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望似云边 作者:一二斤雪 文案 如果说待在老家就像是身在被散养的沃土里,那从老家出来,站在爷爷身边后,她就是彻底进入了是非之地。这里不欢迎她的人有很多,欢迎她的,仔细想想,也算是越来越多。 有她爷爷的光环笼罩着,她可以不去迁就别人的冷眼相对,但一直生活在爷爷的照拂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她知道自己该自力更生,并且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助力,在这些各自抱着目的与她接近的人里:有凭空跳出来,对她张牙舞爪的;有在老家心心念念等着她,让她混不下去赶紧回头的;有总是笑得和善可亲,辅助她却又带她绕弯路的;还有一个,她从来抓不准他心思的。 她从不知道,当年在她老家的相遇,他只想当作难能可贵的回忆,那脱口而出的拒绝,他拒绝的不是她,而是自己。对他而言,有她在的地方春暖花开,她不在的地方冰天雪地,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是她之余他的全部意义。 比起“望似云边”,或者更贴切的名字应该是“他不会说爱你”。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朗云,薛堃 ┃ 配角:谭盛业,张显博,季明蕾,谭盛茵 ┃ 其它:望似云边 ================== ☆、1、任重道远   今晚要做大动作,所以从家里出门的时候,爷爷很不放心,手把手拉着易朗云走到家门口,连管家许叔送来的降压药都顾不上吃,非得把叮嘱的话对易朗云再说一遍:“今天晚上让你去你季叔叔那边,不是让你去混吃混喝的,当然,也不是说要你饿肚子什么都不许吃,但是在你吃吃喝喝的时候,麻烦你也用点心,看看人家季叔叔是怎么办这个客户答谢会的。下周六就是我们集团的客户答谢会了,到时候你是主人家,要拿出主人家的样子,照顾好客人,不要只会跟在我背后,自己什么都不懂。”   从得知季园的这个客户答谢会开始,易世开就陷入紧张状态,不仅他紧张上火,连带着也非得易朗云一起严阵以待,易朗云面子是很配合他的,但心里不禁犯嘀咕了,人家公司客户答谢会,关他们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是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易世开是打算让她代表他去参加,而且拟定的方针政策是,让她第一次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给四方诸友都看看,易家后续的人才在这里,她易朗云才是以后易世开的正当合法接班人,其余易家的某某某,就别再妄想妄言了……   当憋了几天的易世开,终于把以上想法对易朗云坦诚后,他说得振振有词,理所当然,易朗云却听得干瞪眼了,这算什么情况,大家都是姓易的,一家人分这么清楚东南西北做什么?再说了,她不过就是参加一个客户答谢会,会上去吃自助餐,吃饱了就回来的事,能代表出这么多含义吗?   别人不会这么在意她家这些事的,是她这个爷爷年纪大了,想问题太深入了,自己在瞎操心!   哈哈,她是这样想,却不敢明目张胆对易世开说,从老家出来这一年,她的世界被改天换地了,她这个爷爷对她是哪里都不满意,什么地方都要求她改,她被他改来改去,却总是合不了他的心意,之前,她一气之下,想撂挑子走人了,可从易家的家门口走出没多久,就接到许叔的电话,说:“小云你快回来,老爷子被你气得脑充血了!”   她一听,心里急坏了,扔下手上的行李就往回头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家里一看,她爷爷正端端正正坐在客厅里喝功夫茶,她目瞪口呆走进去,诧异的看了一眼许叔,许叔笑眯眯的弯腰给她倒了一杯功夫茶:“你这孩子,这么冲动做什么,提上行李就要走,也不看看天都快黑了,阿姨的晚饭也做好了,你有什么事,好歹也先该把饭吃了!”   敢情就没有她爷爷脑充血这回事!   许叔是在易家待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了,人一向稳重,做事历来严谨,易朗云从踏进这个家门第一天起,就对他的印象很好,觉得他是这个家里比爷爷更亲切的人,哪知道,他坑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   易朗云梗着脖子站在爷爷面前,许叔递过来的功夫茶也不肯接,就准备着接受爷爷的一通臭骂,然后她就可以很坦然的说,反正自己不适合这里,反正他老人家看不惯自己,她就回老家好了,待在这里做什么,讨人嫌,她自己还难受。   可哪知,那天从来都是铁骨铮铮的易老爷子,居然对她这个小辈低声下气的说话:“小云,你生爷爷的气了?我知道我年纪大了,脾气不好,对你太凶了,可你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走了呀。”   不知怎么的,当时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示好的眼睛,易朗云鼻子泛酸,眼泪扑簌簌地下来了:“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你把我从老家带出来,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怎么对得起你,但我住在这里,确实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是感觉时间不够了。这句话堵在易世开喉咙里,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孙女,他开不了口。良久之后,许叔手里的那杯功夫茶已经冷了,易朗云从他手里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么豪迈的举止,往常易世开见了,都是会教训的,说她大大咧咧,显得没有礼仪。可那天,易世开就当没有看到,拉着易朗云在身边坐下,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小云,你不要离开爷爷啊,爷爷最近有些事,可能要出一次远门,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看着老人家一副哀求的模样,她怎么可能说出不好两个字。她只能很耿直的点点头,抓紧他的手,说:“哪里我都和你去。”   然后她就陪着爷爷去了一趟加拿大,待了小半年,上个月才回来。去了那边才知道,她的爷爷原来是早就重病在身,这一行是鬼门关里溜过一圈,九死一生,还好老人家性格要强挺过来了,否则,她真是不敢想。   在加拿大,他们住在多伦多的医院里,那段时间,爷爷虽然听医生的话,努力配合治疗,没怎么凶她骂她和她生气,却总免不了发发小脾气,使使小性子,易朗云只当他是耍小孩子脾气,凡事都让着他,迁就他,不和他一般见识,谁曾想,回国之后,老人家的脾气就变本加厉了。   这次季园的客户答谢会就让他这么上心,不仅请了专业的人到家里培训她的礼仪形态,还让他老人家身边精明能干的郭秘书来亲自教育她待人接物,临了,他宣布,这次的季园年度客户答谢会,他不参加,但他让郭秘书陪着她去参加,还说已经让人从国外给她定制了赴会的礼服!   易朗云本以为爷爷是让她熟悉一下将来生意场上会遇到的人和事,哪知道他这么兴师动众,居然动了让她去一鸣惊人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太不靠谱,季园的客户答谢会应该是季明蕾的主场,她自己是块什么材料她自己心里有数,怎么可能抢得了季明蕾的风头。   易家和季家的交情,说起来还要追溯到当年易世开从老家出来,多亏了季家人的帮助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继而开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事业。几年前季家老爷子仙逝,季家如今当家的正是季明蕾的父亲季存嘉,季家的事业拓展也从曾经辉煌一时的餐饮业改为了房地产,季园就是旗下著名的房地产品牌。季明蕾大学毕业之后进入集团内工作,她天资聪颖,身份又得天独厚,这两三年下来,干出了一番不错的业绩,季存嘉对这个独生女期望极高,是有打算将季园的一应事宜交由她一人管理。   易朗云才从老家出来,爷爷就用季明蕾给她做了标杆,夸人家是何等的冰雪聪明,气质出众,从小就学习好,相貌好,天赋好,再加上家世好,人家做什么都是样样红,学什么都是门门通,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照亮人间一片的典范。   而她呢,以前在老家时,易世开对她的态度基本上就是放养,只要她不干出太过分的事,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品性虽然没有不端正,但要去和天生丽质难自弃,后天又经过了精雕细琢的季明蕾去比,她还是有自知之明。   看她一听自己的想法就猛摇头的样子,易世开实在后悔之前对老家的她太过放任,以至于现在,他得每天亲自督促,只希望她早些能够适应这个环境,将来不要被人家欺骗、欺负。为了她能有早一日成才,适当的拔苗助长是有必要的,正如今晚,他让郭秘书陪着她去参加季园的客户答谢会,就是给她一个堂堂正正锻炼的机会:“今天晚上你去好好学着点,回来我要问你情况的!”   易朗云点头如捣蒜,眼看郭秘书已经开车到大门口了,易世开推了推着她说:“好了,别愣着了,可以走了。”   郭秘书下车来给易朗云开车门,这时,易世开突然想到什么,拉住易朗云又说:“今晚上薛堃也会去,你们之前就认识,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可以找他帮忙。”   “好好好。”入夜了,寒冬更凉,她伸手放在易世开的手上,感觉到他手背微凉的温度和干瘪的纹路,心下一叹,顺着他说:“爷爷你再不回家里歇着,许叔就要追出来让你吃降压药了,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一定照着办,保证能办好,你就放心吧。”   易世开瞪她一眼:“看你这样子我就放心不了,马马虎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啊。”   虽然不放心,还是不得不松开手让她走,尽管自己很想多留她一程,多看她一眼,但如今的岁月已老,旧病缠身,易世开心里明白,自己是没办法陪她走完这一辈子的。   目送她坐的车离开,易世开站在原地,心情久久凝重,如果说他余生所愿,那就是但愿她能好……为了她能好,他也只得在她面前做出一副凶恶严苛的样子,手把手领她走上她将来该走的路,并在这段路上,看着她一路走稳,越走越好。   车行渐远,转角后,易朗云回头再也看不到爷爷的身影,她坐在车里想着爷爷有意提起的那个人,着实的想摇头……   早前,易朗云一直以为自己要在老家待一辈子,可两年前薛堃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可能会被爷爷从老家接出来,过不了一辈子种果树、酿白酒的安乐日子。   薛堃来的当天爷爷才给她打电话,说送个人过来养病。爷爷说这个人是自己的忘年交,岁数不算大却已经熬出一身病了,嘱咐她要把人家照顾到位,最好这人走的时候能胖一些,长几斤肉。   爷爷的电话挂了没几分钟,薛堃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易朗云听到他说已经到官渡了。官渡前几天开始下的雪,他一个病人大老远的来,不知道穿的够不够,会不会冷?她赶快让他看看附近有没有在烤火的地方。在官渡街边,人们习惯把落叶扫做一堆点起火取暖,薛堃应她的要求走到了一堆树叶烧起来的火堆边,烟熏火燎之下,是比之前的感受温暖了些许。她在听到他有个温暖的去处,就让他待在原地别动,她会托官渡的朋友去接他。   听他的声音的确是个病人,他很虚弱的说:“好的,易小姐,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朋友。”   易朗云给官渡的张显博打了电话,又觉得这样不妥,让张显博把人接到曲池来还不如她自己开车去接人,张显博开车没她稳,万一在路上把病人摇吐了怎么办!   那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她不敢让他等太久,赶快让张显博去接应他,然后她用了最快的速度,风风火火开了两个小时车从曲池到官渡去亲迎薛堃的大驾。   那时候,薛堃对她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很礼貌,很客气,温文尔雅,进退有据。他任由她安排食宿,任由她带着到处走,这里看看山,那里看看云,他从来不说个好歹,也从来不会拒绝。虽然他不是个好亲近的人,但偶尔他们聊聊天,却可以聊得很相投。易朗云以为,他要不是自己远房的亲戚,要不就是爷爷身边的左右手,不然爷爷也不至于把一个什么都不算的人,安排到她这边来养病。但易朗云被爷爷接出来之后才知道,薛堃竟然是来自于竞争对手,而且是极为棘手的对手。   爷爷为什么会送这样一个人过来,是为了考察她吗?   薛堃走后,易朗云打电话问爷爷要他的地址:“我给他说要给他寄纽荷尔,但他没留地址就走了。”   可爷爷说:“你不用给他寄,反正他又不喜欢。”   可想而知,薛堃对她的考察是以失败告终的。   本以为会继续风平浪静,等大学毕业就彻底在老家落户生根,没想到,她在一年后就被爷爷从老家带出来了。才出来时,看到易家的这些家人,易朗云有些不习惯,不过很快,许叔就把易朗云的习惯了解了,然后按照易世开的意思,易家有人易朗云再觉得不习惯的人,就不用再在家里出现了。此话一出,偌大一个易家,就只剩下爷爷和她,外加许叔和保姆张阿姨了。   在这一年里,易朗云始终想再见薛堃一面,从老家出来,易朗云感觉自己连一个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老家曾经有过的人和事,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往事,而在她必须面对的现世里,薛堃是曾经涉足过她往事的人。可这个人,虽然被爷爷称为了忘年交,却从来没有在易家出现过。   易朗云心底也算明白,毕竟从老家出来这么久,看了这么多,听了这么多,人情凉薄,不过是如此!   这次到了季园的客户答谢会现场——季园旗下的一家高端商务酒店,在门口签到台刷卡的时候就听说,季明蕾已经直奔机场飞巴黎了,而薛堃,人是来了,但签到之后就不知去向。易朗云对郭秘书感叹:“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想见的人,一个都没见到。”   郭秘书笑着说:“易总何必这么说,在这里,到处都是值得结交的朋友。再说了,季董事长听说是你要来,早就在礼堂等候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半年前,易朗云正准备和爷爷去加拿大时,集团内部召开了股东大会,会上将易朗云选举成为集团副总,自那以后,她从没参与过集团内的事务,但最近听爷爷的意思,给她这个职位不完全算个虚职。   在郭秘书的引领下,她见到了季董事长季存嘉。从正门进入礼堂,远远地她就看到了正在迎宾的季存嘉,从相貌上看,季明蕾的美貌应该是源自于她的父亲,这父女两人都是天生的丹凤眼,独具魅力,仪表不凡。   她没见过季明蕾本人,但从照片上看,季明蕾的美让人不可逼视,自惭形秽;而季存嘉,在岁月积淀下,他的谈笑举止英伟儒雅,眉眼舒展祥和,让人见了不禁崇敬仰慕。   郭秘书把她带到季存嘉面前,面对这样正式的场合,正式的见面,她应爷爷的强烈要求和良苦用心,换上了定制的正式服装出席,一袭很具古典风范的白色高腰曳地长裙,穿在她身上,真是钟灵毓秀,透着仙气。   这次季园举办的客户答谢会,邀请的名流入场,国色天香,佳丽云集,易朗云对这里的谁都不认识,对谁都是一脸盈盈的笑意,她的笑容甜美,目光通明,按照爷爷的意思,即使装也得装出一副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样子。她自己是没发现,郭秘书却敏锐的察觉出她这一出场,招惹到了青眼有加,为了防止有人按耐不住,郭秘书赶快把她往礼堂里面带,不让她在外面久留。   在将她和季存嘉做了相互的介绍之后,季存嘉笑道:“原来你就是朗云啊,常听易老提起你,这次总算见上一面了,不错,长这么大了,易老是把易家的希望都放到你身上了,你可要好好加油啊!”   季存嘉态度很亲切,像一个和蔼的长辈,看她的目光更与他人不同,可初次见面就这么亲切,让易朗云不禁疑惑。   郭秘书注意到她眼中有异,谈笑间就把她从季存嘉身边牵引出来,带着她去认识别的企业老总。因为出门是得了爷爷的旨意,易朗云虽然尚不适应商场这套寒暄客气,也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客户答谢会上,然而,这个客户答谢会并没有留住她多少注意力。   没多久,她就觉得会间放的《花好月圆》听着让人想闭眼了,再往后来,客户答谢会正式开始,易朗云端着一杯红酒,跟着郭秘书在宾客中间游走,看着一张张不知如何形容的面孔,听着他们说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渐渐有了头痛的感觉。   郭秘书看出易朗云的不适应,又看出有人正蠢蠢欲动向她靠近,悄悄把她带到礼堂的后门,推开那扇门即是这家高端商务酒店的后花园。郭秘书说:“易总,要不你先出去透透气,里面的事我先帮你应付着,等一下你清醒一些了再回来找我。”   寒冬,深夜,明月朗照,后花园里满是傲风冷艳的寒梅,芳香扑鼻的感受沁人心脾。易朗云没有多问,为什么郭秘书要把她暂时支开,他一片盛意拳拳,她就干脆的接受了:“也好,我先去走几步,等一下觉得太冷我就回来找你。”   易朗云走出礼堂才发现,这冬夜的寒风有多让人难以承受,这何止是透透气,这样的冷天里,刺骨的寒气,把人的天灵盖都要吹通透了,素来心思狡黠的郭秘书,故意把她支到后花园来,该不会只让她透气的吧?!   本来,一切只是郭秘书的无心之举,哪知道,挺直了背脊一心要探个究竟的易朗云,在又往后花园深处走了几步,冷不丁地,真让她瞄到了一点异常状况——两个起伏的身影……   有情况!   易朗云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似乎正要目睹什么,紧接着就被一个明艳凌厉的眼神惊艳不已,毫无疑问,和她眼神交汇的是一个相当有才有貌有脾气的女人——季明蕾! ☆、2、仗义出手   在与季明蕾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易朗云就被她眼中坚定的气势怔住了,看她这眼神,不需要开口,易朗云已经读懂了她是在叫自己:滚!   大冷的天,黑灯瞎火的地方,季大小姐和某个她极力遮掩的男人,在她家酒店的后花园里,做需要挣扎,需要喘息,需要跌宕起伏的事,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事,还用得着明说吗?   碰上这种事任谁都会觉得尴尬,可对于易朗云来说,这时的感受更多的是失望与好笑。没想到会是在这么叫人哭笑不得的时候让她见到了季明蕾……该怎么说才好呢……虽然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边的人,表面上柔情蜜意,背地里阴谋诡计,大家都是这么表里不一,可被爷爷这么赞赏有加的季明蕾为什么要是其中之一?   此时此地,正当易朗云在为自己爷爷居然会看错了人而感叹惋惜的时候,被季明蕾遮掩的男人露出了正面,易朗云又看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薛堃!   原来不知去向的人在这里……   如果需要简单描述一下场景,易朗云这一眼间的判定就是:礼服半褪,红唇冶艳的季明蕾把薛堃扑倒在了后花园的草地上,薛堃极力挣扎,无奈身上的西服已经被季明蕾扒拉到了肩上,薛堃的脸色酡红,像是喝多了又像是被人下了药,目光中带着几许焦急和难堪……   见到他们这幅场景,易朗云吃惊郭秘书如此“神通广大”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此幕画面是成功打消了她对季明蕾的期待,还有对薛堃的怀念。   自知作为不速之客,该远离此地,就在她转身回头走了没走几步,听到薛堃在叫自己:“你回来呀!”   他呼叫的声音透着急促,叫完这一声就开始喘息,听他这虚弱又狼狈的声音,易朗云几乎感觉他是在求助!   印象里,他虽然生就了一张惹桃花的脸,但本质上,一直都是个正经人。如果他和季明蕾是两情相悦,彼此家世相貌相当,应该不至于这么冲动办事……可万一是人家情人之间好这一口呢?喝点酒,活跃气氛,吃点药,保障有力,这边的人这么多毛病,谁知道他们是在闹一出?!   薛堃看她没再回头,还以为她没看到自己,哪知他又叫了她一声她就缩脖子了,这幅怂样,他确定她那一眼就看到自己了。猛力吸了一口气,薛堃拿出自己仅有的几分力气把压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季明蕾推开,又卯足了劲儿对易朗云喊:“你看到我了还跑什么,快过来扶我起来……”   易朗云不由得僵在原地,犹如芒刺在背,身后传来薛堃阵阵的呼救声,他期期艾艾,声嘶力竭,她再不回头看一眼,只怕他就要急哭了。易朗云虽没想多管闲事,却总念着他是爷爷的忘年交,如果这事发生得非他自愿,她难道要对他见死不救?   回头去看,原本半卧在薛堃身边的季明蕾已然起身,美丽的脸上艳光逼人,说起话来气势十足:“易朗云,易小姐,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季明蕾。现在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有些事情需要忙,不方便招呼你。”   识相的就快滚!潜台词不需要开口,易朗云可以听懂。季明蕾知道她的名字,其实没让她感觉意外,两家的交情在这里,就像她知道季明蕾的存在,季明蕾也一定对她有所耳闻。   她又看了一眼薛堃,他也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她,如果她这时候走了,他才真是求助无门了……大概明年的今天,就能喝他孩子的满月酒了。但她今晚到这里是来做客的,爷爷和季家互有交情,万一她多管闲事逆了季明蕾的心意,她家不就和季家要交恶,等到以后季家彻底轮到季明蕾做主,这要如何是好?   举棋不定的时候,易朗云鼓起挨骂的勇气,向爷爷打电话求助。   她求助的举动让季明蕾大吃一惊,冲到她面前想摔她的手机,她很灵巧的躲开了季明蕾的攻击,电话很快通了,当着季明蕾的面,她问:“爷爷,今晚上我到季园做客,季家的人知道我是你的孙女吗?”   “他们当然知道……”她把手机开成了免提,爷爷铿锵有力的声音顿时从手机里传出:“你是我易世开的孙女,今晚是郭秘书带着你,在季园没有人会怠慢你。”   她笑着说:“他们是给你面子,毕竟我们家和季家这么好的关系,我就算做错什么事,他们也会包涵的。”   季明蕾被她笑得脸色阴沉,再次向她袭来可又被她躲开,恼怒中听到手机那边的易世开又说:“你做错什么事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事不谨慎点,教你多少次都不知道改,没长进!”   易世开说的是责备的话,然声音满含疼爱之意,这无形中给了易朗云鼓气,面对眼前气势汹汹的季明蕾,她有了主意:“可以说是做错事了,可我又觉得自己是在伸张正义救死扶伤……”   易世开急声问:“你到底在做什么事,有没有危险?”   值此花香满衣,朗月普照之夜,一个季明蕾,一个薛堃,还有礼堂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客人,倘若这算是危险,该为此担心的也不是自己:“爷爷,我没危险,是别人有危险。”   易世开近月来大病初愈,在家静养的期间,他思考了很多,也做了不少决定,其中之一就是该把易朗云带出来见见世面了,虽然他有心把她藏匿于自己的羽翼下,可他自己这么老了,又有宿疾,万一哪一天……他还是提早做好打算才对。   从前他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安排,遗憾的是那个人把他拒绝了,不过也罢,凡是亲力亲为才能真正安心踏实,他决定给易朗云做好妥帖的安排,就从这晚赴季园客户答谢会开始。   怎料到,易朗云打电话回来汇报说她第一次到那边就闯祸了,易世开心里又急又气,回家之后好好教训她,让她长点记性是必须的,可确认她能平安回家,对易世开来说,是更必须的。   关心则乱,易世开脱口就说:“谁有危险,你站远一些,不要受伤了!”   无法亲眼看见现场情形的他并不知道,说到这里时,易朗云已经把弱不禁风的季明蕾掀翻在地了,她走到薛堃面前,看到他面色可疑,目光浑浊,十足肯定他是被人下药了。   双眼已经迷蒙的薛堃发觉有人向自己靠近,燥热与昏沉中他屏息凝视靠向眼前的人,却依然无法看清来人的面容,只是一股干净而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躁动的心跳安然了片刻。   还好她回来了,薛堃暗自庆幸。   “如果有危险的是您老的忘年交薛堃,你说我管不管?”   他听到她在这么问,很快易世开有了回答:“他有危险,我担心你管不了。”   还好听到的不是制止的话,易朗云就当自己得到许可了,笑嘻嘻说:“管不了也得管了。”   这句话她才说出,不等易世开反应过来,她就把电话挂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赶快把薛堃扶起来,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拖他走了一步,发现他已经走不稳了,只好让他放松了全身靠向自己,生拉硬拽的把他带到了停车场里。   她果然是缺乏锻炼了,换了以前,薛堃到她老家做客的那段时间,她带他登山,领他下河,哪次拉他、推他不是得心应手,从容有加,可这次,让薛堃靠在自己背上,她只感觉这人死沉死沉的,多迈出一步都要累得喘气。   好在这时正好是季园客户答谢会的中场,没什么客人离开;娇滴滴的季大小姐被她一掀也摔得够呛,没有追上来找她要人。她现在穿的还是赴会特意穿上的礼服,虽然被推到后花园时,郭秘书给她披上了一件披肩,但浑身上下连个口袋都没有,更不可能有车钥匙。   只能问问薛堃他车钥匙在哪里,偏偏他这时闭紧了眼睛,皱紧了眉头,像是在强忍什么,不方便回答她。时间不等人,她只好伸手在他身上搜。   她的手才一摸在他身上,就听他哼哼唧唧,讨饶似的问:“你在乱摸什么?”   “车钥匙在哪里?”找不到车钥匙,她哪来的办法带他走啊,看他药效发作,快要撑不住的样子,她再耽搁片刻,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他哆嗦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支支吾吾的无法出声。她看他这脆弱的样子,是不敢指望他了,上身的兜里找不到,只好去摸他的裤兜,她伸手这一把,不仅是把车钥匙摸到了,还顺势碰到了某个不知名的火热物体。   他嗯了一声,吓得她眉头一跳,迅速把手伸了出来。车钥匙到手了,很快找到了他的车在哪里。为了彼此都好,推他上车的时候,她很慎重的没把他放在副驾驶位上,不仅如此,她扒下了他的领带和皮带,在后排座把他的手脚像杀年猪似的捆绑好。他被她粗鲁的手法弄得很难受,才一呼疼,她就啪啪几下拍在他的背上:“薛堃,你就记得我的好吧,这次这么帮你,以后你千万不要恩将仇报啊。”   说罢,她开着他的车从季园的这家高端酒店一路直飙上高速路。他蜷缩在后排座,时不时发出一点诡异的哼声。   一边开车她一边想,让他一直憋着也不是个办法,她在这边认识的人不多,能解决这种困难的人就更少了,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人可以给点办法,好在这人在这方面是个“专业人士”。   有个问题是,这位“专业人士”比较难缠,她不想招惹,可听着后排座上薛堃的哀声连连,她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给这人打去电话:“谭盛业,睡着了没有。”   现在时间,晚上九点,在谭公子的花花世界里,哪来九点就倒床不起的道理。接到她的电话,谭盛业大感意外,立即让周边热闹的声响瞬间都静了音,嬉皮笑脸说:“你给我打电话,睡死了我都得爬起来。”   易朗云说:“别废话,我这里有要救命的事。”   谭盛业很好奇:“你是要救谁的命啊?”   “我叔……”才脱口而出,易朗云听到身后传来薛堃呜呜的抗议声,随机应变的改了口:“我哥!”   “你哥?”谭盛业诧异的看了一眼沙发左侧醉眼迷离的易子航,莫非除了易子航,她还有别的“哥”?   时间拖越久,易朗云越担心薛堃会爆血管,为了能尽快把他的困难解决,易朗云破天荒的对谭盛业软语应对:“是啊,我哥碰上点麻烦,你是这边的地头蛇,扛把子,解决他的麻烦你一定没问题。”   电话那头,谭盛业被她这没心没肺的话逗得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夸我吗?”   在高速路的环岛上掉头,前面就是谭盛业爱好盘旋的地方,易朗云不想拖延,妥妥的向他示了弱:“是啊,我求你帮忙,能不夸你吗?”   谭盛业脸上微微一笑,和她讨价还价起来:“我给你帮忙了,你只是夸夸我就算过去了,你也太占我便宜了吧!”   易朗云没有犹豫片刻就立回答:“该还的一定还你,只要你这次帮忙帮到底了,到时候,你该怎么算怎么算,绝没人说个不字。”反正他帮忙的对象是薛堃,事后,薛堃要怎么谢他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们自己商量好就对了,她才不会有任何意见呢!   这次得她这样“心平气和”说一次话,已属难得,谭盛业见好就收,说:“那好,你说是什么事,只要你说了,我就帮你这个忙。”   谭盛业料定了她不会出什么大事,大事有她家易老爷子顶着,哪轮到他插手,想来就是她的哪个朋友碰上点鸡毛蒜皮的事,她不方便找家里人解决,心里拿不定主意就想到了他。   她能想到他,他就不可能再把她往外推了。正巧,他也好奇她说的“她哥”会是什么人!   易朗云说不用他过来接,她自己已经开车带“她哥”过来了,谭盛业给她说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怕她找不到,特意让人站在会所的门口等她。可等来等去,就是没看到她出现。再后来,谭盛业又给她打电话,哪知接电话的竟是谭盛茵:“这边已经没事了,她本来想麻烦你的,给我一顿臭骂,她就知道错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哪能随便麻烦你啊!”   “你是什么意思?”谭盛业有种被人截胡的感觉,奈何这人还是自己的亲妹妹,除了吼一声,基本上他不能把她怎么样。他一脚踢在斟着红酒的水晶桌上,红酒杯被他踢到了地上,啪的碎了一地,他咬牙切齿说:“有你这么做人妹妹的吗?”   谭盛萱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说,哥,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有我在,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原来,在易朗云结束和谭盛业的电话之后,正要兴高采烈带着薛堃去“享受生活”,哆嗦着和药力做斗争的薛堃冷不丁地问她:“你是怎么和谭盛业认识的?”   都这时候了,他还有心问这个,易朗云脸上的笑容一时半会没收住,很欢喜的对他说:“幸亏认识他了,不然我还考虑要不要把你送回去季明蕾那边解决问题呢,有他在,你这种问题简直就不是问题。”   怎料,薛堃一点没领情,又问:“你没听过他是什么人吗?你和他交朋友,你爷爷知道吗?”   他的因为声音克制而充满了诡异,他在为了什么而隐忍,易朗云以为自己知道:他是在克制药力,他总是这样,以前在她老家,他也是这样,总是在克制自己,隐藏情绪,不允许被任何事情破坏了他的理性。是她没有发现,他的克制是为了隐忍,隐忍那种几乎喷薄的燥热,隐忍他认为不该产生的情绪,不仅仅是药物将他控制,还有别的,还有在他潜在的感性里,一直不想太过分心,太过细致的,太过去看重的,他不为人知的感情。   易朗云当是放不下面子,似笑非笑对他说:“我听过别人怎么说他,我也听过别人怎么说你,还有季明蕾,不只是别人,我爷爷也是整天在我面前说她好,可我现在自己看到了,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谭盛业虽然有他的坏,但他坏得很坦白,坏得不讨厌,再说,我认识他的时候和爷爷在加拿大,那时候他常常来看我们,对我们很好,比什么忘年交,从来没露面的那些人,要好不知道几百倍。”话到这里,倒像是带了几分情绪,她撇撇嘴:“行了,我不说了,今天你这样,不适合说这些。”   “我这样让外人知道了影响不好,你送我回家,我自己能解决。”   听着他粗哽的嗓音,易朗云将信将疑:“是吗?你确定你要自己解决?”   “嗯。”   “你怎么不早说。”眼看前面就到了谭盛业所说的位置,易朗云只好又掉头离开,按着薛堃说的地方把他安全无误的送回去。   早说,该怎么早说,他还有别的期待,但她却完全没有想过。要到目的地的时候,薛堃让易朗云给一个指定的号码打了电话,等车开到那个地方,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候了。对方是个年轻娟秀的女人,虽比不上季明蕾的明艳动人,但气质温婉,也颇有几分姿色。看到这人后,易朗云从车里下来,打开后面的车门把捆绑着的薛堃解开,下车时,薛堃已经站不稳了,易朗云把车钥匙和薛堃一起交给对方:“你看他这情况,你们自己解决,如果实在等不及,车上也行,我看他这车挺宽敞的,你们偶尔换换地方也算是种情趣吧!”   她以为,和他开开玩笑,调侃了几句应该是没什么的,那年他在她老家养过病,他们是有交情的,再加上今晚,她这么仗义出手挽救了他的“清白”,他就算不感激她,至少不该记恨她。怎知道,她话一说出,薛堃就变了脸色,说到最后,他甚至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让她很是莫名其妙。   她只好当他是急着“办事”,不想让旁人在边上打扰,挥挥手就说要走。   “你等等!”薛堃叫住她,让扶着他的人帮他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让她穿上,又说要把车钥匙给她,让她自己能回去。   还好,他没有彻底“忘恩负义”,但他的好意她心领了,她急吼吼开这么久的车,全身都是热血沸腾的,根本没觉得冷了,也不想麻烦开了他的车回去,将来又特意跑一趟去还车钥匙。   她说:“你放心,马上有人来接我了,你自己该忙就忙去吧。”转身她就给谭盛茵打了电话,谭盛茵也没多问,二话不说就答应到附近来接她。   他看着她和别人有说有笑,推开身边人,突然冲过来扯住她的手臂,“你在和谁打电话?”   这动作太迅猛,她一度晃神,回头看向他情绪强烈的眼神,忽然生出一种陌生感,这人,还是那年到她老家来找她,受她照顾养病的那个人吗?   甩开他的手,他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他身边的女人急忙过来扶住他,易朗云漠然转回身去,继续和电话那边的谭盛茵聊起来,“茵茵,你要赶快过来呀,我一个人在街边站着,穿得不伦不类的,很搞笑啊……” ☆、3、有所不知   谭盛茵没让易朗云等多久就来了,在等她来的间隙,易朗云给郭秘书和爷爷分别打了电话。郭秘书那边还算好交代,但爷爷那边是一通狠批,不过爷爷念在她没出什么事的份上,没和她太计较,说是让她回家之后再好好教训。她说今晚要去谭盛茵那边住,爷爷虽然不高兴,但也没说不许。   上车后,她问易朗云:“是送你回家还是去哪里?”   “当然是去你家。”   和谭盛茵认识,是多亏了谭盛茵的“引荐”,不过她和谭盛茵一见如故,再见就是真知己了。从在加拿大认识,到回国以后,这段时间里如果有空,易朗云比较乐意和她腻味在一起。   谭盛茵回国后常住的地方有三处,一是在谭家陪着父母住,二是她外公送给她的一栋小别墅,三是谭盛业自立门户后,创办的第一家五星级酒店里。   本来谭盛茵开车要带易朗云回小别墅,她说最近她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几瓶好久,正想找人喝几杯,易朗云自己送上门来,说什么也得陪她喝到醉。   但易朗云有别的考虑:“今晚我们还是去你哥的酒店住比较好。”   “怎么了?”   “到了酒店我给你说,现在你开车,我怕你听了太激动。”   谭盛茵拿驾照有三年了,正式开车却是从今年才开始,为了安全考虑,易朗云没在车里就开始和她说事情。等到了酒店房间里,一开房间门,不用谭盛茵逼问,易朗云就自己招了。   除了没有透露“被害”的当事人是薛堃,关于季明蕾的,关于谭盛业的,一五一十她都给谭盛茵说了,谭盛茵听罢,谭盛业的电话就打来了,谭盛茵不让她接电话,自己几句话把亲哥打发掉,挂电话后,谭盛茵很严肃的对她说:“我觉得这事,还没完。”   不仅谭盛茵觉得没完,易朗云自己也觉得这事如果就这么结束,就太蹊跷了。单说一个季明蕾,难道被她眼睁睁的抢走人后会善罢甘休吗?   当时的情况,她的确是把季明蕾掀翻在地了,季明蕾的膝盖破了,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难道后面她就不追不闹了吗?季明蕾这几年在圈子里引领风骚,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她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这次的事,她必定是把易朗云给记住了。   “这事的确没完,就现在,我们说话这会儿,说不定季明蕾已经想到办法整我了。”易朗云拿不准,但有如下猜测:“我带着一个被下药的男人离开,之后我们会发生什么事呢?季明蕾难道不好奇吗?她不仅好奇,还会嫉妒,如果她没得到的我得到了,那她的嫉妒就会发狂,所以,她是不会让我安生的,她能用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败坏我的名声。你也知道,我在易家是什么处境,我的来历一项被人诟病,如果我再做出了行为不检的事,我简直就是……”   “你是你爷爷的孙女,哪有什么来历不明一说。”谭盛茵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拍来拍她的肩:“她如果把事情宣扬出去,只会败坏自己的名声,难道那个被你救了的男人会不站出来帮你吗?你救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是谁,连对他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他自己不小心中了人家的陷阱,你仗义出来帮了忙,他就对你不管不顾了吗?”   “他就算不是坏人,也不能认定他就是好人。”谭盛茵的话没有给她足够的安慰,救薛堃的这一场,她是指着他会知恩图报,但要他报恩,不是用在这件事情上。   这一晚上奔波到现在,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易朗云踹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走近浴室里。谭盛茵对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追着她一直到浴室门口:“那他是什么人?”   “陌生人。”想到今晚那回头的一眼,眼见的薛堃,对她来说,真的是个陌生人。   取下淋浴蓬头,易朗云开始放水洗澡。洗完了澡出来,谭盛茵白她一眼:“好吧,你是不指望这个陌生人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你了,是吧?那你打算怎么帮自己呢?如果季明蕾故意用这件事造谣中伤你,你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不是来找你了吗?”走到吧台前面,易朗云开了一瓶红酒。说起喝酒,易朗云本人更喜欢喝白的,可这里是五星级酒店,谭盛茵的专属房间,她哥特意给她准备的,只有几瓶空运来的外国红酒。她给自己和谭盛茵各倒了一杯,“我们进酒店大堂的时候,监控都拍到了,我是和你谭盛茵在一起的,我们正经八百的从门口走进来,旁边没有任何被下了药的男人,只有我和你。”   看她端着红酒杯向自己走来,谭盛茵接过她递来的酒杯,没好气说:“你利用人的时候,能不这么理直气壮吗?”   “说是利用,就太见外了吧。”举杯和她的酒杯相碰,易朗云一饮而尽。   谭盛茵娇嗔一声,“去,你这是摆明了占本小姐的便宜。”没有犹豫,她也干掉了手里的酒。   社交场合,谭家的两兄妹都是话题十足,熠熠生辉的存在,不同于谭盛业的年少有才,名利双收,花名在外,谭盛茵光芒在于她的爱好和个性,作为谭家的大小姐,同样是娇生惯养长大,谭盛茵却不同于一般大小姐,她是爱极了极限运动,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敢去,什么要命的运动都敢玩,不仅如此,她的性格大方随性,爽朗亲民,自开了微博之后粉丝数量爆棚,一度成为微博女王。   “以后让你占回来就是了,别太计较了嘛。”有微博女王的证明,易朗云不怕季明蕾去造谣言。   “死去,你别没事坑我就对得起我了,谁喜欢占你便宜。”话里虽然充满嫌弃,但谭盛茵在心底赞扬了一下她的小聪明。   易朗云知道谭盛茵不是一杯酒就能打发的,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复而回到吧台边,谭盛茵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又斟上一杯酒,易朗云先干为敬:“好吧,用得上我的时候你直说,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谭盛茵噗嗤笑出:“谁要你两肋插刀了,血淋淋的东西你以为我喜欢看吗?”   血淋淋的红色,红酒的颜色,看着谭盛茵慢悠悠摇动着红酒杯,易朗云觉得她话中有话:“那你喜欢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就喜欢能看到你。”一开始见面是卖给谭盛业的面子,哪知见面之后发现两个人的脾气这么合,如果以后谭盛业没眼光找个她看不惯的女人进家门,还不如就是眼前的人:“要不你做我大嫂吧!”   “你还是让我两肋插刀算了!”   她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是真的对她哥没有歪脑筋,谭盛茵心里一叹一笑,有些惆怅又有些欣慰:“如果是你就好了,可如果是你,我又觉得我哥,他配不上你。”   易朗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你心里把我想得有多好,你们家的谭公子这种人物都配不上我。”   谭盛茵看着她笑了笑,喝下手中的那杯红酒。易朗云与她相视一笑,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后来,一瓶红酒喝完,谭盛茵又提起了季明蕾:“就算今晚的事你靠着小聪明躲过一时,但季明蕾如果针对你,你今后就该小心了。”   不用等着季明蕾找上门,易朗云早已想到办法:“她现在有多讨厌我,今后我会让她有多喜欢我,她季明蕾和我无冤无仇,我们两家又是老朋友,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就去和她翻脸。”   才听她说起这事以为她是无计可施了,怎么现在看,她又是一脸胸有成竹,谭盛茵茫然:“你想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没成事之前,细节的事还有待考量,她如果先开口下了断言,接下来的事不就没意思了。   今晚过后,易朗云等着明天看季明蕾怎么回敬自己。她想的没错,虽然当时季明蕾本人没有追上来阻止她离开,可在季明蕾爬起来之后,立即就有了下一步动作。   易朗云是易世开的孙女,这没错,看易世开现在对集团的布局,任谁都能看出,他是要让易朗云接任自己,可易朗云的身份,她的来历,她不是出自易家易世开的正妻这一脉,那她是来自哪里?   如果再加上她在参加季园客户答谢会当晚,突然和一个神秘男人消失在会场,这样毁人名声的传言一经放出,对易朗云和易家的伤害会成几何?   季明蕾是安排好了,只等着看这个新闻发出的效果。在她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父亲的电话:“你究竟去哪里了,我让人查过了,你根本没有上飞机!”   季明蕾嗤笑一声:“不用你管,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自去年季存嘉的婚外情一事被媒体曝出,父女二人的关系就势成水火,季家的生意也受到很大影响,虽然闹剧发展到最后,季存嘉为了集团内部的团结考虑没有做出离婚的举动,但夫妻之情已然无可挽回。   虽然季存嘉并没正式从家里搬出,但那个家他也早已不再回去,对妻子他铁石心肠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可对宝贝的女儿,却无法抛之脑后。无奈,季明蕾对他总是冷面相对,除了每天上班时间在公司里和他见面,下班之后,是只当他这个父亲不存在。   为了缓和父女关系,季存嘉做了很多积极应对,即便面对女儿冷嘲热讽还是微笑以对:“蕾蕾,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妈以为你是和我一起的,可你十二点过后都没有回家,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行了,我会给我妈打电话,你没别的事我就挂了。”今晚被人破坏了好事,季明蕾心情很糟,去酒吧放松了一下,一时大意没注意时间。   “等等,蕾蕾,你妈和我说,你最近常在外面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季存嘉关心女儿的生活,除此之外,也为女儿的将来有所打算,“你一个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   季明蕾知道他是打了什么如意算盘,冷笑说:“你省省心吧,不就是怕我像你一样搞臭了自己的名声,你就没办法拿我去给你的私生子铺路了吗?我告诉你,你休想,我是不会拿自己给你的野种当垫脚石的。”   经历了去年的离婚风波,季家的生意元气大伤,形象大不如前,当时季存嘉就语重心长对季明蕾说,自己和外面的女人是有一个儿子,已经十岁了,虽然他作为丈夫不称职,但作为父亲,他不想对不起这个儿子,希望季明蕾接受这个弟弟。季明蕾听着他这番话,是心寒到了骨子里,可不止这些,季存嘉继续对她说,她已经长大了,过几年也该嫁人,他准备把她的婚姻作为联姻,让她嫁给一个门当户对,有实力有潜力的家族,这样一能给她一个稳妥的未来,二能让她的婚姻给弟弟的将来做个保障。   说出这些话,季明蕾就当他是疯了,从此都懒得再理他。可季存嘉却认为自己是为儿女都做了最好的安排,只是季明蕾被宠坏了,太不懂事,让他心很累:“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弟弟。好了,你快回家吧,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别让你妈再为你操心了,你也知道,你妈身体不好,我已经对不起她了,你这个做女儿的,就别……”   他的话还没说完,季明蕾的手机又有电话打进来,季明蕾一看对方是谁,迅速挂断了季存嘉的电话。新进的电话是薛堃打来的,一接通了,就听他说:“季小姐,你好。”   时隔他被易朗云带离已过去了四个小时,他的声音清冷、客气,没有任何含糊混沌感,就像他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从容、淡然,平心静气。   她急忙问:“薛堃,你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的,和谁在一起?”   薛堃没有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我们见一面吧,我在别云馆里。”   别云馆,是两年前薛堃找人设计建造的一间品酒屋,里面藏酒无数,一般用来招待重要客户。季明蕾曾经获邀进入过别云馆做客,也是在那里第一次与薛堃见面。还记得那时,她进入季园工作,手握权力,踌躇满志,被人引荐与薛堃见面,第一眼所见,是他背对着自己,手握一杯青花的白酒杯,正细细品味手中的白酒。   他转身过来时,她难以形容心中的感受,只觉得心里豁然开朗。她曾暗自努力,想再到别云馆去与他想见,可迟迟得不到他的邀请,别云馆的大门没有再为她敞开。哪知道,会是这种时候,他竟然再次邀请她进入别云馆。   开车到了别云馆,别云馆的大门正为她敞开,工作人员直接把她领到了薛堃所在的藏酒间里,门被推开的时候,薛堃依然背对着她,她战战兢兢走近他身后,他却突然说:“行了,就在那里。”   季明蕾站在离他五步的距离不敢再走,他转身过来,冷冷地盯着她,半响之后对她说:“是我太过信任你,没想到自己养的是一条毒蛇,上次出于善意借给季园的周转资金,我准备当做对季园的入股,明天我会让我的律师和季小姐在办公室里谈好,妥善的手续律师会处理。我要说的话就这些,季小姐可以离开了。”   他的目光,他的话都让季明蕾如遭雷劈。几个月前,因为季园资金周转不灵,季明蕾无计可施之下,去求过薛堃帮助,她以为自己只是找机会和他亲近一些,吐吐苦水,没想过他会出手帮忙。但他一听就问差多少,说自己当她是朋友,可以帮一帮。那时,她还以为薛堃对自己有点意思,当即就接受了,可后来,薛堃一味对她视而不见,又加上她家里的事,她父亲的一些疯言疯语,她头脑发热,竟然对他做出了这次的过激举动。他借给季园的资金,季园依旧无法如数返还,如果让他转作入股,那就意味着,他要对季园发起收购。   “薛堃……”才叫出这一声,就看到薛堃对自己轻蔑的笑了笑,她赶紧改口:“薛总,有话好商量,这次的事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这么急功近利,我不该对你下药,求求你不要这样。”   “马上还钱,有这么困难吗?”   她可怜兮兮的请求并没让薛堃有任何心软,只觉得更加厌烦。那天,才听她说起遭遇困难的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看她低垂的眉眼,不知为何竟然起了怜惜,他清楚,自己所怜惜的并非是她,而是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面的那人,同样是新人接任,如果是那人,大概也会遇到同样的困难,他只是这么想了,就随手帮了她一把。   这世上繁花万千,人与人各异,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禁为那人太过分心,思念失神。   而今再见,果然是云泥之别。可笑的是,他怎么会眼瞎到把那人和她相提并论!   季明蕾惶惶不安的看着他,想要求他宽限几天,却又因为今晚自己鲁莽的行为而不知道如何开口,正慌乱的时候,他又说:“可以再宽限你三个月。”   顿时,季明蕾脸上露出喜悦,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他接下来的话是:“你底下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给我适可而止!”   他竟然已经知道了?季明蕾吃惊:“你怎么知道的?”要对付易朗云而已,为什么他会上心?   薛堃横她一眼,若说一开始她进门,他们的对话还是心平气和的,说到这里,薛堃就真的是动怒了:“你是什么人,难道我会不清楚吗?”   这句话无疑在季明蕾心里戳了一个血窟窿,她满眼含泪的问:“你和易朗云,是不是已经……”   “别以为任何人都和你一样。”懒得再多看她一眼,薛堃转身背对她:“我的话你已经听到了,是什么意思,该怎么做选择,你自己好好考虑。”   不给季明蕾任何再说话的机会,薛堃让门外的人进来将季明蕾请出门去,她临走时,薛堃又对她叮咛了一次:“如果我明天看到有任何不利于易小姐的传言,我不会放过你。”   待季明蕾走出去没几步,薛堃就听到了她的抽泣声。薛堃拿起手机给一直在等候消息的人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不等他开口,对方就急不可耐问:“事情解决了吗?”   听着那边易世开不怒自威的声音,薛堃微笑:“是的,我已经解决了。”   “以后你自己小心点,别拿你那些破事去祸害我的小云。”就算没亲自到场,就算易朗云自己没有从实招认,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瞒不过易世开法眼的。   薛堃虚心接受意见:“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这次,他也是想躲着她的,听易世开说会送她来的时候,他就不想参加这次季园的客户答谢会了。他们有两年没见了,如果可以,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她一眼。好吧,就是这一眼的不小心,差点害了她。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4、另有安排   这一晚,住在酒店里的两个人红酒一杯接一杯,谭盛茵虽然是说说笑笑的,还时不时拿一些人和事来打趣,但易朗云总觉着她是心情不好,否则也不会拿这么好的红酒当白开水喝。谭盛茵的酒量不如她,喝到后面,即便是支撑着不肯躺下好好睡觉,终究是没抵过酒精的作用,眼一闭,头一歪,倒在床底下总算是老实了。   易朗云把她拖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看她翻了个身,以为她是真的睡着了,哪知才拿着空酒杯走到吧台,就听到她隐隐的哭声,真真切切,又悲悲戚戚的,她不敢哭得太大声,一直是在呜咽,却断断续续,始终没完没了。   刚才见面她看上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难过,易朗云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安静,没有去打扰她。即便是走过去,即便是说几句安慰的话,她该怎么伤心还是怎么伤心,于事无补,以她的身份和品貌,能让她这么过不去的坎坷,也只能是感情的事了吧。   想来,这边的人都这么奇怪,面子是维持一个相安无事,可内里总藏着某些心事,掩埋在记忆的最深处,不管平时关系多好的人,都不能将这段隐秘来碰触。   就拿易朗云现在自认为算是认识的人来说,她视为真朋友的谭盛茵是这样,曾经去她老家做客过的薛堃也是这样。   那年,薛堃被她接到曲池的家里,第一晚他就失眠了。半夜他起来,站在坝子里抽烟,一根接一根,站了很久,她打着哈欠看着他的背影,阴暗、僵硬、凄婉惨淡,让她不想靠近。   他这样病歪歪的一个人,不在她给他准备的有电热毯的被窝里躺着,出来吹冷风,不知是在渲染个什么情绪。或许对他好,也是没有必要的,对于冷冰冰的人,他的壁垒森严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缘由,只是她是得了爷爷的旨意在做事,尽管被他这不领情的表现郁闷了心情,后面的接触,还是尽量拿出了待客之道,照顾他的身体,让他吃饱吃好,长些肉起来,回去让爷爷看到了,让她好交差。   无奈的是,人非草木,就算一开始知道他是什么人,就算心中早做好了打算,可后来,在接触当中,她还是出于道义,难免对他几分好。她以为将心比心,自己付出感情交了一个朋友,再见面时,不能当他是路人去看,可看他最后的表现,应该是她想错了。   从老家出来这么久,爷爷一直在锲而不舍的改变她,可她就像是顽石,水泼不进,火烧不透,固执而又冥顽不灵,她以为自己是在坚持,不想让自己和这里的人变得一样,可细想起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愚蠢,她如今已经是这里的人了,为什么要固执己见,让自己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她只是在让爷爷为难,让自己每天都过得难受。如果她够机灵一点,今晚以后,她就应该改一改了。   等到谭盛茵哭累了,睡着了,易朗云还是站在窗边,天际间一轮明月当空,在老家或是在这里,明月如今亦如初,没有那么多的物是人非,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变了,对人对事的态度,也是时候调整了。   第二天,谭盛茵还懒洋洋在床上躺着,易朗云已经起身梳洗整理好了,她没看到任何不好的信息流传出,却没多大庆幸,指不定后面还有什么事在等着!   她说要走的时候,谭盛茵掀开被子,本打算从床上起身送她到门口,后来又觉得这么要好的朋友,不用太过形式主义,倒头又趟回床上,眯着眼睛说:“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安心回家别想太多,有情况就找我,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易朗云笑着称是,出门进了电梯就接到了谭盛业的电话。昨晚的事,她对谭盛业是欠了一个交代,接通他的电话,不等她开口,谭盛业已经问:“你起床了吗?我在酒店停车库,还要等多久,你才能下来?”   “两分钟之内我就到,如果你舍得等,我立马就来见你。”说着,她按了通往停车库的电梯按钮。   谭盛业笑了笑,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当然要等你,别说是两分钟,再久,我也等。”   走到停车库,易朗云找到谭盛业的车后径直上了车,他车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易朗云坐在副驾驶位上,瞥了一眼目光涣散看上去略为疲惫的谭盛业,对他说:“你昨晚玩通宵了吗?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要不你换我来开车好了。”   “我不是玩通宵,我是睡不着。”谭盛业笑着看向她,她的目光清明透亮,对他的态度是依旧的干净干脆、不假辞色,他嗔怪一声,不知不觉就抱怨起来:“还以为昨晚你要来找我的,结果你一句话不交代就跟着别人跑了,你怎么对得起我?”   一夜没回家,易朗云还要准备回家向爷爷交代的说辞,哪有心情陪人胡搅蛮缠,对他是怎么能打发就怎么说:“算了,你睡眠不足,说出来的话也是不经大脑,还是换我来开车好了。”   谭盛业笑着坐在驾驶位上八风不动,滴溜着眼睛问她:“你想带我去哪里?”   他用无赖的口气和她说话,易朗云本就在心里当他是个无赖,满脸若无其事:“我打算回家了,你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有事就说,如果没事,我就下车。”   谭盛业笑呵呵,一点没生气:“你想回家啊?怎么才想起回家了,你昨晚不回去,你爷爷只怕和我一样,见不着你,一晚上合不了眼。”   似乎,他是在故意向她强调某些事,她不解:“是吗?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今天一早我就接到了他老人家的电话,他对我说啊……”他是故意说了半句话,想看她着急。   “嗯?”她挑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些话,还是老人家亲口对你说比较好,你听了才能记在心里。”他拿捏着她心里的想法,她越是好奇,他越是随意:“你说要回家,又想要开我的车,好吧,我由着你。”   他打开车门,从驾驶位下来,她也跟着出了车门,和他对调了位置。两个人重新回到车内,对着坐在驾驶位的她,他说:“车换你来开也好,我正好和你一起回去,当着你爷爷的面,看你听到你爷爷说的话以后,要怎么好好对待我。”   说完这句,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嚣张,易朗云不知他是在嚣张什么,反正她不相信爷爷的胳膊肘会往外拐,就没怎么把他说的话当回事,随口问了一声:“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系上安全带,对她又是一笑:“这些已经够要紧了,别磨磨蹭蹭,快回家了,你爷爷等着我们的。”   开车从酒店出来,谭盛业坐在旁边说着俏皮话,易朗云的心情却丝毫轻松不起来,开车在城区里绕了一大圈,谭盛业打趣说:“你想和我兜风啊,不早说,这种事,至少不该你来开车啊!”   易朗云没理他,心里好不容易酝酿了一些对爷爷能交代的话,回家之后,下了车就把车钥匙和谭盛业一起留在车里了。她甩门就走,且走得极快,谭盛业忙不迭追出车外,冲着她喊:“用完就扔,你怎么是这种人?”   她就当是没听见,直接一溜小跑回了家,看到谭盛业已经追到门边,她正要关上家门,只听爷爷在背后说:“我看见小谭也来了,快请人家进门啊,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待客之道。”   易朗云无奈把又把半合上的门打开,许叔走过来对谭盛业伸手做了一个请的举动,当着她的面谭盛业大摇大摆走进易家的家门,看到她爷爷,他笑容和亲热:“老爷子,你看,你一个电话我随传随到,我听您的话吧。”   “是啊,听话,听话。”看来,她爷爷很吃他这一套,对他和蔼可亲说:“要是我家的小云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   谭盛业进了她家门就没有要走的意思,爷爷吩咐许叔说可以吃午饭了,谭盛业也顺势留下来用饭。易朗云担心爷爷在饭桌上过问昨晚的事,当着谭盛业这个外人的面,如果爷爷对她吹胡子瞪眼睛,她要怎么办……正焦虑的时候,饭桌已经布置好了,爷爷和谭盛业已经落座,爷爷看她愣在沙发那边没动静,叫了她一声:“过来吃饭。”   这一顿午饭,三个人端着碗筷吃得各有心思,谭盛业表面上很安静,什么话都没说,可脸上表情丰富,易朗云没心情看他对自己挤眉弄眼,满心都在做准备,只要稍后送走了谭盛业,爷爷一吼,她就要和爷爷讲道理、讲委屈,她是什么真的假的敷衍之词都打好草稿了,可爷爷根本当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吃完饭后也只是问她:“昨晚睡酒店,你睡得习惯吗?”   易世开的表现这么反常,易朗云不禁一愣,抬头看看爷爷,爷爷也正慈眉善目的看着自己。尽管谭盛业还没走,但易朗云不去看他,就当他不存在了,怯生生的对爷爷说:“爷爷,我知道错了。”   爷爷笑了起来,很慈爱说:“行了,不说了,让你去遇上不好的事,是爷爷考虑不周全,不能怪你。”   这回,如果易世开又吼又骂,易朗云的态度绝对是言之凿凿,据理力争,可易世开并没有,反而是毫无脾气的宽容了她的莽撞,他这么“通情达理”,易朗云才让扛不住了,红着脸,很羞愧说:“不,就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惹是生非,这事情换了别人,都不会像我这样……”   易世开拍拍她的手,“所以你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小云。”察觉她眼眶红了,爷爷更温柔的说:“爷爷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没想到能听到爷爷说出这种话,易朗云差点眼泪掉下来,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冲着爷爷不住地点头。   易世开目光突然一凛,虽然笑容还是和煦的,表情却显得肃然了许多:“记得,下不为例。”   易朗云应声回答:“记住了。”自然该是下不为例,薛堃总不至于弱到被同一个人成功下药两次!   对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爷爷到底没有多问她一句,再加上旁边有谭盛业在,话题没几下就被他把话转到了别的事上:“你看吧,你好好的怎么不回家,我妹妹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了,害得老爷子为你担心,还给我打电话。”   爷爷没有追究昨晚的情况,易朗云的心里是舒了一大口气,虽然察觉了易世开和谭盛业之间,突然多出某些不应该的默契,还是没有起重视心里。只看到易世开应声点头,说:“是啊,说到打电话的事,小云,你也该知道,我们集团过几天有个客户答谢会,一年一次,很重要的。”   就像是两个人事先商量好了,这一唱一和的在易朗云面前说话,易世开的话才说完,谭盛业就说:“客户答谢会,当然重要了,而且,在这次客户答谢会上,是朗云你的第一次正式登场,作为易家今后的接班人,这样的亮相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为了显得自己不是孤立的,易朗云也顺着爷爷的微笑,附和了他的话:“是的,意义非凡。”   然后,谭盛业又说:“所以,我听老爷子说,想要把上次拍卖会上拍到的一件战国龙文佩拿出来,给你搭配当天出席客户答谢会的礼服,让你那天惊艳四座、威风八面。”   他说的宝贝,易朗云是曾在爷爷的保险柜里观摩拜服过,但要让这宝贝交到她手里,她哪里敢接:“古董易碎,给我戴在身上不好吧?”岂止是不好,简直是给自己增加难度系数,只怕到时候她路都不敢走了。   “也不能说不好,但你这人做事莽撞,我多少会有些担心。”爷爷一面说,一面和谭盛业交换眼色,易朗云看着他们目光相接,透着蹊跷,可也知道,倘若是爷爷一意孤行的事,她根本无力阻止。随后只听爷爷说:“我想了想,等我们集团客户答谢会那天,不能放你一个人跟站着,得在旁边给你找个人,把你盯死了,免得你做事疏忽出什么纰漏。”   看爷爷态度坚持,易朗云赔着笑脸说:“我知道,到时候我会配合郭秘书把我盯住的。”   到时候是自家的场地,有爷爷压场子,郭秘书做的统筹,她是既可以狐假虎威,又能够拿着鸡毛当令箭,根本不惧怕任何人的踢馆,也不想把不知所谓的人,例如说谭盛业之流拉扯进来。   怎料,爷爷摇了摇头,认为她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茶几上的铁观音已经泡好多时,茶香弥漫,易朗云兢兢业业听着爷爷的话,谭盛业把茶杯递到她手里,她都没有接。易世开看了一眼他二人的神情举动,心里有多少思量,就有多少不舍,无奈时不待人,他只能自己先迈出一步,对易朗云说:“我说的不是郭秘书,你根本就不怕他。”   易朗云不解爷爷是何意,瞧出她正在想什么的易世开感叹更深:“看来,是得找个能把你降服住的人了。”   易朗云听得似懂非懂,打哈哈说:“哪用得着找别人,爷爷,你不就是降服住我的人吗?除了爷爷,哪里还有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易世开早已想好了人选,看着易朗云的眼睛,他沉沉地声音说得又迟又缓:“眼前就有一个合适的,小谭和你也认识这么久了,昨晚你有事发生好像还给他打了电话,你有困难会想到他,看来你们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易朗云感觉不妙:“是吗?”看一眼谭盛业,只见他正很配合爷爷的话,一本正经的在点头。   这时,爷爷继续说:“我把想法给小谭也说了,他已经答应了,到时候我就看你表现了。”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易世开的话简单明确,易朗云可看着老人家不容置疑的目光,默默的点了点头。   有的事,就算是拒绝,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就像是接受需要伸手,不接受,只要不伸出手就够了。老人家的面子,还是得给的,爷爷指定的路线方针政策,就算是她看不懂门路,照着走一走,她还是能办到的。   后来,品了茶,谭盛业说要走了,爷爷让易朗云送一送,在爷爷的密切关注下,她堆着笑脸把谭盛业一步一步送到了车旁边,看他开车门进了驾驶位,挥挥手对他说了再见。   谭盛业从车窗内探出头来,似笑非笑看着她说:“我觉得你爷爷挺喜欢我啊。”   有爷爷在背后看着,易朗云听了他的话笑容也没变:“是啊,谁叫你这么能干呢!”   她的笑里有几分真意,谭盛业心里一清二楚,不过仗着现在有老人家撑腰,他得寸进尺的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把她踉跄的带近自己眼前,一瞬间是鼻息相接的距离,很快就被她甩手又将距离隔开,他瞧见她脸上露出愠色,提醒她说:“注意一下态度,要是你继续敷衍我,我会不高兴的。”   “慢走不送!”送客客不走,易朗云只好先走,回头面对爷爷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心中一窒,突然灿烂的扬起笑脸。   有些事,她应该是能猜到的,爷爷在为她的将来做打算,这样的打算,对现在的她来说,可能会抗拒,但在爷爷心里,已经是他最好的安排了。   她的确很抗拒,可能也不会接受,但不会不配合。   然后,爷爷正式回集团办公是下周一,她这一个顶着副总头衔的人,也跟着一起到了集团任职。她分得了一间自己的办公室,有了私人秘书和一些相应的人事配置。   她手里的张秘书,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听说是专程从分公司里提拔起来给她办事的,她与张秘书一见面就觉得是个伶俐的人,后来安排工作,也觉得不是个扭捏作态的人,模样长得堪比封面模特,做事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简直是全能型人才。   她办公室的隔壁就是爷爷的办公室,且不说办公室的布置如何如何,反正她是看不明白,就觉得贵。爷爷开始回归工作后,每天老当益壮的工作量,是让她敬佩有加,自愧不如。   她的工作量有了,之前爷爷给她请的那位培训礼仪形态的老师,对她的授课还在继续。她明白,爷爷是想手把手教她许多,给她安排在身边待着,有给她选好了最得力办事的人,她只担心自己脑容量有限,辜负了这样的期望。   就在易朗云从工作到生活接受全方面改造的时候,薛堃飞了一趟美国,后面又转机到了意大利,等他总算回国,正好是易世开的集团公司组织客户答谢会召开的前一天下午。   早前他收到邀请函了,可考虑到易世开特意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席更好。没想到回家没多久,竟然接到了易世开亲自打来的电话,他颇感意外,然而接通电话后,听到的话,更令他意外:“薛总,明天是我公司的客户答谢会,可否请你赏光出席啊?”   薛堃掂量着他话里的意思,十分客气的回答:“易老,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明天我还有别的事,大概需要飞去美国,可能没有这样的荣幸了。”   还在办公室的易世开把玩着办公桌上的钢笔,淡淡一笑:“骗谁呢,薛总贵人多忘事,不是前几天才把美国的合同签回来了,这次抢了我公司的生意,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薛堃自嘲说:“惭愧,惭愧,您看我这记忆力,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如果不是他明确邀请,薛堃是不会到场了,这样的明事理,也不枉费了他的欣赏,只是有的事,被人拒绝过,老人家面子上,是有几分挂不住,对薛堃说话也难免多了几分冷嘲热讽:“别骗老人家玩了,请你来是正事。”   他说到正事,薛堃也不便推辞:“恭敬不如从命,我明天一定到场。” ☆、5、天涯相距   开月的第一天,属易世开的越能集团客户答谢会,会址选在了谭盛业旗下的一家五星酒店里,邀请的来宾有城中权贵望族,以及全国内外数十年来与越能集团有着良好往来的上下家客户。   为了显示出对这次客户答谢会的重视,本次会场的主题由易世开亲自选定,并交给了总经办一应处理。在会议的前一天,易世开就携易朗云住进了谭盛业的这家酒店里,并在当夜亲自检查了会场的布置和安排情况。   谭盛业站在酒店门口,亲迎了易家祖孙的到来,并陪同共进晚餐。其后,趁着易世开巡视会场的机会,谭盛业把易朗云拉直一边,问她:“看样子,老爷子对这次客户答谢会是很上心啊,你看看,这忙前忙后的,你怎么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啊?”   这次会场的布置,谭盛业命人全力配合,给她了很多方便,从爷爷检查成果时不断点头的样子看,爷爷是很满意的。不过,他随便这样和她拉拉扯扯,容易引人非议,易朗云拍开他的手:“我这不能说是没反应,只是对比下来,我的反应没有老人家的强烈。”   爷爷在会议场内查看,这态度认真严谨、事无巨细,易朗云即是头疼又是心疼,一把年纪的人了,总是这么爱操心,思虑过度,疲惫不堪,会超劳过度就是这么来的。   老人家一辈子,大风大浪里度过,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步步为营,这次客户答谢会选择了谭盛业的酒店,是还在加拿大的时候就定好的,想必那时候起,爷爷就有了别的想法。就算没有之前她在季园的事发生,爷爷也会想办法安排她和谭盛业多接触的。   当做是多一个朋友,一开始,她何必太多抵触,想到这里,她对谭盛业笑了笑:“明天的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我爷爷这么重视,我自然会把它当做大事,倒是你这边,明天要麻烦你了。”   这笑容俏皮可爱,透着几分真心和释然,谭盛业不觉心中一动,柔声允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积极配合,明天绝对不会让你看到任何不好的事发生。”   这下,她笑容更甚:“量力而行就够了,有些事你做不到的就没必要保证了。”   明天,招呼客人的事,她倒不是最担心的,反而是招呼“自己人”,是要让她多加留意。易家的人,毕竟除了她以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是爷爷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是她的叔叔、婶婶,还有堂哥易子航。   看她有所忧虑,谭盛业轻轻一叹,“你原来是在焦心这个?”眉眼微弯,笑她多虑了,“明天就易子航一个人来,其余你的叔叔婶婶,现在在国外,他们没空来和你闹。”   说者貌似无意,而听者有心,也料定了谭盛业的话不会是随便开口,谭盛业,多聪明的一个人,他和易子航的关系,他这么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不就是想让她来问吗?   “你怎么知道就他一个人来,你们关系很要好吗?”   谭盛业的确没有否认:“不止是要好,我们今后说不定会做亲戚的,你说只是要好怎么够呢?”   鬼话连篇,只是暂时也得听一听,跟何况现在爷爷转身过来,正目光温柔的看着他们,她娇嗔的推了他一下,“胡说。”可手上的力气,是直接把他推到墙壁上撞了一头包。   在后来,爷爷指出了某些对会场布置的意见,易朗云赶快发动人手一起做调整,这一忙到了半夜,各自回到酒店房间歇息后,谭盛业打了电话追过来,易朗云没心情陪他闲聊过多,只听他说着几句闲话后,易朗云说要挂电话了,他又说:“很多事都是说不定的,就拿你和我来说吧,如果你爷爷看上我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是不能怎么样,但可以挂电话。他反正风言风语说习惯了,她不当一回事,关了壁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负责化妆的人就到了,爷爷为这次客户答谢会给她选了一件红色的礼服,高腰露背,一穿上身就让人精神百倍,气场十足;一块战国龙文佩给她戴在脖子上,古韵清雅,美不胜收。   谭盛业就在门口等着她,一见她走出来立即伸手,等她挽起自己,他的微笑自然流露:“今天我是责任重大啊。”   脖子上挂了一块这么名贵的古董,易朗云感觉呼吸都是艰难的,“我的责任也不轻啊。”   走到会场入口,易朗云才稍稍适应了自身承担的分量,看到爷爷正用欣慰与赞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瞬间自信心就提升到了无所畏惧的高度。她身边陪同站立的谭盛业,看她这么孩子气,不禁嘲笑:“你看看你,刚才还表情僵硬,现在就神气了,看来你爷爷对你的影响很大,我得多留意了。”   迎面到来的客人开始进场了,看着贵客临门,易朗云仪态端庄,笑容亲切,虽没有回头去答应谭盛业的话,却还是小声回了他一句:“留意招呼好客人吧你,谭总。”   随着进场的宾客越发的多,易朗云是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任何表情异样,带着杀气的人。这次所到的客人,季园的季存嘉也来了,只是没有看到季明蕾,不久她又瞧见了薛堃西装笔挺的走进来,她正打算亲迎上去,却被谭盛业拉住手肘,让她去和别的客人寒暄。再次回头,已经不见薛堃的踪影。   看到她在入口处迎宾,旁边护花的是谭盛业,其实薛堃并没有多大意外,这场客户答谢会的酒店,别的不选就选了这家,老人家的用意,也不过如此!   又是一别,数日不见,易朗云的气韵与礼仪更多长进了,上次在季园,咋见她时,他也是眼前一亮,流云飞雪,华贵雅致,她的气质是比从前在老家时,改变许多了。   这次也是,她的改变更多了,更让人移不开眼,这大概就是她家爷爷所想要的,但是不是她自己所希望的,薛堃持保留意见。   他不禁移步向她走去,哪怕她身边有着碍眼的人,也不妨碍她的赏心悦目让他渴望靠近。只是有人更先一步拦住了他,看到面前面容祥和的易世开,薛堃礼貌有加的说:“易老,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啊!”   易世开笑着说:“薛总赏光,真是荣幸之至。”   在易世开的盛情相邀下,薛堃陪同他一起到了会场一侧的贵宾厅叙话,眼看着易朗云还和谭盛业站在一起,需要招待的客人也陆续多了,她与人谈笑有礼落落大方,身边又有他人相伴,应该是不需要他太多关心和辅助了。   拐进侧路,易世开才看他把目光收回,这一路恋恋不舍,他没有任何刻意回避,很坦然的把心念如何呈现在了易世开面前,关上贵宾厅的门,房内仅有易世开和薛堃二人。易世开笑问:“我只是没放你过去和小云打招呼,你至于这么放不下吗?”   薛堃歉然低眉:“易老见笑了,之前承蒙易小姐帮忙,我还没有当面谢谢她,这次见面,是难得的机会。”   在同辈的年轻人里,他的礼仪周全向来是易世开最喜欢的,他待人接物,恭敬谦卑又从容不迫,说话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让人舒心又安心,遗憾的是,他的言有所戒、行有所止,太过进退分明,克制有余,做生意、做朋友是不错的人选,做亲人,却稍显孤僻冷漠了些。   这次邀他见面,易世开有心挑明了和他说话,故意笑他:“以后又不是见不着小云了,你何必急于一时。”   薛堃抿嘴轻笑,对他而言,旁敲侧击已是多余,易世开的心意如何,他早已明确,更早已拒绝,如果老人家始终无法安心,他可以坦诚相告:“我答应过你了,以后就算见面,我也会把握分寸的,易老请放心。”   在经历了进场时亲眼所见的一幕,对于他而言,他的感情可以有目不转睛的关注,也可以有毫不犹豫的放弃,让易世开遗憾也罢,惋惜也罢,他的感情左右不了他的理智,易世开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即使对他喜爱赞赏,也不得不对他保持恰当距离。   今后的路,与其强求让他的小云和一个冷面寡情的人同行,不如让她走得跌跌撞撞,自己去找一个能够携手扶持的人啊。   看向眼前磊落诚恳的薛堃,易世开哈哈大笑:“我对你是很放心,不仅是放心,我还很喜欢你,还记得那时候,我双手捧着自己最珍爱的人,想要送到你面前,可是你拒绝了。”这样的拒绝,何尝不是一种好事,他自己要是还耿耿于怀,不就在小辈面前失了风度吗?随他吧,他孙女又不是嫁不出去,他就不再灭自己威风了:“不过现在看,你的拒绝反而是没有对我趁人之危,只是你自己,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薛堃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浅笑说:“我没有感到后悔。”   易世开怀疑他的话:“即使小云身边站的人不是你?”   薛堃点头:“我不觉得自己该后悔。”只是没想到,他当初哪怕是拒绝了,也没能阻止她被人从老家带出来。   如果她永远都别出来,该有多好!   还记得,他去她老家,去之前易世开给他看了她的照片,她是谁,易世开没有给他说过,只说让他去那里养病,如果他住的不习惯,当天回来也可以。那时候,他才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切,经历了家里的巨变,亲人的分离,曾经最爱的人在分道扬镳的时候,除了你死我活的敌意,竟没有一点别离的惋惜。   他带着一身心伤一身病痛,颤颤巍巍的支撑着公司,他要感谢易世开,在家里争权夺利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把,给了自己外援。易世开对他说:“虽然你是一个劲敌,可我宁愿自己帮你,和你比起来,你的哥哥姐姐都那么不成器,我选了他们,过几年你家里的东西就会被他们败坏殆尽,选了你,说不定,转眼你就可以和我较量了。”   易世开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丰富,充满了雀跃与兴奋,他很疑惑:“你帮了我,是要留着我和你做对手吗?”   易世开理所当然的说:“你别看我老了,我也需要对手呀。”   后来,看他身体日渐消瘦憔悴,易世开建议他暂时交出事务先养病,并给他指了一处养病的地方。易世开的老家,是在西南大地的一处僻静山村里,他乘坐飞机,又经过六个小时的车程才到了那里。   下车之后,他给易世开说的安排好了招待他的人打电话,对方是一个充满活力而且还很热心肠的小姑娘。他看着她的照片,没多久就等到了她的朋友来招呼自己。随后,她开着车从丛山峻岭间赶来,像是旭日初升愁云骤散般,她的笑容照亮了他的眼睛。   她就是易朗云。   他在她老家待了半个月,那段时间里,她的温暖可爱,至今无人可以替代。   易世开把自认该和他说的话说了,他依旧是冥顽不灵,他想,如果这时候,他说自己很后悔,或许,易世开还是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个机会,说不定就是他和她的将来。   可他并没有后悔,那个将来,他不需要,她也不需要。他从她老家出来前,已经问过她了,她说,她只想一辈子待在山里,不想出来。   她现在出来了,心里说不定还是想着回去,他生病那时蒙她照顾呵护备至,他感恩不尽,如果他仅凭一己私心就把她扣留在这里,对她才是恩将仇报了。   客户答谢会开场,易世开带着易朗云上台讲话,薛堃站在宾客的最后一排,遥遥相望也觉得她的笑容可人,让他心生暖意。他看到谭盛业就站在客人的最前面,手捧玫瑰缓步上台对她献花,但在这之前,谭盛业和易子航有过窃窃私语。   这一切,其实都很稀松平常,易家的局面如此,易世开属意易朗云接手自己的位置,可他的另一个儿子,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就算那个儿子不成才,但他那个儿子的儿子,他的亲孙子易子航,却是可以成器,而且为人八面玲珑,在易朗云从老家出来之前,很讨易世开喜欢。   人老了就会心软,对小辈更是容易溺爱、放任,今后易家的一切,有易朗云的位置,就也会有易子航的位置。易子航和谭盛业是多年的朋友,现在他又活跃在易朗云左右,到底居心何在,很难说清。   现在有易世开在,即便有人居心叵测,易世开也是可以稳住情势,可一旦老人家倒下来了,如果当初在他家发生过的一切在她身上重演,她能不能承受住……薛堃发现自己想得太多了,兀自走到餐桌边执起一支红酒杯,再次抬头看向她时,突然发现她正在向自己招手,她还在台上,旁边有谭盛业作陪,可她的笑容她的眼睛,那么率真清灵,叫他心中动容。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饮尽了手中的那杯红酒,台上的讲话已经结束,看到她在谭盛业的搀扶下走下台,他放下红酒杯,转身从会场离开。   下台后的易朗云,穿梭在人群间找不到薛堃的身影,谭盛业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明知故问:“你在找谁吗?我不是就在你身边了,你还用得着找别人吗?”   找不到人,易朗云只好回头,对他说:“我没有找人啊,我就是看看大家在这里玩得好不好。”是她看花眼了,薛堃可能来过,但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场客户答谢会,该来的人都算是来了,能让易子航悠然自得的站在客户间寒暄说笑,有谭盛业的一份功劳,对此,易朗云表示:“如果这次的客户答谢会办得成功了,以后我们集团每年都到你的酒店办客户答谢会,你说怎么样呀?”   谭盛业和她会心一笑:“当然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天真又冷情的男主 ☆、6、曾经沧海   每一季都有一次集团的股东大会,易朗云自从老家出来,股东大会她参加的次数五个手指能数清,这次,是最特别的一次,因为爷爷没让她在边上坐着旁听,而是安排郭秘书给她分配了一个位置,是入会的列席之一。   在参加股东大会的众位股东里,有两位是曾经陪爷爷打江山的老臣,也有三位是注资入股的投资人,易子航受过股权分配,是参加的股东之一,但不知为何,他的父亲没有参加,按理说,他父亲手里的股份比他更多。   后来薛堃来了,易朗云才知道,几个月前,她的这个叔父已经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薛堃了,本来易世开是拒绝接受的,但后来经不起薛堃的劝说,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股东大会一开就是几个小时,上午九点开始,中午十二点半还没结束,午餐直接是在旁边的酒店订餐,没人离开会议室,直接用餐会交代过去了。会上,易朗云几乎毫无发言,除了投票表决的时候应了一声,别的时候都是默默无闻。   易子航就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对她完全是忽略不计,她听易子航发言提案,他为自己的分公司要资金要政策,说得是精明果断、头头是道,爷爷对他的新项目很是看好,说他做得不错都连说了三次。不仅是爷爷觉得他好,旁边的股东也是对他赞赏不已,也就薛堃看起来比较冷静,对这个的新项目不时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观点,没有盲目乐观,也没有一律否定。   下午四点半,股东大会结束,爷爷让她先回办公室处理工作,他有话要和易子航单独说。她走出会议室,察觉有人跟在身后,又走了几步,身后的几个人都上电梯了,留下了一个还跟着的,是薛堃。   这种时候,如果她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似乎有些尴尬。但他又明摆着是有话要对她说,于是,她说:“薛总,如果有空就请到我办公室喝杯茶吧。”   “打扰了。”   薛堃几步走过来,顺着她的邀请,进了她的办公室。进门前,她对张秘书说:“这位是薛总,我们有事要谈。”   这样说,张秘书就知道她是不希望被打扰。进门后,她从茶几上的电热水壶里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薛堃:“薛总随便坐,现在的时间,过一会儿就该吃饭了,我还记得您饭前不喜欢喝茶,也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就先喝杯水暖暖胃吧。”   “谢谢。”薛堃接过这杯水,坐到沙发上,没有过多的客套,很直接对她说:“在股东大会上见面是因为我接手了你叔父手里的股权,如果你有心,想从我手里把股权收回去,随时可以找人和我谈,价格合适的话,我不会不答应。”   易朗云在他身边的沙发坐下,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淡然,像是在商言商的和她谈生意,可她分明又能从他眼里看出一丝笑意,尤其是在他接过她递过去那杯水的时候,他眼底的温柔,那么明显。不过,既然他要故作姿态,她也无可奈何:“你就想和我说这个?”   薛堃顿了顿,又说:“另外,这次易子航的项目可能会是今年集团内最大的一次投入,你就算不懂行,最好也不要做个甩手掌柜,一定要过问他的事,因为这对你很重要。”   他的语气冷静,分析问题也很透彻,他说的话易朗云能听明白,只是有点愣。他说完以后,迟迟看不到她的反应,起身要走的时候,她说:“谢谢您的好意,我听明白了,您想让我收回属于我叔父那部分的股权,给我立功的机会,想让我看住易子航的项目,担心我被人蒙骗。”   薛堃背对着她,脸上出现微笑:“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能听进去最好。打扰这么久,我该走了。”   他身长玉立,步伐又稳又快,看他没几步走到门边,易朗云急忙问:“这么快就走?如果您有空,我请您吃饭好吗?”   薛堃不为所动:“做生意不是请客吃饭,你还是用心在正事上吧。”   易朗云快步跟上去,堵在门口没让他走:“我是用心在正事上呀,请薛总吃饭,这难道不是正事吗?”   薛堃身高占据足够优势,居高临下对她正色说:“如果你这么对正事用心,最近就不会有这么多关于你的流言了。”   “这……”见他执意要走,她磨磨蹭蹭的从门边让开,“我可以解释。”   可薛堃说:“对我没必要。”   她识趣的开门送薛堃离开,一路送到电梯口,薛堃对她不假辞色,最后就说了一句:“有劳易总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易朗云叹了口气,看来薛堃是真的没把她当朋友,可他对她心怀善意,她也是能肯定的,她就当他是在报恩吧,之前在她老家她照料他起居,然后又在季园里送他“完璧归赵”,他感念她的恩德,所以就把刚才那些话对她说了。   自从上次在客户答谢会上看到他,这次见面又隔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她勤勤恳恳跟着爷爷上下班,也开始独立做一些事了,只不过还达不到易子航的高度。   薛堃让她用心正事,又说她最近的流言很多,这完全是冤枉她了。不止是薛堃,就连老家的张显博也打电话来问她:“你不是跑去跟你爷爷做事业了吗?怎么看你整天都在吃喝玩乐呀?”   这还不是因为她在爷爷的安排下和谭盛业接触多了,偶尔吃饭被人看到,居然就照了照片,有了传言,而且谭盛业是开酒店的,某次碰面是在他酒店里吃饭,这下就又炸开锅了,说她和他出入酒店,怎么怎么地就联想丰富了……   现在她可以说是谭盛业传言中的女友,只是谭盛业没有正面承认过。但知道她的人,例如说她爷爷,例如说谭盛茵,是知道她和谭盛业清清白白的。   每次张显博打电话来,聊天之余就要和她闹一闹谭盛业这件事,她是苦口婆心劝住了,过两天,他又要无理取闹。相比之下,还是薛堃这样好,素质在那里摆着,一点八卦精神都没有,只是就事论事的时候太难改变他的想法了。   爷爷在和易子航谈了话以后,又让她进办公室里说话。爷爷说,已经和易子航说了,会全力配合他把项目做好,现在安排她给易子航做副手,让她能帮的帮着,能盯的盯着。她把薛堃对自己说的话给爷爷说了,就关于股权转让的事,但爷爷说,还是先放在他那里吧,就当是给她安排的外援。爷爷对易子航是有信任的,她听出来了,可要说是偏向,爷爷的心更是向着她的。   如此半个月后,易子航的项目已经和外商谈妥了,对方飞到国内来签合约,还开了记者发布会,会上爷爷带着她一起参加,薛堃居然也来了。记者发布会的场地就在谭盛业的酒店,发布会结束后,在酒店内安排了自助餐会。   眼看谭盛业去和易子航说话,易朗云想办法溜达到薛堃旁边,薛堃瞄了她一眼,掉头就走开了,她锲而不舍的跟着他:“薛总,您这是在躲我呀?”   “没有。”   说完,薛堃走到离她更远的地方,她悻悻然没再跟着他了,谁知,薛堃又自己走过来:“你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他送上门来,她就没计较太多了:“薛总,您看我们项目也谈好了,是今年的大项目,我怎么就没感觉您太高兴呢?”   薛堃回身端起一杯果汁,抿了一口,味道酸涩,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端的是一杯柠檬汁,但他的表情如常,当着她的面,依旧是淡漠的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项目时间长,资金投入大,回报又慢,万一中间有什么差错,血本无归都有可能。”   看他表情全无的喝下一杯柠檬汁,易朗云都替他觉得酸,撇着嘴说:“可你也没有反对呀。”   他看她一眼,就像在看无知妇孺:“一旦项目成功,就是行业内的标杆,这样的项目,值得一试。”   他考虑深刻,她自觉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挪着步子想走时,他把她叫住:“易总,关于这个项目你还是要多加留意,不是说签了合同就能成事,生意场上,多的是风云变化,你要小心一些。”   在和她说话的间隙,她看到他随手又端起一杯柠檬汁,他就真的不怕酸吗?她笑着说:“记住了,谢谢薛总提醒。”   很快,谭盛业就转身过来找她了,薛堃看着谭盛业把她带走,看着他们嬉笑说闹,还真是一对璧人。   接连喝了两杯柠檬汁,主食倒是没怎么吃,在回家的路上薛堃就开始觉得胃疼。回家后,才发现原来保姆请假了,他原以为今晚是参加活动,不至于饿着肚子回家,哪想到她一路跟在自己身后,他只顾着避开她,没好好吃上一口东西。   他踱步走到厨房,这时接到助理的电话,说已经把官渡白酒送到别云馆了。   不光是别云馆,他家也存了这官渡白酒,从前他去她老家住的那段时间,她看他晚上睡不着,就给他倒上半杯官渡白酒,六十度的白酒,半杯就有三两,他一口喝下去,就算再睡不着人也已经晕了。   还记得她那时候,除了喜欢给他倒官渡白酒喝,还喜欢给他剥曲池纽荷尔吃。她住的地方,再走十米就是一片果园,种满了纽荷尔树,她摘纽荷尔不用剪子,直接用手,一掰就是一个,才摘下来的纽荷尔果香味十足,她剥开一个,一瓣一瓣地递给他吃,那味道又酸又提劲。第一次吃的时候,他抵不过她的一片盛情,连着吃了三个,胃疼犯了,头上直冒冷汗,期初她在和张显博说话,没有发现他难受,后来猛地回头,看他一张脸苍白如纸,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就要送他去卫生院。   他按着胃疼的地方说:“没事,我行李里有胃药。”   她翻开他的行李,急忙把胃药让他就着温水吃下去,然后又扶着他躺在床上休息。看他闭上眼睛还是不放心,在他耳边问:“你是还在难受吗?要不我们去卫生院?”   他摇头,很虚弱的说:“不,我只是想躺一会儿。”   那时候,她几乎对他寸步不离,她说他身体太差了,如果不守着他就心里不踏实。   那时的日子,现在再也没有了。只是他已经习惯了睡不着时喝一点官渡白酒,习惯了在家里摆放一些曲池纽荷尔,不想把她带来的习惯改了。   前几个月,易世开和他一起喝茶,聊到高兴之时,对他说起家里还有几桶官渡白酒,是她才让人从老家送来的。易世开听说他安排人到官渡去带白酒,就说要把家里剩下的那几桶送给他。   他没有收,他答应过易世开和她减少接触,这一下又要她带的官渡白酒,这不是打算言而无信吗?   易世开笑他太迂腐,又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打算彻底不理她了,你手里还拽着我那个不孝子的股权做什么,不如转让给我得了,给你个好价位,你快让人把手续办了吧。”   茶杯在他的指尖流转把玩,他轻轻一笑后,将茶杯无声地放下:“我会接手是出于好意,易老,有些事你心软做不到的,但我可以做。把我留下来,她会有需要的。”   “你何必这样,你做的这些事……”易世开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说他。若说他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把她往外推,可他又那么极力地想要看护她,但给了他机会,让他可以拥有,他却执意要拒绝。   不同于易世开的百感交集、无言可对,他的神情平和恬静,很坦白的说出了心里的话:“我是不会害她的。”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易世开更觉郁闷:“是啊,你是没有恶意,你只是不要她而已。”   随着易朗云和谭盛业的接触变多,外面的流言也越发的铺天盖地,虽然谭盛茵不是不明白真相的无知群众,但时不时拿她和谭盛业来说笑,也成了她们见面的日常之一。这天,谭盛茵约她去健身俱乐部见面,谭盛茵是这家俱乐部的合伙人之一,自然也给易朗云捯饬了一张会员卡。刷卡进门后,直接转到贵宾区,谭盛茵正在健身教练的帮助下练习拉力器侧平举。   谭盛茵看到她来了,把健身教练支开,笑眯眯地对她说:“我爸妈想见你。”   易朗云只当这是又开玩笑了:“咦,你别吓我呀!”   哪知,谭盛茵放下拉力器,一本正经地说:“谁和你开这种玩笑,你最近不是和我哥走得很近吗?我爸妈都说,我哥游戏人间这么久,你是他最靠谱的一个女朋友。”   “呵呵,多谢抬举!”谣言误导人啊,但不知道情况的谭家父母被误导了也就罢了,始终和她站在一起眼睛雪亮的谭盛茵,怎么能也跟着以讹传讹:“你老人家是知道真相的呀,你怎么不给我平反呢,我哪里是你哥的女朋友,你哥另外有人。”   除了她以外,谭盛业被人挖到的“女朋友”那么多,他父母要挨个接见,这忙得过来吗?   谭盛茵对此表现得不无不可,很任性的说:“我才不管这么多,他外面有人,可家里面的人不认啊,他还不是只有一脚踹了,把你领进门。”说完,她拿起运动毛巾披在身上,一边擦汗一边往浴室走。   易朗云把她拉住,啼笑皆非的说:“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和你哥虽然交情不深,但义气还是有的,如果他真的看上谁了要她给你当嫂子,你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说要把人一脚踹了呢。”   谭盛茵抬头对上她,笑眯眯的并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你放心,我哥是什么人,虽然玩的时候很放得开,脑子还是没坏的,他做事有分寸,不会让家里人失望的。”   易朗云没有回答她,等她洗了澡出来,两个人开车去外面吃饭,席间她又提起说家里父母大人想见见易朗云,问易朗云什么时候有空。见识到她的固执,易朗云只好换种角度告诉她:“你饶了我吧,你大概不知道,我喜欢的一直是那种笑起来很阳光,说话又有些腼腆的男孩子,你哥根本不是那一款。”   “喔。”这下,谭盛茵像是把话听进去了,很久之后都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角吃醋的时候,好像太不明显了 ☆、7、云心何处   下次再见到谭盛业,谭盛茵果然把她的话带到了,一见面谭盛业就拿这事调侃她:“看不出来,你居然喜欢‘那种笑起来很阳光,说话又有些腼腆的男孩子’,你说我不是,难道我笑起来不阳光,说话的时候不腼腆吗?”   他一笑就带着挑逗人的邪气,盯着人的目光直勾勾的充满了暗示,像这样明目张胆自带勾搭属性的人,和阳光、腼腆能沾上边吗?易朗云白他一眼,现在他们是在他开的西餐厅吃饭,她给他几分薄面,笑着说:“是我眼神不好,又没有随身携带放大镜,发现不了谭总您阳光又腼腆的瞬间。”   “什么瞬间!”谭盛业不满地哼了一声,看她一直笑,他说:“我这人从来就很阳光,和喜欢的人说话就会害羞,一害羞我就腼腆了,你就没有发现吗?”   如果说他是个朋友,的确算得上风趣又讨喜,而且关键时刻能帮上忙,是个有用之人。但要说别的,她觉得他是个麻烦。今天接到他邀约的电话时,她正好被爷爷叫到书房谈工作上的事,爷爷的话还没有起头,他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赶紧想挂他电话,爷爷问是谁打来的,知道是他,就对她说,你整天在家发呆也不好,交了朋友就要常来往,去玩吧。可见,在爷爷心里是有他这号人了,所以他不是一般的麻烦。   笑了一会,易朗云说:“那是我这人太阴暗了,看不出阳光的人原来是长你这样。说到你喜欢的人,你领出来给我看看,我也很好奇,谭总对人腼腆说话时什么样子的。”   她是彻底当做在和他说笑话了,谭盛业也没和她生气,反而厚着脸皮对她说:“不要逼我找镜子给你,和我装什么装,非得我直接说吗?我喜欢的人,不就是你了。”   易朗云瞪着他,真觉得这人不要脸起来是个高手,不过这样就被他给噎住,未免也太小瞧她了,她说:“荣幸之至,不过谭总为了让我能常来照顾你这餐厅的生意,昧着良心把自己感情这么贱卖了,是不是太过便宜。这样吧,你也省省心,以后我如果招待客户,尽量都往你这边带就是了,不用你屈就说什么喜欢我,我会记着你的好的。”   她是不知道,他这间西餐厅,从装潢到配置,全是法餐的最高水准,因为环境好,气氛好,品质好,一向很难订座。她一席话,直接就把谭盛业气闷了:“什么照顾生意,什么贱卖,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当我这里的餐厅生意很差吗?”   她环视四周:“我们进来这么久,一个新到的客人都没有,这样的餐厅,生意能叫好吗?”   谭盛业懒得和她解释太多,他们点的餐已经送来了,他说:“生意好不好,再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果然陆续有客人临门,这些人大多是事先订好了餐位,直接就被领到了位置上落座。她看懂了是怎么回事,谭盛业也没有借机笑话她,只是说:“看吧,我这里生意是需要你照顾的吗?只怕你今天请客过来,是需要事先给我打电话求我给你留座位吧。”   她笑着没回答,今天是冬日暖阳,天气很好,从玻璃窗往外往,街上散步晒太阳的人真不少。她把目光移在餐厅的进门口时,正好餐厅门开了,她看到一对男女在光与影的交织中缓缓步入,那是最美好朦胧的刹那,阳光与灯光相辉映,有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她从光晕中看到那男人穿着铁灰色的西服,身量挺拔,步履沉稳,面容也是难得一见的俊雅;那女人跟在他身后两步,穿着淡粉色的套装,娇滴滴的,柔弱可人。   她看到的这男人是薛堃,但女人,她确定不是上次她把薛堃送回家时看到的那位。不过都是属于那种楚楚动人,温婉甜美的类型。   “你在看什么呢?” 她看得出神了,谭盛业躬身去拉她的手。   她如被雷击的回了神:“你做什么?”   “这大庭广众之下,我就算是想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她的反应有些夸张,谭盛业不禁挑眉:“你看看你,这是被吓着了吗?”   她想着办法自圆其说:“还好,我这人反应比较快,是容易一惊一乍的。”   “是吗?”她看到什么,谭盛业也看到了:“你被吓到,是因为我碰到你的手,还是因为你看到薛堃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   她莞尔一笑,反问:“你说,薛堃是笑容很阳光,说话会腼腆的人吗?”   “不是啊!”   “那你这么问我,不是有毛病吗?”   谭盛业讪讪地笑,她又说:“我对自己的审美是很执着的,你不知道就不要胡说八道。”   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可这一餐吃下来,谭盛业看到她不时往薛堃方向张望,就问她:“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毕竟是熟人。”   她摇头,只有雅兴观望,没想过去搞破坏,可谭盛业是一脸的跃跃欲试,她斜睨他说:“你交友广阔,能到这里消费的人只怕全和你是熟人,你都要带我过去打招呼吗?”   谭盛业坏坏一笑:“这种挨个招呼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敬酒,我们要个顶个去敬酒,还得等到我们摆喜酒那天啊,今天就免了,当然,如果你有兴致,我奉陪到底。”   说到胡搅蛮缠,谭盛业也算是个对手了,真是对她各种揶揄,从不词穷。她咬了咬牙,说:“好呀,别的就都免了,你既然盯着薛堃不放,我现在就带你去给他敬酒,你要不要和我走呀。”   放下餐巾,谭盛业爽利地站了起来,伸手对她请的动作:“走就走,你先请。”   她也将餐巾放下,起身后直接往着薛堃所在的餐位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到谭盛业正对着自己在笑,她说:“快跟上来!”   为了配合高端的品质,这餐厅里的服务员无论男女都是一等一的美貌容颜,易朗云走过去时,薛堃带进来的那位美女正在对服务员点餐,看她点餐驾轻就熟的样子,应该是常客了。   从进门起,薛堃就看到易朗云了,只是没想到她会走过来,还带着谭盛业一起。待易朗云走到面前,薛堃起身说:“易总,谭总,幸会幸会。”   他身边的美女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他没有做任何介绍。易朗云笑了笑,看了一眼端着酒杯而来的谭盛业,开口说:“相逢即是有缘,来,谭总手上端了酒杯,我们为有缘干一杯。”   薛堃没懂他们这是在闹哪一出,不过还是捧了场说:“可惜我手里现在没酒,可否允许我以茶代酒。”   “那多没意思,薛总就当是提前喝我们的喜酒了,这杯一定要干了。”谭盛业说着让人送了一杯红酒过来。这里是他的地方,他的人办事也挺伶俐,很快就有一杯红酒被人用托盘送到了薛堃面前。   薛堃迟疑地看了谭盛业一眼,又看看易朗云,如果这杯真要当做她的喜酒,这叫他怎么喝得下去。   双方都僵持在场,换成易朗云说话解围了:“看吧,玩不下去了吧。”她这么说,就像她和谭盛业走过来,本来就为了闹着玩的,看到薛堃面露不解,她笑着直接背对他,冲着谭盛业说:“来,这杯我陪你喝,什么喜酒不喜酒的,还不是朋友见面干一杯,人家薛总是开车来的,怎么能和你喝酒。”   她举起那杯红酒与谭盛业碰杯,谭盛业无奈地随她干了手中的酒。然后她对薛堃说:“薛总,玩的开心,有事我们以后再聊。”   回到原桌,谭盛业黑着一张脸看她:“你是逗我玩吗?你把我带去薛堃那边,你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她之前没喝酒,不能说自己是发酒疯了,转念又一想,她说:“是我带你去还是你想去?你想过去看人家身边的美女就直说,何必拿我当挡箭牌。”   她会有这样的计较太过蹊跷,谭盛业一面疑惑一面说话哄她:“再美也没法和你比呀!”   她似笑非笑说:“你少来,我没有拈酸吃醋的爱好,为你更没必要。”   看她这样的态度,倒有几分真意,他笑着说:“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为了我吃醋啊!”   又瞄了一眼薛堃的那边,似乎薛堃也正在看她,随即,她娇嗔说:“为你吃醋,我这么说你也敢信?”   谭盛业笑了笑:“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我是很有希望了?”   她不置可否,看到面前有杯茶,她举起茶杯说:“来,听说谭总过几天要去法国视察工作,希望你一路顺风,现在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谭盛业给她倒上一杯红酒,让她把茶杯放下:“我们这里不是有红酒吗,你才陪我喝了一杯,现在怎么要喝茶了?”   她给自己找借口:“我酒量不好,怕喝醉。”   他们用餐比薛堃提早结束,临走的时候,易朗云对着薛堃看了一眼,后来谭盛业送她回家,她才走进自己房间的门就接到了薛堃打来的电话:“今天易总玩的这一手我确实没看懂,易总可否明示。”   她爬到床上,说话的声音也慵懒了许多:“难得你会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没有我电话号码。”   他说话不像谭盛业那样爱兜圈子,从来都是直指重心的问话:“易总,再过几天,我真的要喝你和谭盛业的喜酒了吗?”   她翻了个身,没把他的问题当回事:“你看你这人就是爱当真,我和他的喜酒,你这辈子能不能喝到是个未知数啊。”   他冷笑着,掷地有声对她说:“我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我现在作为集团的股东之一,不想看到未来接班的人整天游手好闲,该提醒的话,我还是必须对你说一声。”   她单手一撑从床上坐起来,认真的说:“你不爱多管闲事,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和谭盛业是泛泛之交,即使现在你觉得我和他是朋友,但如果他和易子航有小动作,我和他之间,随时能划清界限。”   他凝神想了想她的话,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她说:“我知道你在帮我,我不想你以为我整天没做正经事。”   “嗯。”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了,“我知道。”   以前他到她老家养病,那时候他病歪歪的说话没力气,声音也总是这么轻轻柔柔的,很好听。突然想起了老家的一些事,她对他说:“我家里有老家寄来的官渡白酒,你还喜欢喝吗,我给你送一些。”   虽然是透过电话和她说话,但他能想到她说这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他说:“你怎么不送给谭盛业,你给他送他应该会很高兴。”   她嗤之以鼻说:“给他喝是浪费了。”谭盛业在国外有酒庄,喝的从来是空运的红酒,她要是送他官渡白酒,他根本欣赏不来。   他被她的话逗笑了,松口说:“如果方便的话,过两天我让人来取。”   想到明天是周日,她没人约很有空,与其在家让爷爷看到了觉得她没事可做,不如给自己安排点活动。她说:“不要麻烦别人了,我明天就给你送,你说送哪里,送你家吗?我送过去合不合适啊,你这次领来的妹子和上次见面的妹子不是一个人,你换人频率很快吗?”   她说话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和他说什么,他倒是没和她生气,只是提醒她:“我明天中午可以在家等你,不过你说话这么直率,小心得罪人。”   “没事,我对别人不这样。”她从床上起来,跳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繁星璀璨,看来明天也会是一个好天气。她说:“就只有你,可能因为你是我在老家就认识的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在他们面前还需要装模作样的,在你面前,我完全没必要。”   他愣了一下:“你很信任我吗?为什么?”   她笑着说:“这边的人,就我们认识最早,我心里自然和你亲近一些,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的天气果然很好,她提着十斤一桶的官渡白酒,左手右手各一桶,从厨房一直提到门口,爷爷看她把官渡白酒提了两桶上车,也没问什么,她看爷爷欲言又止的,装作很淡定,但他其实应该很想知道,就说:“我找到可以送官渡白酒的人了,这次给他送两桶,如果他喜欢,以后再陆续给他送过去。”。   之前她让张显博从老家寄来时,是想着官渡白酒是老家的特产,她自己可以喝又可以送人,哪知寄到这里她才发现,这里她就没人可送,只有她自己慢慢喝。   她想,自己喝就自己喝吧,她自问酒量还行,每天来一碗,总有一天也能喝完。哪知,当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饭碗,打算给自己来一碗时,爷爷突然从门边站出来,板起脸问她:“你在老家要酗酒吗?大白天的,你喝什么白酒?”   她愣了愣,把饭碗放下了。很奇怪,官渡白酒是老家寄来的,为什么爷爷好像一点也不喜欢。她听老家的人说,她家一直都做官渡白酒生意的,爷爷应该也卖过官渡白酒,怎么这次她让人把官渡白酒寄过来,爷爷看到了就拉长了脸,什么怀念和欢喜都没有。   好吧,她自己不喝又送不出去,就只能放在厨房里以待来日之需了。   可后来她发现,放在厨房也不合适,爷爷时不时会走到厨房,对着几桶官渡白酒发呆,有时还会叹气,她只怕这些官渡白酒碍了爷爷的眼,就想着把它们放在一个爷爷不好发现的地方。   昨晚上和薛堃打电话,她怎么把他给忘了,官渡白酒,这里如果非得找一个人送,她不送给他,还能送给谁。   看她上车后,爷爷还是问了一声:“你要把官渡白酒送给谁呀?”   她笑着回答:“薛堃。”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会拒绝爷爷,但是不会拒绝妹子 ☆、8、岂言相知   这一路阳光普照,恰似春回大地,易朗云开车到了薛堃家附近,先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到了,他说让她在外面等一等,他马上就过来接她。   他是不是要在家里清场,安抚走什么人?   就是有这一层考虑,易朗云才没有兴冲冲的提着官渡白酒就去拍他家的门,生怕自己毛毛躁躁的会唐突了他的佳人。   没过多久,她看到薛堃从阳光中穿行而来,穿着一件灰色风衣走出来,衣角翩然,儒雅沉稳。他走近她的车身,她赶忙从车内走出来,还未见他开口就先对他一笑:“薛总,不好意思,今天我扰了你的清闲。”   久不见她这样调皮的笑脸,他倒有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随即又见她目光一转,嘻嘻哈哈对自己说:“官渡白酒,我给你送来两桶,老规矩,十斤一桶的,要是你不够喝,下次我再给你送啊。”   说着,她打开后备箱把两桶官渡白酒提出,就放在他脚跟旁。她的肌肤白皙脸色绯红,阳光中,她对着他笑语连连,爽朗明媚。她毫不自知,仅仅看她对自己笑脸相待,他心中又被带起温暖的感觉。看来他是委实对她着迷,几乎情难自禁,快要身不由己。   对这等危险人物,他警惕的告诉自己,尽快远离,越远越好。   哪知她心中如有灵犀,不等他说出一句,她就乖巧的知道进退,盈盈一笑说:“如果不方便,我就不进门了,薛总,这两桶白酒,你自己提回去,没困难吧?”   他看着她,淡雅的神情堪称冷漠,从他幽深的目光中,她无法去抓他的心思。   她看见他摇头,眉宇间透着理直气壮说:“我是没任何困难,可易总说要给我送官渡白酒过来,说好了是送到我家里,这里不是我家里,麻烦易总说到做到。”   “行,说到做到是吧!”就当是锻炼身体好了。   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如谜的背影,她感觉他在偷笑,可又没有证据,等走进他家里,顺着他指的方向,她把手里的两桶官渡白酒沉沉一放,抬起头说:“送到了,没我的事,我走了。”   他却径直走到门边,把家门轻轻一推,她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纳闷之际,他很淡然说:“谢谢易总亲自送官渡白酒到我家,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看饭菜都准备好了?”   他住的地方,小区宁静,清幽静好,他家是独栋独户,家居风格极为简单而富有设计感,倒像是单身男人住的地方。她飞快把他家瞄了一圈,除了他们两个,没看到别人,是谁这么勤劳善良手脚麻利,午饭时间快到,饭菜都端上桌了,还真是懂事的人!   别说,味道还挺香的。   她自认不是嘴馋的人,可看到他已然走到餐桌旁入座,又用难得邀请的目光看着她,她很自然地走了过去,落座后,就见他问:“可以喝一点酒吗?”   她说:“我开车来的。”   他像是听不见她在拒绝,起身提着一桶她送来的官渡白酒向她走来,拧开桶盖,不由分说的给她倒了半碗:“就喝一点。”   接着他给自己也到了半碗,她看着他端起碗抿了一口,微眯起眼,似在品味般说:“这酒不错,还是以前的味道。”看她没有反应,他接着说:“是张显博给你寄过来的吧,他知道你的口味,从来不会弄错。”   张显博,没想到他还记得张显博!   她那天和谭盛茵说起的,那个笑容阳光又说话腼腆的人,说的就是张显博。   从前在老家,她才青春岁月,内心起骚动那会儿,最受不得就是张显博对自己笑,只要看到张显博笑就会傻兮兮的跟着他笑。后来嘛,她这人做事冲动在先,想法在后,看到张显博除了对自己笑也会对别人笑,恼怒之余就起了动作,用了半个月,她把张显博追到手了,从此只许他对自己笑,不许别人分了他的半点好。   但这让她花了心思,自己追来的感情,没坚持一个星期她就觉得没感觉了,那时,张显博对她贴心又无原则的纵容,他依然是阳光的笑容扑面而来,依然是腼腆的说话温柔细腻,依然有很多人喜欢他,可她就是对他没感觉了。   分手是她提出来的,他们的交往持续了一个星期就结束了,她拉着张显博的手说要分手的时候,张显博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直到她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张显博才真的傻了。   当时,她身边的朋友都为张显博抱不平,说她占了人家的便宜。   是朋友对她太护短了,她岂止是占了人家的便宜,她是玩弄了人家的感情,后面好长时间张显博看到她都是一脸的凄惨哀怨,到了后面薛堃来她老家,住在她家里,张显博这样一个阳光又腼腆的人,像是受到莫大刺激,竟然临时起意差点做了傻事。   不过那件事过后,她和张显博是一报还一报,该叫做两清了,所以,现在照旧是朋友。   发生那件事的时候,薛堃也在,听他现在提起张显博,用心如何暂且不论,她只是笑了笑:“他对我好,我知道,可我也不是见便宜就占的,如果我真那样,这辈子我都忙不过来。”   她玩笑的话,她说的占便宜,不仅说了张显博,也说了谭盛业,细想一下,她也说到了他。他的表情不动,声音很平静说:“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虚伪的周旋,你别让我认为自己想错了。”   他说的话让她很想笑,她开玩笑似的问:“你确定我对你足够坦诚,你能受得了?”   她抬起手,他给她倒的半碗官渡白酒已经被她咕嘟咕嘟喝下去了。他提起酒桶又给她倒了半碗,他说:“让我受不了的事,你可以试试看。”   他冷冷的看着她,手指在碗边摩挲,目光一刻不愿从她身上移开。他太过冰冷的眼神让她很茫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不能称为太好,至少从没有敌对过,怎么他看她的眼神总是透着阴森,就像她很让他憎恶。   她一口气又把面前的半碗官渡白酒喝掉了,脑子是清醒的,可脸上的红晕逐渐加深,说起话来摇头晃脑分外娇憨:“酒我喝了,你家的饭菜我一口没动,你要是讨厌我看到我吃不下饭,我就先走了。”   她才站起身就被他眼明手快的按回了原位,她疑惑的看他,他说:“你喝醉了,能往哪里去。”   她咯咯直笑:“别小看我,我的酒量好,你是知道的。”   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清醒的;到底是赶她走,还是把她留下……本不该为难的问题,却让他皱起了眉。他邀请她进家门,挽留她一起吃饭,只当今天是破例,以后他不会这样了,他只是想简单和她吃一次饭,但直到现在,面对一桌饭菜,他们没人动过筷子,话倒是说了不少,没一句是他想听的,两个人粒米未进她已经喝下去半斤官渡白酒,他知道了,她这是想走!   他的表情变得很阴沉,手依旧放在她的肩上,他说:“就算你没喝醉,可你现在这样也不能开车了,我喝了酒不能送你,你要是不急着走,先把饭吃了,我让人过来开车送你。”   她哈哈又笑:“薛总,你这样说话,就见外了。”   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淡淡说:“是你在和我见外。”   这下,她的笑容没有了。   她没有喝醉,他知道,她的酒量很好。可是有些话,如果她是清醒的,他没办法开口对她说,他只能当她喝醉了。   他说:“是你起的头。你从老家出来这么久,长进也就那么一点,你今天来找我,给我送你老家的官渡白酒,你的东西是不会白给我的。你想从我身上要什么,谭盛业给不了你的,你只能在我这里来拿,你想要什么,你可以直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看到他在冷笑,她猜不透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她说:“薛总,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不要误会。”   “误会?”他瞪着她,从来没在她面前出现过的激烈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我和你没误会,是你自己想多了,你以为我买了你叔父的股权,是想吞并你的公司;你以为我故意针对易子航,是要麻痹你,是在和他里应外合;你以为我对你,是不会做出什么好事的,我就连谭盛业都不如。”   看他这么激动,她差点感觉他是在贼喊做贼,她本没有想这么多,就是来给他送官渡白酒,来看看能不能多交一个朋友,少树立一个敌人,只是他看着她的表情太过高深莫测,她以为自己在他面前让他不舒服,就想办法赶紧走。哪知道他会有这么多不满,他以为她是这么多奸宄计谋的人,是太高看她了。   她是有些小心思,小机灵,不过也是想讨到他的欢喜,承他多一些的关照,毕竟他已经是爷爷口口声声说的业内翘楚,而她,尚未入门,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她把老实话对他说:“没有,我还没想这么多。易子航是爷爷的孙子,他有该得的东西,你是我要学习的榜样,我就是想努力和你靠拢一些,学得更多,受益更多。”   可他不仅不信,反而挖苦:“你的心态这么平和,实在是难得。如果你真能说到做到,那就真是太好了,你爷爷现在的事业,确实不适合由你来继承,你交给易子航也好,转手给我也罢,总比败落在你手里要好。”   他说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可如果她真的临阵退缩,爷爷就该被她气死了。她不过是到他这里做客,怎么能脑袋一糊涂就把自己卖了。   她说:“你还是先让我努力一把再说嘛,别一来就把我看扁了。”   她的想法、心思从来见解独到,与人对峙更是言辞犀利,他所知道的她,调皮得甚至有点刁顽,这次他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情绪,想看她反抗,可她的表现不痛不痒,她的心气比起从前真的收敛很多了。   如果换了从前,被人这么给下马威,她会是怎样的表现呢?   看着眼前的她,他面露不屑,很轻蔑说:“你要留在这里,就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和谭盛业,你真的喜欢他了吗?还是你爷爷安排你们走在一起,你就屈从了?在这里,你是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就得到一切的,就算你是易世开的孙女,你也会有挫败和绝望的时候,趁着现在你还没有经历过任何痛苦,你赶快回去对你爷爷说,你不适合这里,你要回老家去。你回去以后,这里的事我会帮你好好料理,我保证,你的下半辈子会过得很丰足快乐的。”   她哭笑不得:“我丢下我爷爷自己跑了,下半辈子怎么快乐得了,你把我想得心也太宽了。”   确定她心志坚定,不会从这里离开,说不出是释然还是遗憾,他抽身回到原位。她看到他的表情不似之前的冷硬,但讥讽话语他还是张口就说:“我这么劝你你都不肯走,那你是要留下来了。其实,你留下来也可以,毕竟你是个女人。女人比男人的选择会更多,男人要成功,必须努力工作;而女人,你想要成功,除了努力工作,还可以找一个跳板。”话到这里,他的语气更是古怪:“你已经选好谭盛业做你的跳板了吗?”   她嘴角一撇说:“我还是努力工作好了。”   他对着她冷哼,对她说的话像是嗤之以鼻,完全的看不起:“你以为努力工作是很简单的事吗,一旦被不重要的事吸引,放任自己为情所困,你就什么正事都做不好了。”   听他夹枪带棒把话说到这里,她豁然贯通:“你这么愤愤不平,是谁困住你了?”   就这一句,她轻易地反制了他,他突然感觉到狼狈。看着她探究而好奇的眼睛,他很想夸她冰雪聪明,可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转为说:“我只是想确定,有没有什么人困住了你。”   “没有。”在他深深的凝视下,她笑着改了口:“好吧,应该说是暂时没有,以后的事就不敢保证了,我没你能干没你意志坚定斗志强,有人能困住你,自然也会有人能困住我。”   他摇头说:“感情不是困不困住这么简单就能说明的事,感情是需要经营的,经营需要投入成本。”   闻言,她深以为然:“所以你对我没什么感情,是因为你觉得如果你投入了,一定在我身上捞不回本。”   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内敛深邃,让她郁闷。她看不出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和她接触,到底目的是什么,他是和易子航是一伙的吗?他真的居心叵测吗?   他这样一个人,风神玉秀的相貌,可惜没有遗世独立的情怀。自从老家出来,虽然没有与他见上几面,但在业内,听说到他铁血的一面,他交际的手腕,他对事的不容情,她都不禁打颤。   他到底是不是她该继续结交的人?   她看不懂他,她只能想,好在爷爷让她向他看齐,是让她学习他做事雷厉风行的一面,不是要她拿他当道德楷模、人生榜样。   两个人沉默的时间太久,为了避免尴尬,她弯了弯嘴角:“你把我晾了一年不理,现在想起给我来下马威,用激将法了,是不是有些晚了,你早几天干什么去了?”   可他对她还是冷眼相对,他不开口说话,她只好又说:“好吧,我知道你对我看不上眼,但你也得知道,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这算是彼此间最推心置腹的话了,她想,她这样以诚相待,他该给点反应了吧。果真,从他冰冷的眼神中,她看到了一点跳动的光芒,她继续说:“你和我走近一些,不全是让我占便宜,你也会有好处的。”   饭菜已经凉了,他想和她吃饭,看来是没办法得偿所愿了。他闷声把碗里的官渡白酒喝完了,她觉得,直到现在,他才像是真的生气了。   他到底是气的什么,她莫名其妙,但听他幽幽地问了一句:“就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感觉出他确实生气了,如果她还敢和他侃侃而谈给他的好处,她就真的叫不会看脸色了。   他看到她低下头,掰着手指在很认真想怎么回答他,就像是在为作业题目发愁的孩子,他心中一时柔肠百结,看向她的目光充满疼爱。   她想来想去都很无奈,破罐子破摔,只能对他耍无赖了。头一抬,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被她看得一愣,听到她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了,我能给你的那点好处对你来说,也是打动不了你的小恩小惠。我是想讨好你,今天提着官渡白酒来找你也是想和你搞好关系,可你要是不领情,我再气不过又能怎么样,我能学季明蕾一样用药把你办了?”   他瞪着她,冷嗤一声:“才说了你没长进,你就现原形了,说话做事像闹着玩似的。”   “是啊,我不能和她学,她那天给你下了药,都已经把你摁倒了,你一看到我还不是和我跑了。”就事论事,也当做满足好奇心,她坏笑着看他:“说起来季明蕾是真的很喜欢你呀,你到底把她怎么了,她这么惦记你,连下药这种事都肯为你做?”   他如被她的笑容摄住,心中咯噔一声,脸颊不自觉的泛红,她只当他是不胜酒力,并没往心里去,他呐呐地咳嗽一声,强作镇定说:“她一时头脑发热,你别总想着这件事了。”   她这时是有心和他开玩笑,嬉皮笑脸和他说:“女人是很单纯的,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那个让你为情所困的女人,你要是实在拿不住,你就不要想了,看你身边,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妹子了吗?另外还有季明蕾,她对你挺不错哟,你要不也考虑一下?”   他脸上并没有不悦,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说:“男人也是很单纯的,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管你怎么想,他的想法是改不了的。”   “喔。”他的目光像是在向她灌输什么意思,但她没敢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很喜欢,但是又要往外推,推出去了,看到别人把她领着走,他又会受不了 男主很矛盾啊 ☆、9、只求别离   酒是粮食做,不喝是罪过;酒是粮□□,越喝越年轻。这些劝人多喝酒的话,不适合她用来对薛堃说。从她进来薛堃家里,东拉西扯这么久,喝酒喝了这么多,饭却没有吃呢,她都感觉饿了,可饭菜已经凉透了。   要是现在是在她老家,要是她对面坐着一起喝酒的人是张显博,她一准可以说,走,我们去厨房把饭菜倒一锅里炒了。然后,她和张显博就每人用不锈钢汤盆端一碗大杂烩再就半斤官渡白酒,把饭菜唏哩呼噜的都吃了。   她做事从来都这样,喜欢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但薛堃不是。她看到他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他说让人来给她开车,他是想要让她走了。   等他挂了电话,她才说:“星期天其实不用麻烦别人了,我没喝醉,大不了在你家里多玩一会儿,要不你找个房间让我睡一觉,等一下我可以自己开车走的。”   他看看她,很平静说:“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用不了多久人就来了。”   他的一双眼睛,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她这冠冕堂皇的话,说得还不够好,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她觉得和他待着一起不自在。   就这么走了,那她带着官渡白酒来找他,到底算是赔了还是赚了?或许交朋友,是不该有这样的得失心,但他应该不能算她攀得上的朋友,在他面前,她还不够斤两,她只能希望,她这次送官渡白酒的行为,能让他在心里念一念她的好。   但在他眼里,她这样一个做事简单粗暴的人,也没什么好的,她能有什么拿出手的优点闪闪发光的让他看到吗?大概就没有!   所以她不能这么简单就走了,至少得给他留点印象深刻的话。她低下头,左手搓右手,摩拳擦掌了许久,他诧异地看着她,却见她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他也随之一愣,看见她凶巴巴地说:“你是在赶我走吗?你看,我今天提着官渡白酒来找你,你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你给我倒酒我就喝,万一我是想借酒壮胆把你拿下,你就这么赶我走不是浪费我这么多表情吗?”   他眨了眨眼,目光中出现轻蔑,看她就像是看个笑话,他问她:“易朗云,你以为自己多喝了两口酒就能说这种话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对他的话,她傻眼归傻眼,但在他面前,她也只有自认脸皮厚了。她很快就转变了脸色,谄媚地对他笑了笑,她说:“哎,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别生气,我当你是世间难遇第二人的良师益友,是一点亵渎正神的歪心都没有,你别看我胡言乱语,我可对你的敬佩敬仰是绝对的。”   她调皮的时候,插科打诨,眉飞色舞,灵动的表情,总是能让他又爱又气:“不是所有人都能由着你闹着玩的,你多大的人了!”   他像是对着她很无奈,她揣摩他心里的想法,想不通他对她云山雾绕的藏匿着的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只当她是个笑话吗?那他对她的耐心和关照呢?是因为她曾经照顾过他,救下了他,所以他耗费了耐心看她闹笑话,适当的时候赏给她一点关照当回馈,他对她,是不存在坏心和私心,没有赤诚更没有遐想,就是纯粹的看不上眼吗?   他无奈也罢,把她当笑话也行,既然她要留在爷爷身边,免不了多和他见面,也免不了要有事麻烦到他,她只好说:“我就是觉得你看到我表情有些痛苦,你是不想看见我吧,可我以后可能还要老是在你面前晃,现在先把对不起说了,以后你看到我不要给我甩太难看的脸色就是了。”   她的话让他惊讶,他的确对她是充满抗拒,但她居然会让为他见到她的感受是痛苦,他若有所思的说:“你觉得什么叫做痛苦,痛苦的事你根本没有经历过。”   不,他应该说,是她正在经历,今后给她带来痛苦的事,现在她一步一步即将经历。   她从老家出来,她有没有想过,她的奶奶和她的父亲,为什么这两个人情愿留在老家一辈子,也不肯接受易世开伸出的手,他们老死不到易家来——是因为他们知道,在易家,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当年易世开从老家出来,他本已经在老家有了妻儿,却为了更好的生活一意孤行,他在这个城市里为了立足,娶了别的女人,和那个女人有了儿子。那个女人就是邹志兰,曾几何时,享誉省城的邹大小姐,财力美貌罕有人及,奈何心高气傲,三十三岁都没有出嫁,后来,居然石破天惊地嫁给了从乡下来的一个无名小卒。易世开这个名字,要不是和邹志兰结合到一起,或许终究易世开一生也不会有现在的基业。   后来,人财两得,日子一天比一天更春风得意的易世开回到了老家,或许是看到了老家的这对母子还是过着清贫的生活,他突发奇想说要接这两个人出来,说要养着他们,带他们在城里享受,但遭到了他们的拒绝。在以后长达多年的对峙中,每一年清明节易世开都会到老家扫墓,顺道看看住在老家的这两个人,邹志兰对他的行为曾经也激烈抗争过,但岁月境迁中,她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注重自己和亲身儿子的所得。   直到后来,易世开擅自把自己的财产转移,偷偷找了律师要把自己能动用的一切留给老家的儿子,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邹志兰。   于是,那一年,在易世开又要回老家扫墓的前几天,本来好好待在老家的母子二人,离奇地跌落山崖去世了。   易朗云失去奶奶和父亲的那年,应该是小学毕业。她能知道什么,能记得什么,她至亲的死因,即使易世开知道,但他永远不会告诉她的。   如果她留在老家,易世开一定会安排人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倾尽全力让她过得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可易世开,他怎么会甘心让那对苦命的母子就这样死去,他们死了,可易朗云还活着,他无法留给那对母子的一切,他执意要留给她。   之后,易朗云高中毕业那年,邹志兰中风偏瘫了,虽然还是活着,但对于一个争强好胜美丽风光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是生不如死的。而邹志兰和易世开唯一的儿子,由于易世开一味地溺爱,被养成了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所以,邹志兰唯一能翻盘的指望,就在他们的孙子身上了,当然,易子航,也的确是个人才。   易世开财富的累积少不了邹志兰家族的帮助,再加上易子航是他的亲孙子,他不可能真的对他下狠手,那放着易子航与易朗云的争夺,易朗云会有胜算吗?   她的胜算几何,他并不想管。将来,她会有属于她的经历和成长,或许她会被人蒙骗,遭遇众叛亲离,被人逼到绝境,在她奋起反抗之余,惊觉自己原来是比对方更狠的人,那他经历的痛苦,有一天,她也尝到了。   只是不知道,当她遇到那一天的时候,她到底是会任人宰割还是真的变得不择手段呢?   是她选择从老家出来,是她选择了留在这里,今后不论她经历什么样的痛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之前已经拒绝过她家老爷子的邀请了,尽管那时候,他明知道是易老爷子最孱弱无力的时候,一旦他答应了,他接管的会是她的全部。可他还是没有接受,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在这里看到她,她就应该安安分分待在她的老家,她就不应该站在这里,在他的眼前。   在他眼前,让他亲眼看到她会经历的痛苦,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当他复杂的眼神被她解读为自负,她啐了一口:“就你经历过!”   她的态度,他不以为然。她现在学不乖,将来有她吃亏上当的时候,他说:“你没经历过痛苦,所以你也不知道什么该珍惜。”   她立即抢话:“我知道啊。”   他问:“你知道怎么去珍惜一个人吗?”   在他的幽深目光下,她不由自主的摇头,怎么去珍惜一个人,这是个过程,不该用话去证明,要她说她要怎么去珍惜一个人,至少给她来一个值得珍惜的人吧!   当然,她爷爷肯定算她该珍惜的人,但她对爷爷有多珍惜,凭什么对他去说!   他端详着她,现在的她,应该还算是乐天开朗的,就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了。与其以后看她一天天变得面目全非,还不如离她远一些,等很久不见,再看到她时,看她已经是个被种种波折痛苦造就得精明世故,圆滑狡诈的人,他为她的太过分心就不会有了。   当然,她给过他的温暖,也不会再有了。   他安排的人已经在他家门外了,他看到那人打来的电话,对她说:“好了,有的事,反正你现在不知道,你就别胡思乱想的为难自己了。你说我见到你会痛苦,好吧,如果你这样想,以后我们就少见面了,除非必要,我想让自己少痛苦一些。”   他起身送她走到家门口,看他开门的时候,她靠在门边,絮絮叨叨的说:“可我也说了,即便你会痛苦,我还是会想办法在你面前晃的,谁让你是我爷爷整天都在夸的能人呢?你看,我爷爷说,现在的人做生意,除了有头脑有手段还得会玩,所以我就算不情愿,还是得和谭盛业混,谁叫他会玩呢?然后你看到我和他混在一起,就说我和他有个什么了,如果我以后想办法在你面前出现,你怎么撵我走我都不走,那你是不是会想,我想拿你当跳板了?”   他斜睨她一眼,视线带着冰冷:“你会拿我当跳板吗?”   “这个嘛,我现在喝了酒头昏,要不你让我在你家睡一觉,我睡醒之后再告诉你。”她这是又要耍赖皮了,本来也是,她抱着目的是来讨好他的,怎么讨好没有办到,反而变成他对她的逐客令了,而且他还这么大张旗鼓告诉她,以后看到他了她要绕路走,滚远些,别在他面前出现了。她是哪里招他烦了,她想不通?   她这话一说,他的表情变得更阴寒,她索性一脚踢在他的门上,把他的门关了回去。她走到他家门口挡着路不走,她说:“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还嫌弃我啊,你想想你以前在我老家,我怎么尽心竭力伺候你的,你就当给点回馈不行吗?以前在我老家,我们还不是住一起那么久,那时候没发生什么事,现在难道我就真的借酒装疯把你用强了?我也就说说过嘴瘾,真要说办事效率,我还没这么能耐。”   他冷笑,轻视的目光锋利如芒,笔直地向她射来:“你可以试试看。”   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面目可憎的人,她不解:“我有这么让你烦吗?”他没回答,可他冷峻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的想法。   算她来错了,不用他撵,她自己打开他家的门,一步迈出去,她转头大声对他说:“行行行,我走好了,以后我尽量如你所愿,不在你面前出现。但万一没办法遇上了,你别怪我呀,不能说只有我躲你远远的,你自己也得自觉走开,这样你才能见不到我。”   他点点头,见她走出门外,脸上的表情终于露出点欣然,他说:“你好好躲着,我会自觉的。”   她这样倒贴上去都失败了,气不过,简直气不过!从头到尾,就一见面时感觉他态度还行,自从走进他家门,他整个脸就板上了,她到底是哪里招他惹他了,让他这么受不了,她不过是说了句反话试探他的态度,他居然就快言快语让她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这是什么道理!   走出去几步,她再回头,看他正倚门望着自己,在他幽深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和落寞,把她赶走了,他是在伤心吗?   她要是这样想就是想太多了,该郁闷的是她,像他这样阴阳怪气又假惺惺的人,才不会把她当回事呢!   她大声对他喊了一声:“那就再见了。”接着没再回头,直接走向自己的车里。   薛堃叫来的代驾叫王韬,是个机灵人,一看她出门就跟在她后面,看她上了车也跟着上了车。咋一看王韬,他穿着西装带着领结来的,西装的料子很好,做工也很好,她对牌子没认知,完全不知道王韬穿的是Anderson&Sheppard,只觉得这人的衣着、头发、表情,都是一丝不苟,浑身透着成熟韵味,精神气十足,虽然给她开车,但比她有派头多了。   王韬开车的时候问她家在哪里,她说了易家的位置,闭上眼睛,没再说话了。这一路王韬开车很平稳,没有急刹也没有急转,她感觉自己快睡着的时候,王韬把车开到了。   下车之后,她想谢谢王韬,代驾总要付钱,掏出钱包后,王韬对摆手说:“易总,不用了,我哪能收你的钱。”   “什么不用,你拿着就是了。”想到是薛堃叫的人,她掏钱掏得特别果断,不想欠了人情。   可王韬说什么都不接她的钱,还说以后见面还得让她费心了,然后一边笑着一边跑了!   过了几天,在集团内部会议时,薛堃拨冗出席,王韬与他同行,经过介绍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王韬是薛堃手底下的海外市场运营总监,来头不小。据传,薛堃为了请到他加入自己麾下是煞费心思,为了打动他还答应过他一个很需魄力和胆略的要求。   至于薛堃究竟答应过他什么,群众们就不得而知了。虽然没法知道这段历史的内幕,但在薛堃和王韬的八卦传闻中,易朗云是确定了王韬对薛堃的意义是非比寻常,很受器重,就没想到,这么一个薛堃看重的红人,居然在又过了几天后,成了她的副手,果然是世事难料啊!薛堃舍得把这么能力非凡的人放在她身边,是底气十足不怕她挖墙脚吗?还是说,他故意安插眼线在她身边,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呢?   她尽量不把薛堃往坏处想,虽然她抓不准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以她爷爷的老谋深算,会轻易答应让王韬留在她身边,就说明这件事的利大于弊。   在王韬走马上任的第一天,薛堃特意和他一起来到越能集团。表面上看,他们是上下级关系,且薛堃为人持重深沉,和他之间理应泾渭分明。可事实上,他们不仅是多年的事业搭档,更是彼此不可多得的朋友。   在行车的过程中,王韬开车,薛堃坐在副驾驶位,没有旁人在,闲来无事的二人不禁相互调侃。薛堃说:“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也就让你来开个车,没想到你穿着那一身就来了。我记得你为了那套西服等了快两年,我还以为你会在多正式的场合穿上,没想到你穿上身的时候就为了来给她开车。”   王韬洋洋自得的笑着,他横王韬一眼,王韬说:“第一印象很重要,这小姑娘是你给我指派的,以后我在她身边鞍前马后伺候周到,当然要让她第一次见面就对我留下好印象了。”   王韬的话没什么不对,但他听来心里却有些别扭,他对王韬说:“也不用像你这样刻意。”   哪知,王韬笑了笑又反问:“那要跟你学吗?见面就摆脸色?”   他回应:“让你去她身边是做事的,你别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没有意义的细节上!”   王韬却依然有疑问:“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躲着她?”   早在那天见面的前一天,王韬就接到他的电话,听他说要给自己指派一个新工作,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挑战,没想到就是被他安排到易朗云身边。   当然,去易朗云身边做事,也不是什么轻松没难度的事,不过他本人乐于接受挑战,越是有难度的事他越是兴奋积极。不过,后面在正式认识时,他看到薛堃对她的刻意回避,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易朗云时,薛堃望着她背影那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即便现在薛堃闭上眼睛装作没有听到自己的话,王韬都已了然,自己这次要做的工作,于公于私都责任重大。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相当傲娇的男主啊!!! ☆、10、身在哪里   从车库的电梯直达易朗云所在的楼层,一出电梯就看到了盈盈浅笑恭候着他们大驾的张秘书。王韬觉得这个张秘书看着眼熟,但也没有说什么,简单地对她点头施礼后,就随着薛堃一起被安排到了会客室里。   会客室的玻璃茶几上果品摆盘、茶水齐备,眼见他们在沙发上落座后,张秘书弯腰掺上茶两杯,并对他们说:“易总在楼上开会,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才回来。”   易朗云临走时有交代,王韬的工作等她回来后亲自安排,她这是要给薛堃的面子,他指引来的人,她特别会关照,绝对不怠慢。只是她没想到,薛堃更给她面子,居然亲自领着人来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叙话,说完易朗云交代下的话,张秘书微笑一礼,翩翩地转身离去。剩下薛堃和王韬留在会客室里,等了约莫半小时,还是不见易朗云的人影,王韬端着茶杯在手掌转圈,不时往门边去看。等不到易朗云来,他是乐得清闲一刻,并不着急,他只担心有人会着急。   从薛堃的表情看,淡然自若,分辨不出任何不安情绪,但像薛堃这样一个大忙人,居然陪着自己安静地等在这里,只字不提要走的事,这种行为的本身就是在说,对于接下来将要见的人,他是非见不可,而且极为迫切。   情之所起,闹心而已,他要是一意孤行,王韬也懒得去挡着拦着。从他和王韬上车,一直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他的手机从没响过,王韬有些奇怪,下意识多看几眼才明白,原来是薛堃把手机故意开成了静音。   没过多久,薛堃又接到一个电话,依然是没有接听,只看了眼是季明蕾打来的。自从那晚季园的事发生,薛堃对这个人就毫无情面可讲了,季明蕾会打电话来,无外乎是讨饶或是讨好,然而任凭她使出手段,他对她都不会有回旋余地。   王韬见他总算看了一眼手机,还以为他是终于想通要走了,就说:“薛总,您贵人事忙,要不就先走了,等易总回来,我一定对她汇报清楚您今天带着我登门拜访的事,绝对让易总给您回个电话,也不枉费你这辛苦一趟。”   薛堃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玻璃桌面与玻璃屏幕之间清脆冰冷的撞击,带来了“啪”的一声。坚决、执拗、无暇他顾,这就是此时此刻薛堃表现的态度:“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当然清楚了,不就是舍不得她经受风雨,就让他来风里雨里地豁出去,不仅是他,就连以前他手底下做事最伶俐的销售主管张雁容也被他调派到这里了,他还奇怪怎么张主管做得好好的突然就辞职了,原来是“另谋高就”来这边做张秘书了!   王韬笑看薛堃一眼,看破何必点破,对吧,然后也把自己的手机往茶几上一搁,说:“我是舍命陪君子,你就别火气这么大了,不就是没看到她吗,你高兴等你等就是了,我还能赶你走吗?”   薛堃知道他这是在笑什么,他当做玩笑的事,他以为是受人之托才来这里工作,他可以嬉皮笑脸,薛堃却没他这样轻松的心情。   易朗云,但凡涉及到她的事,在自己这里从不会是轻松的小事……   她去开会,这么久不回来,她到底开的是什么会,她在楼上,可越能集团的会议室是在八楼,而她楼上的都是些什么人,是会让她安生的人吗?   一旦放任自己再想下去,薛堃心中担忧渐起:“你还在这里说笑,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像这样待在这里,她在楼上开会,在她楼上的那几位全是这个集团的老一辈,他们一群人能和她开什么会,还不就是借机找麻烦的批斗会!”   再想到最近易朗云在集团里的作为,哎,薛堃心里深叹一口气,她不仅是没什么作为,反而因为决策失误,给集团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损失,昨晚他和易老爷子打电话,就在电话里听到易老爷子长长地叹息,说她这孩子是个实心眼,还不会商场上刀光剑影翻脸无情的那套,被人给骗了还信人家是真的资金紧缺了,虽然她身边现在的张秘书做事很知进退、有条理,但毕竟能分担的还是太少,易老爷子急着让他把王韬带过来,于是今天,他就正式带着人过来了。   她本来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再加上是易世开从老家带回来的空降人员,一步登天坐在现在这个位置,当然让人眼红,让人不服气……她现在能做的,要不是短时间内拿出业绩,证明自己;要不就是韬光养晦地去学习,学到自己足够能干的时候,再拿出实力来一鸣惊人。虽然明面上,会为难她和她作对的人就那么几个,集团内部的老顽固不算在内,但他们老一辈却是能说动易世开的人,他们说的话是最诚实的,却也是最能伤人的,易世开很尊重他们的看法,会潜移默化的把他们的话做参考,久而久之,听到太多否定看法的易世开对自己这个孙女,还会一如既往的相信和看好吗?   如果有一天,不仅要对付外人的觊觎和挑衅,还要面对自己人的怀疑和犹豫,那时候的她,要怎么撑下去?如果非得撑到底,她也不会是现在的她了……   受到的委屈,别人的质疑,往好听了说是对心性的磨砺,但说到底就是不得不接受的难堪而已,从前他会对易世开说出拒绝的话,就是不想让她有遭遇别人挑剔和为难的时候,如果她还在老家,又怎么会有现在的经历……   有时候人的改变只是一瞬间的,某一刻被触及灵魂的伤痛警醒,一瞬间的决定,整个人就发生了改变,昨天的她依然是温暖而可爱的,但现在的她,是不是已经被人强行改变了,会变成什么样的?   正当他想到这里,一抬眼,看到的是王韬笑嘻嘻的眼睛,王韬说:“我知道你焦急,但如果你是我,你也该知道,现在教训着易总的老人家们,在我为你卖命的时候已经得罪光了,以前我有你撑腰什么都不怕,可以后我在易总的手下做事,这几个老人家随时能找茬来消遣我,你让我去救驾不是让我自寻短见吗?”   他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分清厉害,知道什么是至关重要,一定不能有事。”   这句“一定不能有事”,是他确实的心里话,就是为了她“一定不能有事”,他才把王韬指派到她身边的。如果对方对自己今后要面对的事还存在疑问或者玩笑心情,他很有必要做出提醒:“让你去楼上的会议室找她,你可以说是救驾,没错,但也可以是本着参与会议学习聆听的态度去旁听,你今后要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速速融入这个环境无可厚非,本来今后就是易总身边做事的人,去陪着她开开会,没什么不应该的,顺便你也可以在会上提提自己的见解,例如提起某些已经被人淡忘的过去。”   王韬问:“你说,我该去提起什么样的过去啊?”   他说:“过去,当然是老一辈的曾做过的那些“丰功伟绩”,好比是集团里的老前辈——陈总,虽然已经被易老提拔为市场部的一把手,德高望重还分配了集团的股份,但四十岁之前几乎是没什么特别的业绩,不仅如此,因为他自视甚高,不听劝告,还在行业里立下过几个失败的典型案例,如今混到这样的水平,堪称大器晚成的典范啊;肖总,集团里最早的海归派,学识丰富,说话有权威,是业内的领头羊,风向标,可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是“大意失荆州”,让公司在开拓海外市场上停滞不前长达三年;而彭总,年轻时好大喜功,居然因为听到某个来路不明的消息就先斩后奏,让集团内一时资金短缺,差一点断送半壁江山。至于其他人,在易总这个年龄,做出来的“壮举”也是不胜枚举,想想这几位的年轻时候所作所为,不仅让人感觉易总的现在是多么不可多得。”   这一席话说出,王韬立时鼓掌叫好:“很好,薛总真是为我去搭救易总找了好借口。”   义务也提了,说辞也找好了,王韬觉得自己还赖着不走也说不过去了。   眼看王韬终于起身要走,薛堃的脸色却更显冷峻,他承认,就是对她放心不下,非得让人去守着她才满意,可如果他对她的爱护过多,以至于她连集团内部老前辈给的一点摔打都经受不起,到了外面,面对着真的居心叵测的人,她又能受得住什么?”   王韬知道,薛堃性格历来稳重,情绪的表达一向深沉内敛,只是偶尔一个凝过来的眼神,却是叫人背脊发寒,就像这一刻,他展现的冷峻神情,叫王韬看得心中一顿,他是迟疑了吗?王韬不解地问他:“我到底是该去呢还是不该去?你不是不放心吗?你不就是让我来给她当保姆吗?”   薛堃没有回答,却是低下了头,王韬看他把茶几上的手机重新拿起,知道他这是在委婉的说让自己别去了,就走回到他身边,把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然后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没有再提上楼去找易朗云的事。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又过了十来分钟,眼看易朗云还不回来,薛堃打算先走了。   今天的事,薛堃明白是自己在贪心——自从上次送她从他家离开,他这段时间就有些不对劲了,他以为自己可以赶她走,可看她走开了又忍不住要动心眼让她快回头来,每一次见面,不得不承认,他总是从抗拒到妥协,屈服于心中那一丝丝被她带起的温暖感觉。   他知道,就算这次能见到她,就算真的帮她挡住了一时风雨,今后的困难,还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他应该离她更远,不要见面,不要知道关于她的事,他对她的抵触就会成为习惯,久而久之,她这个人,是被他怎么忘记的,他都不会记得了。   听到薛堃说要走了,王韬从会客室一直把薛堃送到了电梯口,想着能让他少见她一面,他就少一些着魔,偏巧这时有楼上下来的电梯,电梯门一开,王韬正打算赶紧把薛堃推进电梯里,偏巧电梯里站着易朗云。   这下,王韬知道薛堃不想走了,怎么办,总不至于把薛堃打晕了送走吧?   当然不能这么做,眼看易朗云从电梯里走出来,王韬满脸堆笑的说:“易总回来了,我和薛总在电梯口等您呢!”   等她,专程堵在电梯口等她,是有什么重要指教吗?!之前一直感觉薛堃和自己保持距离,怎么突然就献殷勤了?还亲自领着王韬过来,难道真的像刚才她在楼上听到老人家们说的那样,薛堃是抱着要吞并越能集团的目的来的,他把王韬派到她身边,就是想打探集团内部机密的?   前者有老前辈们说了他的坏话,即便她没把薛堃往坏处去想,但一个人做某些让人看不懂的事,她好歹也该琢磨一下他的动机吧?   他做的事,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他的用心,他的目的,他对她的敬而远之,他又对她的关注无微不至,越能集团是他的目标吗?或者她才是他的目标呢?   好吧,不该有这么自抬身价的想法,人家薛堃大爷连季明蕾那号天仙下凡的都没看上,更何况她这种乡野村姑了,她是那片山里爬出来的,薛堃最清楚不过,她爬树摘柿子,下河摸虾米,山路上飙车,还有种种与优雅优秀绝缘的身姿都被薛堃看到过,他不嘲笑她就是念旧情了,哪里可能会瞎了眼看上她!   那这么想,薛堃对她的帮助就是居心不良了,他带着王韬来就是想吞并越能集团了!   她该这么想吗?不该这么想吗?   她连内部矛盾都没解决,又要着手处理外部敌人,她是这么能干的人吗?从此要把薛堃当做敌人,她得有多累啊!   三人重新走回易朗云的办公室,易朗云嘱咐张秘书泡来一壶黄山毛峰,接着把人事部和业务部的相关人员叫到办公室里,经过系列工作交接,王韬的入职手续完成了。   手上多了一员得力干将,如果他没有险恶用心该有多好,想到刚才在楼上,她面对一众老前辈,看着他们森严的表情,听着他们精神矍铄的声音,以为是被开□□大会的她那叫一个心情忐忑啊,还以为会从头到尾被骂,没想到,老人家们你一言我一句,不咸不淡地说了说她最近的工作,紧接着话锋一转,他们就说到了薛堃的头上,说让她一定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因为他是个阴险小人,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残害至亲得来的,他为了权势富贵气死了父亲,陷害了舅舅,嫁祸了妹夫,他的母亲和妹妹和他断绝来往,远走海外,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帮老人家们,平时对她不怎么搭理,可这回,说起薛堃的事,是个个义愤填膺,就像亲身经历那样,他们说,一个人连最亲的人都可以下手,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易朗云说,自己不知道薛堃究竟是做了还是没做过那些事,至少她看爷爷对这个人是很肯定的,她爷爷的眼光,她很相信。   哪知,老人家中的肖总立即说:“你爷爷就是被他蒙蔽了,但你得长点心。”然后,几个老人家陆续又说话警醒她,要将她拨乱反正,反正就是要对她传播薛堃的负面言论,渲染薛堃的负面形象,他们说的内容太有冲击力,她听到后面简直愣了!   现在,当着薛堃的面,王韬问起她楼上开会是开了什么会,她又是苦笑又是叹气,说:“能找我开什么会,开什么会都没我的发言权啊!”   这是实话,的确在这里逢人比她大一级,就算她的职位不低,但能力低啊,谁说的话对她来说不是权威呢。他们说了就是权威,她不想挑战权威,但今天听到他们说的,关于薛堃的“权威”发言,她不想听,不愿信,但确实已经把那些话记在心里了,不敢忘。   薛堃,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不算差,比起谭盛业,比起很多人,甚至可以说,她对这个人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信赖感,就因为他是从她在老家就认识的人,她不希望这个人是太可怕的人。   可惜,一个人可怕与否,不在于认识的时间,而在于利害关系,薛堃的确是她的竞争对手,比起谭盛业,薛堃是更危险的人。   她说了似是而非的话,王韬只当她是被老人家们骂了,不敢说实话担心下不来台,就说:“没想到我到任第一天就让易总遇上这样的事,今后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冲上去救驾,不会让易总再犯难了。”   接着,王韬不断说着逢迎她的话,是口才一流,让人十分听得入耳又不会太过夸张,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待在薛堃身边的时候,是助纣为虐的好手吧……   下意识地这样想,她不禁看了薛堃一眼,发现他也正静静地看着她,从他的眉眼中带着一种罡气,怎么看都不像是阴险小人,可人不可貌相……   收回自己的目光,她对王韬说:“王总这么夸我,我都快不好意思了,这样吧,今天是王总来越能集团工作的第一天,午餐就由我来请客了,不知王总喜欢吃什么?”   王韬看了看薛堃,笑着说:“易总做东,我们午餐吃什么就有易总来做主了,我们客随主便,没什么是吃不下去的。”   本来这次午餐易朗云没有把薛堃计算在内,但王韬说话是一口一个我们,显然把薛堃要拉在一起,而且到车库后,薛堃也没有要单独离开的意思,易朗云只得硬着头皮说:“要不我们三个都上我的车吧,我来开车,带你们去吃好的。”   到了易朗云的车前,易朗云才把车钥匙摸出来,王韬就伸手过来:“哪能麻烦易总来开车呀!”   易朗云摇头,笑着走到驾驶位边,一手抚着车门说:“这辆车还是我要来开。”   她的这辆黑色林肯是几天前才接手的新车,她可宝贝着呢,舍不得给别人开,只能她自己来碰。她才从老家出来,爷爷知道她开车是一把好手,就寻思给她配辆车,可她选来选去就是没有合心意的,直到后来给她看到它,黑亮黑亮的外表,又结实又大个,她就喜欢这样的车。   王韬和薛堃交换了一下眼色,薛堃看她十分爱惜这辆车,就对王韬说了两个字:“新车!”   瞬间懂了易朗云是在宝贝自己的车,王韬赔笑说:“那今天就让我们见识见识易总的车技了。”   薛堃上了副驾驶的座位,易朗云坐在驾驶位上,王韬看两个领导都入座了,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后排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虽然感觉男主是自作自受,但我确实也稀罕他 ☆、11、难以企及   要是车上只有王韬一个,易朗云就开车去吃火锅了。新村路有一家老巷子火锅店,火锅的味道很地道,是她从老家出来吃过的最正宗的火锅味,她第一次去是和谭盛茵一起,另外还有谭盛业作陪,虽然她看到谭盛业直白的眼光觉得影响了自己胃口,但迫于这家火锅店味道太好,一盘老肉片过后,她基本就忽视谭盛业的存在,痛快地吃了个够。   后来,即便是自己一个人,她也跑去这家老巷子火锅店吃过几次,每次都是吃得很尽兴。这次她本想把王韬带去,烫一烫火锅,交流一下他在薛堃身边有哪些工作心得,随便了解一下王韬这个人,再随便从他这里了解一些关于薛堃的事,尤其是他家里的事。   无奈这一路有薛堃同行,薛堃胃不好,吃不了辣的,她怎么能带他去烫火锅呢,而且,当着薛堃的面她想问的事,不好问出口。   算了,她就直接开车到了附近的商圈,选了顶层的一家中餐馆,点了味道清淡的五菜一汤,把这顿饭解决了就是了。   在上菜的间隙,王韬不断找话题和易朗云聊天,薛堃则是一声不吭的把目光放在窗外的风景上。他们所落座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商圈的景色,来往的车流,穿梭的人群,看似平淡,可只需用心去看,就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易朗云本来是用心在和王韬聊天上的,要了解一个人,就要进行沟通交流,简单几句话,就能从对方的谈吐神态去判断他的修养和学识。王韬是薛堃身边的人,所以易朗云想对他进行了解的,不仅是修养和学识,更重要的是他的心理,他待在她身边的心理。   可要了解一个人的心里想法,这谈何容易,王韬说话风趣幽默,一会儿说到自己在鹿特丹的光辉岁月,一会儿说到自己去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流浪史,易朗云随着他的话题不断在世界各地穿越,觉得这人的履历丰富,有趣却又让人虚虚实实捉摸不清,而且对方看她的目光似乎另有深意,总是几句话就漫不经心地往薛堃那处一瞥,让她也不由自主地把聊天的重心从听对方的漫谈转移到了静默慎独的薛堃身上去。   在双方各怀心意的目光下,薛堃的表现依然是沉默寡言,仿佛只沉浸在独自的世界里,周遭的事物都和他莫不相干。   收回目光后,易朗云对王韬一笑,问起王韬为什么要到她这边来做事,王韬说:“本来这种好事是轮不到我的,易总身边有易老爷子亲自教诲,又有薛总毫不吝惜言传身教,这么丰富的资源,谁能比得上啊,只遗憾的是,以上二位,虽然是我们行业内的屋脊,却一个对易总关心则乱,一个对易总于心不忍,没办法给易总最好的教导。”   王韬说的话真是客气,实际的意思就是她这个学生太笨太不成器,她爷爷和薛堃看点播不透她,知道她不是块材料,又拿她没办法,只得给她身边安排一个做事能力强的做弥补,让这人帮她出谋划策,帮她指点迷津。   易朗云说:“难为你今后跟着我了,你这么得力的干将,薛总放你过来帮我几天,自然也不会一直把你发配边疆的,以后让你回去一定是升职加薪,委以重任。不过,这次薛总让你过来帮忙,有没有什么话交代的,你说出来让我知道,我做事的时候也好掌握分寸。”   王韬说:“薛总没有话交代,不过他心里怎么想的我都明白。”眼看薛堃的目光并未改变,依旧是朝着窗外在凝神,但王韬清楚,自己和易朗云的对话,薛堃一定是留心在听,而且计较得紧,于是说:“薛总的意思,就是妥善利用,好好保管,等有一天大功告成,完璧归赵。”   他说的话的是薛堃对自己的期望,所以故意说得这么含糊不清,却又显山露水,但易朗云却以为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听了这样的话,她如果不给点反应好像是对不起人了,毕竟当着薛堃的面,她就算有一丝半点挖墙脚的心,但该表态的时候,还是要掷地有声的,她说:“薛总的意思我是听到了,为了这个‘完璧归赵’的目标,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王韬点头响应:“是啊,要努力。”   越和王韬聊下去,易朗云越是觉得这人说话生动风趣,极好相处,今后有这人在身边做事,必定是得心应手,事半功倍,这就是八面玲珑的人,八面来风,八面讨喜,不论她说到什么天马行空   的事,他都有本事接茬,不会把她晾在那里。反观薛堃,就在她和王韬笑声不断的时候,这人还是端着一张法相庄严的冷脸,目光放在窗外不知什么了不得的风景上,对她爱答不理。   如果这会儿一起吃饭的就是她和薛堃两个人,铁定就是冷场加尴尬了,非得她想这么话去附和他,逗他开心才对,他根本不会自降身价,主动和她找话题的吧……   这样想着,易朗云不觉顺着薛堃望去的方向也往外看,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她也好奇想看一看,这一看,没想到就让她看到了手挽着手的季明蕾和易子航!   这两人认识是自然的,但这么大庭广众的挽着手,态度亲昵,是从认识发展到有关系了吗?   这速度,是快还是慢?之前还为了得到某人,下药也在所不惜,一转眼,就和别人拉拉扯扯了,这还真是想得开啊!   就在易朗云层出不穷的想法浮现时,听到王韬说:“薛总发呆是常事,怎么易总也不说话了?”接着王韬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说:“薛总一个劲看这个,是感到遗憾吗?”   易朗云诧异地看了王韬一眼,怎么,薛堃和季明蕾的事,王韬也知道一些?   薛堃转头看着王韬,眼神不再是冷漠中带着孤傲的权威感,而是颇为埋怨,但王韬却一笑以对:“总算人家季大小姐知难而退了,你又会遗憾,要不这样,我帮薛总给季大小姐打一个电话,保准让她现在就甩了易子航的手,巴巴地往我们这里跑。”   季明蕾要是甩开易子航往这边跑了,易子航气不过就会跟着她身后追,这两人一前一后跑这里来报道,就有好戏看了!   “那你就打呀!”   易朗云跟着起哄,大有挑起是非看好戏的心态,薛堃却当没听到她的催促,一径对王韬说:“你把她叫来做什么,好好吃顿饭非得玩什么花样,人家的事你操什么心,你自己的事忙完了吗,你还是顾着自己的正经事吧。”   怎么听上去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易朗云疑惑的看了看薛堃,可薛堃很好地避开了她的目光。随着季明蕾和易子航的身影从他们视线中离开,要给季明蕾打电话的事也变得不了了之。很快,薛堃又恢复了讳莫如深的态度,直到饭菜陆续上桌,依然是冷冰冰的对她毫不待见,只是在似乎无意地抬眼间瞄了她几眼。   这顿饭后,易朗云再见薛堃时,又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这个月里,她身边有王韬的帮扶,结成了一带一路的对子,无论是工作还是个人品味都得到了质的提升。   从一双Manolo blahnik开始,然后就像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有王韬跟在身后,她昂首挺胸地可以面对任何人。   同时也是这一个月里,看到她改变极速的爷爷,突然走到她面前,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对她说:“工作上的事,会不会太累了,爷爷知道逼你太急,但我是没办法了,爷爷只想看着你过得好,不用攀附着谁,也用对人低声下气,只是靠着自己,爷爷也想你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她其实不知道,怎样的定位才叫做她过得很好……以往她在老家,她就没认为自己过得不好,只是那时候不像现在,有这么多非想不可的想法,非做不可的大事。   那天,她在和王韬、薛堃吃过午饭后,回到公司,看着薛堃开车离开,王韬对她说:“易总,薛总让我到你身边不是为了让我来带小孩的,虽然我知道易总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是很受老一辈认可的小朋友,老人家们看到易总什么都不懂却积极进取的样子,都是又心疼又关爱,可越能集团需要的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即使这个小孩子笑容很甜,让人不忍心伤害,可这样没有用,你更应该成为的是自信十足的大小姐,真正让大家佩服跟随的人。”   他提出的要求,易朗云觉得自己离得很远,成为让人佩服跟随的人,以她现在,就是一个出来现眼的人。   可易子航和季明蕾已经联手了,这两个人,一旦走在一起,不管是立场还是关系,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紧迫感。   她也只能放下自己之前的顽固,真的接受改变了。   一个人的改变,心态、言行都会变化,她曾经以季明蕾为正统千金的楷模标杆,可王韬却戏言,季明蕾那样漂亮又杀伤力十足的女人是毒蘑菇,只能唬弄色令智昏的人,像他和薛堃都会对这种女人避之不及。易朗云问他,“为什么?”   王韬说:“有姿色,有背景,看到觉得过分鲜艳,沾到就会引起麻烦,像季明蕾这样的女人,对我来说缺乏灵动和趣味,而对薛堃来说,不是能愉悦他身心的消遣,对方就像是长在阴暗潮湿地方的毒蘑菇,太过阴冷,没有阳光,给不了他想要的温暖感觉……更何况薛堃有私心专爱的人了。”   他们讨论这话话题时,是易朗云要赶一个项目的提案,带着王韬和一帮子人在加夜班,王韬看她已经快睡着的时候,说转换脑筋就开玩笑,说起了一个成功的女人,身后会站一群人。就像她现在,身后站着的人有她爷爷,薛堃,谭盛业,还有他和外面挑灯夜战的同事们。然后,她就说到了季明蕾,对方是长得美又成功的女人,再后来,王韬就说季明蕾是毒蘑菇……   开玩笑的话,让她稍微精神振作,可都不如听到他说薛堃有喜欢的人来得精力充沛,易朗云几乎是眼睛放光地盯着他问:“薛堃喜欢的这个人谁呀?”   王韬看向她的目光有些玩味,斟酌了片刻才说:“薛堃身边,其实从不缺女人,雅俗共赏,风花雪月,彼方提供给他一时欢愉,作为他茶余饭后的消遣,而他给彼方需要的某些东西,互利互惠。可只有那一个人,是他一见到就春暖花开的人,给他温暖的人,让他神经麻痹的人。”   “是谁?”易朗云急于想知道对方是谁,尤其是,这个人自己看到过没有。   “易总为什么这么好奇这个人是谁?”眼看易朗云越心急,王韬反而越悠闲,笑得是明目张胆,不怀好意。   “我当然会想知道薛堃喜欢的人是谁,这换作谁都会好奇,薛堃这样终年积雪冰山一座的人,他喜欢的人,而且还不是他作为消遣的人,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对我们集团的意义不亚于薛堃手里最有价值的商业情报。”当急到一定程度时,易朗云端起了理直气壮。   王韬啧啧摇头,“说是商业情报,似乎充满了铜臭味,虽然世人都爱孔方兄,但对薛堃来说,易总这么比喻他真心实意不留余地对待的人,算是一种亵渎了。”   虽然平时易朗云免不了和王韬工作切磋,但这也的交流基本上都是说笑为主,这次当王韬一本正经对她说到了“亵渎”二字,让她不禁嘲讽:“可他自己却又在雅俗共赏?他这算什么喜欢?”   面对易朗云的不屑,王韬更加表现出了慎重,他说:“我没说他是有多喜欢那人,因为仅仅说是喜欢,好像太肤浅了。”面对易朗云挑起的眉,他继续说:“如果说一个人不会绝望是因为他还有念想,那个人的存在就是薛堃的‘念想’。”   “哇!”易朗云越听越觉得惊讶了,一种质疑与好奇的情绪在她脑海里交错横行,“你是说那个人简直是神一样从存在啊!”   “至少对于薛堃来说,他对那个人的确是敬若神明了。可他偏偏又在自讨苦吃,因为敬若神明了,所以他根本不敢去碰。我就在想,或许他这样也好,久而久之就和那个人错过了,不就是温暖的感觉吗,值得为了一点感觉就做丧失理智的事吗?如果见不到那个人,他照样过得会很好,再过几年,等到他四十岁过后,冲动减少了,理智完胜了,当他游览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给他遇到相似与那个人的人,然后他不顾任何反对的声音,带她出来,结婚生子,又过十来年,猛然发现原来终究不是那个人,他再爽快地让对方离开,给对方留下一辈子都不用愁的妥善安排,然后一心放在教育自己的子女上……”   易朗云跟着王韬的声音一起脑洞大开,如果薛堃真要是做这样的选择,她才叫无语问苍天了:“他真的会这样害人害己吗?他的那个念想,你说他那么在乎,原来也是可以代替的啊。”   王韬看她面露纠结,很认真的说:“没人可以替代他的‘念想’,可他自己一心认为他的‘念想’太好了,自己配不上,所以就宁愿成全……”   “哎……行了……”本来是以提振精神为目的的谈话,再继续下去就要让她精神错乱了,薛堃之流的神逻辑是她领悟不透的,因为那个人太好了,所以就不敢去碰?自己不去碰,难道要留给别人去碰?悲惨了自己,便宜了别人,薛堃怎么会是这种人!   她觉得鄙视!   易朗云不想再继续这个头疼的话题,聪明如王韬,自然也很快把交流的内容转到了工作上。等四点过后,这个提案完成,办公室的人做鸟兽散去,王韬说由自己开车送易朗云回家,明天要见的客户重要,总不能这么蓬头垢面的在公司待到天亮吧。   可是走到车库时,易朗云还是保持基本原则不动摇,自己的车,不想别人碰。即便是通宵达旦的工作,体力吃不消,可对于精神够强悍的人来说,自己想要捍卫的东西,说什么也是捍卫到底的。她说:“我们都各自开车回家了吧,王总,这次的提案完成,是你劳苦功高,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客户十点到公司,到时候还需要王总大显神通了。”   眼看易朗云一溜烟进了车内的驾驶位上,王韬是知道她不肯别人碰她车的,可没想到,即便是加班到头晕眼花,她还是这么坚持。他无奈:“易总这是不需要我送你回家了?”   易朗云说:“夜是很黑,但自家的路我还是能找到的,王总这次也辛苦了,快回家休息吧。”   她这样坚持自我,独占心强,王韬无奈之余也只好笑脸相迎:“那就明天见了,易总也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太紧张。”   “放心,没什么可紧张的,明天十点,薛总也会到场。”一个月不见了,薛堃。“有薛总压阵,事半功倍。”   易朗云回到家后,蹑手蹑脚走进自己房间,洗完了澡,她裹着浴袍躺在床上。窗台上放着一双白缎的Manolo blahnik,明天当她穿得一身名贵的出现在薛堃面前时,他是不是也会觉得她是一颗毒蘑菇了。   她变成毒蘑菇了也罢,变成别的什么也都没关系了,反正,薛堃早已有了他的“念想”了……哎,越想越让易朗云哀怨,原来薛堃看不上季明蕾,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如果那个人并不存在该有多好,那薛堃好歹会对季明蕾更多一些慈眉善目,有他哄住季明蕾,总比季明蕾落在易子航手里成为打击她的砝码好呀。 ☆、12、罔顾情痴   易朗云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就坐到窗台边向无限黑暗中张望,视线里隐隐约约的,是远处不可企及的轮廓,因为黑夜无法抚摸,只能遥望,只能猜想……她想到王韬是故意说出那个人的存在,让她知道了那个属于薛堃的“念想”。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   她至少暂时确定了薛堃是友非敌,在一定范围内,薛堃和她相互合实现共赢,直到某一天,利益链断掉,薛堃才会和她反目。   目前,她是不该考虑如何反制对方的,因为她还没有这样的本事,但杞人忧天免不了,再加上身边的几个老辈子,最近总是疼爱地把她叫到楼上去说话,随时都在提醒她,薛堃这个人做事全靠利益导向,一旦翻脸绝不认人,她得自己留点心。是啊,她也就只能留点心,防着他,一旦人家要对她展开加害,至少她心里防线是建设好了的,不会对他的恶劣行径感到失望和伤心。   终归就是知道他会动手,她没本事提前反击,只能被动挨打的份嘛!   不过,现在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就像是知道了薛堃的脆弱和无助在哪里,从此一个无懈可击的人变得有了弱点,既然让她知道了,她就无法忽视那个人的存在。   清晨六点,微光乍现。黑夜慢慢涌现出的一丝明媚,隐匿于夜晚的景物在晨曦间复苏,顷刻后跃然眼前。   天亮了,也没有再睡一觉的必要,抖一抖身上的疲惫,一闭眼间有几分困意,可再次睁开眼,她换好一身行头,拿起车钥匙直奔薛堃家而去。   到薛堃家时还不到七点,这个时候,薛堃一个人,到底在家还是不在,就算在家,是独处还是成双?   易朗云只是猜,就算他现在身边有人,应该也不会是成为他念想的那个,自己这次带着试探的到访,对薛堃来说,不会是太大的搅扰。   她的车就停在了薛堃的家门口,等着等着,薛堃家的门始终没开,可她的车窗却被人敲了敲。从外面晨跑回来的薛堃一眼看到停在自家门口的这辆黑色林肯,初一看还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以至于眼花了,可走近再一看,这不是她的车又是谁的。   “你怎么在这里?”   放下车窗听到薛堃这样的问话,易朗云口齿伶俐的回答:“昨晚上我和同事们加班,就为了今天上午要见的客户,这个客户是你牵线的,对我们集团来说是个大客户,对我来说更是个重要人物,我心里越想越激动,怎么也睡不着,就开车出来放空一下,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你家门口来了。”   薛堃冷着一张脸,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她说的这话,算是撒谎了吗?也不全是啊!那又算是实话了,也不全是……她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愈发阴沉,也不知他到底是想拆穿她,还是想成全她……   终于,就在她认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想找借口开溜之际,他说:“有话先进门再说吧,你来得正好,家里的阿姨做好了早餐。”   显然,他已看出她是无事不来了,没想到他肯松口。能进门就等于有得谈了,她立马重拾志气说:“好呀。”   她推门下车,他才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宝蓝色的Prada套装,脚上踩的Manolo blahnik,华贵而干练,相对以前她在老家的空灵气息,这样的她更添了一分俗世的亮彩。   终究还是改变了。这一个月来,虽然见不到她的人,但关于她的事,他从不敢落下,王韬不断地对他说,她天资不错,可以教育,然后就大刀阔斧地按照正经第二代接班人的样子去规整她,他听得心里冒火,却又无话可说;易世开也打电话来告诉他,最近她的变化很大,性格也比之前细腻了不少,做事更系统更讲逻辑了,都是他介绍去的王韬办事得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听人家对他说的越多,他越犹豫要不要再去见她,担心她会被改造得不再是她,还不如别见面,留个念想的好。   没想到,是她自动找上门来了。   放她进门后,薛堃走到餐桌边,给她盛了一碗小米粥,她笑着谢过他,呼噜喝了一大口,却迟迟不说话,薛堃问:“你来找我,怎么不说话呢?”   她捧着碗,低下头,说:“我来找你是一时冲动,真的见面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当面问他所念想的那个人是谁,却又知道自己贸然提问会惹薛堃不高兴,另外薛堃是这样心思灵敏的人,如果让他彻底明白到她心里想的事,不仅会让他认为她太过功利,更会刺激他对她动杀机。   她只能想办法冒充自己前来全出于仗义,她可以对他说,那个人的存在妨碍了他的手脚,与其看他陷入劳神伤财的苦恋中,不如她友情出手帮他一把,得与不得都是痛快,总比自我束缚要强。可一旦她这样的话说出口,薛堃会是什么反应,那毕竟是他的“念想”啊,如果真如王韬说的那样,那个人的存在必定比她重要千万倍,她凭什么开口让薛堃听她的建议?   薛堃盯着她问:“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笑了笑,寻思怎么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说出中心点,就先从胡搅蛮缠开始了:“你看吧,你给我安排过来的王总果然是个人才,他对我说天生丽质不是后天不思进取的借口,所以,我按照他给的建议不断规整了自己,现在外形看起来比以前名贵多了,全是他的功劳啊。”   “你喜欢就好。”薛堃等着她说出想说的话。   在他面前,何须她拐弯抹角,是有事相求?在她的记忆里,难道他真的对她有过拒绝吗?   可她不知道他在等着她的坦诚相对,她努力在把握这次早餐的机会,先说了王韬在她身边后给她的无限帮助,又说了自己这近一个月来的种种进步,反正就是话里内外表达了对他的感谢之意。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怎么表态,也不打断她,倒要看看她想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   然后,她说到了易世开作为她爷爷给她生活带来的改变,让她开拓了眼界,成为了自己从来没想成为的人。话说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找到了脉络,她说:“我爷爷对我很宽容,对我交的朋友也都很看好,例如谭盛业,即使我和他是泛泛之交,我爷爷也常常在我耳边夸他好,另外还有我老家的小伙伴张显博,前几天给我打了电话,给我爷爷知道后,爷爷就说,老家的朋友才是真朋友,让我常和人家联系,不要因为自己出来了就断了老交情。接着,就是薛总您给我安排来的好帮手好指导,王韬了,我爷爷说王韬很不错,优点很多让我学习,说人家有本事又刻苦,做事比我仔细靠谱多了。”   薛堃面无表情地听她说了许多,看她终于停歇了,才说:“王韬是有很多优点,难得他可以入老爷子的法眼。”   “是啊,入我爷爷的法眼,他老人家连王韬都不想放过,说什么托付集团的连带就要托付我,让王韬作为职业经理人挺不错,什么事都可以通过一纸合同做制约,只要能融洽相处,彼此就可以相安无事。”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似曾相识的话他也听到过,就是不知当事人的想法。   “我当然是……”她故作深沉地顿了顿,再次抬头时,一双贼眼闪闪发光地看向他:“只会想着你了。”   薛堃一听,表情就冷了。俗世薄情,曾经历过众叛亲离的人,本以为不会介意被她利用,她的笑容依旧让他心生温暖,她的目光依旧让他情意动容,可她所说的话,却生生地让他惶恐不安……他早知道,既然她改变了,就会变得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别人在所不惜从他这里谋求的,她也会同样要求,只是别人不会再让他心寒了,而她却让他不止心寒,更会心疼……   “我这么说你不高兴了?可没什么妨碍,你这样还是帅啊。”她故意表现得花痴一些,与其站在哥们的立场去劝他快刀斩乱麻,还不如说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来得实在。   她想,前有季明蕾的个案在,再加自己这个对他发花痴的,他应该也是见怪不怪。   可薛堃一个眼神凝过来,空气都在泛寒气了。   她叹了叹气:“哎,不至于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就是说说罢了,又不能真把你怎么样……”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好像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不过是一句话,他要接受不了大可以当她在讲笑话,何必这么恶狠狠地瞪着她,让她更是逗他的心跃跃欲试:“是你问我怎么想的,我就对你实话实说,我是想着你的。你看,你又帅,能力又强,真奇怪我爷爷怎么不把你发展成孙女婿呢?你明明是一个最好的人选啊!“   薛堃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呆愣持续了几秒,当他恢复了镇定,即刻拍案而起:“易朗云,收起你恶意的玩笑……”   这时候,她就赌在自己脸皮厚了,绕是他气得金刚怒目,她还是懒散的一笑:“你何必这么大的反应,我是配不上你,也知道你看不上我,可你问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想的是如果我能得到你就好了,这样以后什么都不用愁了,你这么能干,不会让我吃亏上当受人欺负的,我靠着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哈哈,你别生气了,我就发发白日梦而已,你这么介意做什么?”   薛堃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看着她,她的妆容精致,她的衣着体面,看到这样的她,再也没人会想到当初那个嬉戏山间肆无忌惮的疯丫头了,她的灵气终归会在某天染尽世俗的虚伪,而他,除了为之惋惜,还能做些什么?   她看到了,从他眼神中传导的情绪有轻蔑有不屑……还有无法解释的哀戚……   易朗云张了张嘴,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被他看得一时语塞。强打起理直气壮后,她扯出笑脸对他问:“我这么说惹你不高兴,那你想我怎么样,不是你问我怎么想的吗,我对你说实话不行吗,还是你比较想听我说假话?”   他沉默良久,又重新落座,仅仅说了一句:“你还是用心在正经事上面吧!”   易朗云大受打击:“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对我说这个?”   这人太过食古不化,连一点和她“从长计议”的打算都没有,确确实实是看不起人,太看不起人了!   她愤愤地把一碗小米粥喝完了,不服气,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他看着她小孩子气的举动,欣慰她还没被改造得太过面目全非,至少有些话,他现在对她说,应该还不算晚。   “最近,易总身边发生的事,我也有耳闻,有好事,有坏事,但还好,好事多过了坏事,这就是易总的进步。易总进步了,易老爷子会很欣慰,我作为易老爷子的朋友,跟着也会高兴。”察觉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勾了勾唇角,像是给了她一个微笑,却又像是嘲讽,他说:“我很高兴看你变得越来越适应这里的环境,你想要的东西,你已经开始学会争取了,虽然方法不是最好的,但适当的表露企图心,并不是坏事。”   她自嘲说:“我也确实对你有些企图心,可惜你不要我。”   他却说:“为什么要让别人决定要你还是不要你,你也该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人。”只怕她没听懂,他又说:“凭你现在的背景,该做的事不是卖,而是买。”   “买就是花钱了,花我爷爷的钱,说实话,我还挺亏心的。”至少没有易子航那样的理直气壮。毕竟她和易子航不同,不是爷爷从小养在身边的,虽然都是血亲,但她总会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会让老人家不高兴,那样做会不会把老人家气跳脚,总觉得自己差了一些理所应当。   薛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争取自己想要的,在你看来就是做亏心事吗?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到底是什么?什么是你真正在乎的?为什么还要受别人的待价而沽?为什么总是想把自己贱卖给别人?”   易朗云一哆嗦放下了手里的碗,这得赶紧放下,不止如此,她还一伸手把那只碗推远了一些,就怕自己一个气不过把剩余的半碗粥扣在薛堃头上。他这人,不仅自视甚高,根本看不起人,还从没在嘴上绕过她,他以为连珠炮的对她一通损,她就有自虐倾向的听进心里去了,激将法不该是这样使的吧!   “可我不是在贱卖,我就是想得到你这个人啊?”   说她固执吧,有时候真是,冥顽不灵得让他想笑,但他决计不能对她嬉皮笑脸的,不然她不会听话,对上她耿耿于怀的视线,他昂首回问:“你凭什么?”   “也是啊,我凭什么?”比上不足,比下……下面的反正他也看不上……更何况,比上面的,季明蕾之流,明眸善睐,顾盼生姿,也照样入不了他的法眼,像她这号不上不下的,就更没有竞争力了……看来在他面前装花痴,她没什么胜率……   而她凭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她好似犯了迷糊,他心中一动,哪里舍得太为难她:“你还真是想到什么就敢说什么,一早跑我这里来,当自己是来梦游的吧?”   顺着他的话,她也给自己找到了台阶下:“我也觉得自己是来梦游了一样,怎么还没想好就对你说这种话。”   “没事的,我是不会和做白日梦的人一般见识的。”   既然他这么说,就等于是把她对他肖想定义为是白日梦了,那她憋在嘴边的那句话也只好往肚子里咽了。原本她还想了一句自认为不错的话,她打算对他说,自己或许不是能给他想要的温暖的人,但她会做和他相互取暖的人。不过,把话和他说到这里,她想,自己这句话只怕他也听不进去,她就不再自取其辱了。   从他家里出来,才八点过三分,她喝了一肚子的小米粥,感觉身体暖暖的。说来也奇怪,怎么薛堃这样大富大贵的人早餐就一锅小米粥打发了,像她在老家时才这样,薛堃这人,难道不该吃得更精细考究一些吗?或许,就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他才吃一些粗粮当养生吧!   这次跑到他家去撒欢,虽然一如既往被嫌弃,但总算不是太白费,至少她对他花痴这件事算是强制推销给他了,接不接受在他,反正以后遇上谭盛业太缠人了,她可以把他说出来当挡箭牌。再则,她是十足确定薛堃心里是有人了,不然他怎么会把她抗拒得这么彻底!   不知是哪路神仙啊,一定要找机会去拜山头才可以!   在窗边看到她开车离开,薛堃立马给王韬打了电话。电话那边的王韬才听到八点的闹钟响起,又调了一个八点一刻的闹钟,准备再眯一小会儿,哪知他一个电话打来。王韬怏怏不乐地问:“薛总,这么早,有何赐教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对我说?”   今天她这么心血来潮地跑来找自己,不会是无缘无故。他只担心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是谁在逼她不得已吗?现在她病急乱投医找到了他这里,他不会趁人之危把她劝走了,就怕她头一晕,又去求别人,做出什么傻事来后悔也来不及!   王韬瞬间他的用意,还有谁能让他这么迫不及待?   伸了伸懒腰,王韬从床上爬起来:“哎,没什么要紧的事,昨晚上我和她一起加班,也没看到她有哪里不对劲的。她最近改变挺大的,适应环境适应得不错,一般的项目她基本可以应付一下了。不过,她那个爷爷也是矛盾,一方面要让她独当一面,想靠她去撑起所有的事业,还想她处理好复杂的家庭关系;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心看她受苦受累,总计划找人给她帮衬,找个能承担起一切的人,替她遮风挡雨。”   薛堃冷嗤:“一开始就是易老爷子在意气用事,把她放在这个位置,也没细想过到底合不合适!”   “她爷爷把她看得越紧越说明是在左右为难,看不得她受苦又不得不放她去打拼,她辛苦了老人家心疼,她散漫了老人家又头疼,哎,你怎么让我来处理这么啰啰嗦嗦又牵牵绊绊的事情,不仅要拿出带小学生的精力去看好她,还得毕恭毕敬去安抚老人家的心,我累啊……”   王韬越说越觉得自己命苦,可唠叨了好久却等不到他的回应,“喂,你听不见吗?给点反应啊?”   对面还是没有出声,王韬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薛堃突然问:“易子航最近还老实吗?”   “也就那样,想想兴风作浪来着,可给你管得死死的,但他不死心,还是小动作不断,他让他那个朋友,想了很多追小姑娘的办法来讨我们易总的喜欢,时不时就一束玫瑰,一条项链的,可我们坚定又有些死心眼的易总,不管这个谭盛业怎么逢迎示好,都一根筋地觉得人家动机不良,总是对人家提不起兴趣,我几次看他们相处,易总对他是较劲的多,连个笑脸都少。”想到自己好几次被易朗云拖着去做电灯泡,亲眼目睹谭盛业和易朗云的互动,王韬呵呵地笑:“听我这么说,你老人家稍微放心一点了吗?”   薛堃说:“不能掉以轻心,她这个年纪最容易上当受骗,得有人随时给她提点醒。”   王韬能感觉到他声音带着笑,从善如流地说:“是,我提醒着呢,不敢忘。” 作者有话要说:  他真是,停止不了地呵护,却又不敢动手去碰 这样的男主,虐起来就是真虐,以后甜的时候,也会很甜 ☆、13、如此值得   自那天过后,又是昏天黑地的半个月。那天的提案客户很满意,外加有薛堃压场,基本获得了客户的签约意向。只是提案的内容,在原则上说来容易,具体操作就要费些力气了,为了落实诸多细节问题,为了正式签订合同,王韬带着她手底下一帮小伙伴也是拼了,看着他们兴头十足,易朗云自问也不是坐享其成的人,每次加班从不落下,都兢兢业业和大伙一起奋战到底。   这是王韬在她身边做事以来立下的第一功,听说他以往的在薛堃身边时业绩辉煌,做出来很多项目都是行业内的标杆,这次她跟着王韬一起忙前忙后,是总算明白人家这个行业标杆不是虚有其名了,果然是通局考虑,设想周到,应付一切突发状况游刃有余,值得她深入学习。   薛堃知道她这半个月忙得够呛,也没有主动过来关怀一二,只从易世开和王韬分别打来的电话里,听到他们对自己说,她最近加班了,她又在加班了,她忙得晚上回不了家了,她忙得流鼻血了,可鼻血一止住她又高高兴兴地去做事了……   她这样废寝忘食,完全没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工作,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或许是周围的环境让她紧迫了,或许是身边的人让她感觉压力了,她最近动力很足,进步也会很快,付出的越多,收获就会越大。也就在最忙碌的时候,才是一个人最感觉到自己有价值的时候,这个时候,她对工作的投入,不仅是为了利益的回报,还会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而兴奋和无法满足。越是这样废寝忘食下去,越是感觉自己的存在不可或缺,她会发现自己竟然喜欢这样的工作方式,进而精力充沛,信心十足,感觉自己在进步,感觉自己越做越好,就像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标,发现了自己原来是这么适合自己的工作,这么恰到好处的融入了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时期,他也曾经感受过,所以他会为她高兴,也不想因自己的涉足而打扰了她的激情满怀,尽管对他而言,她这样做,并不值得……   王韬现在常在电话里对他说,有他们的联手,怎么也会把她打造成行业的后起之秀,这次客户签下来,先把项目做成了,之后声名传出去,她在这个行业里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了。薛堃一言不发地听着,到他说完了,才说:“好了,这事你办得不错,该忙你就去忙吧,我手里还有事。”   “你反应这么冷淡啊?”   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薛堃听得出王韬还在办公室里,和他留下来一起加班的人正讨论工作,其中就有她的声音。薛堃一个人坐在家中的书房里,手边端着半杯咖啡,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丹麦一家企业的收购资料,想到她也在加班,看来她已经习惯这种日夜不分只问工作的感觉了,很不错,也很惋惜。   他问:“是啊,我该很激动吗,被你们抢走了我的客户,还要我替你叫好吗?”   王韬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身边没有靠得过近的人后,一步溜出办公室,站在过道里,猫着腰说:“还不是你自愿的,而且我们两家的关系本来互相牵连着,你别忘了,几年前易老爷子从你母亲手里买了你公司的股份,一直撰着不肯放,这次让我到易朗云身边做帮手易老爷子才答应事成之后把股份卖回给你,所以现在我们两家,不论是谁抢到这个项目都有你赚的,你这么想不开做什么!”   “行了。”他挂电话了,再说下去,事情更加没完没了。   但放下手机,心绪却越发不宁,经由王韬提起的旧事,让他感觉烦躁,但好在这时虽然独处在冷清清的家里,可眼前还有公事可以当先。为了不让自己在工作面前太过心不在焉,他果断喝完了手里的半杯咖啡,觉得精神依旧无法集中,又强迫自己走到厨房去连倒了两杯咖啡喝下,这才勉强将心中的寒、热、温、凉四气调和,能继续回到书房里做事。   后来,总算到了易朗云的项目签约那天,易世开想到这是自己孙女为集团签下的一笔大单子,数量可观,盈利丰厚,特意邀请了集团内部股东悉数到场,在签约完毕后,还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订了会场摆开庆功宴。   宴会上,薛堃看着易世开带领易朗云在宾客间穿梭,她穿着白色的职业套装,身影修长,步履轻盈,明明昨晚还加班到夜半三四点才回家,可她看上去那么精神奕奕,笑容动人。看她在待人接物间有理有据,进退合宜,这样一个舞台,终于到了她正式亮相的时候了,而她做得很好,没有任何露怯,是易世开希望中的样子。   他就站在她的侧面,她一个回头的微笑,正好与他对视,然而他依旧是那一轮苍山寒月,孤高、清冷,目光雪亮,逼人心凉,其制冷效果完胜中央空调,她被他这一眼看得全身直降了五度有余,浑身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呼吸都要冒寒气了,就怕再看下去自己受不住,她赶快从他的面前转身走开。   她躲闪的动作让他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唇,看得出,今天她很风光,也很得意,所以尤其受不了人家泼冷水。其实这时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过分担心,这样的场合,势利小人有,伪善君子也不少,但来的都是聪明人,是没有谁会在人春风得意的时候寻衅闹事的,人们只会锦上添花,附庸逢迎。   这样想来,今天他是不该来的,她已经不需要他去担心她应付不来场面了,他的一些顾虑就像是多余的,现在,已经看不出她是这里的局外人了。   既然她自愿入局,接下来的事,再与他有何相干?   王韬一番交际应酬后,端着一杯红酒悠然自得走到薛堃身边。有今天的庆功宴,他台前幕后都是居功至伟,刚才易老爷子已经大力赞赏过他了,这会儿走到薛堃身边,他也是料定了会听到夸奖的话。可就在他一面照顾周到地对不时问候而来的人们眉开眼笑,一面又回应着周遭同行的举杯来贺时,薛堃冷着一张脸,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无奈之下,他压低嗓子对薛堃小声说:“薛总,您老行行好,别在我们易总的重要场合端着冷脸好不好,虽然我知道你是情谊太深重所致,可旁人看你连笑脸都没有,还以为你是被抢了生意来砸场的呢!”   薛堃总算是斜睨他一眼,“有空躲我这里来耍嘴皮子,还不如看着‘我们易总’来得要紧,你没注意到有人正在对她打坏主意吗?”   “是吗?谁这么狗胆包天!”正说着,恼怒之情也正预备沸腾,却让王韬看见跟在易朗云身后的是谭盛业,随即释怀了说:“不过这人也是哈巴狗了,听说我们易总这次要办庆功宴,二话不说就把酒店腾出位置来,还特意大操大办,是够费心够折腾的。就在今天早上,易总问我,交个男朋友会影响工作吗?我说,那要分人了,易总当时就若有所思,然后,刚才她对我说,她已经让谭盛业做她男朋友,先试试感觉,如果真的影响到工作,她再考虑要不要一脚踹了……”   “什么?”出于内心的拒绝,薛堃本能的一推手,差点把王韬手里的红酒杯掀翻了。   王韬赶快双手相合稳住酒杯,又忙对身边投来诧异目光的人赔笑脸:“抱歉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等应付完搞不清状况的看客后,王韬再看向薛堃:“喂,你这人,听点小道消息动静要不要这么大啊?”   薛堃没有理他,却朝着易朗云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自嘲地笑了笑,她现在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这不是早该料到的吗,何必这么意外?   这里是什么地方,身边都是什么人,这样的场合,失态是大忌,尤其是他这样的人,早已在传言中修得冷心冷面、六亲不认了,居然为了人家蓄意挑起的一句言语就手足无措,实在是可笑了。   想到这里,薛堃脸上的笑容更甚,“她是有些胡闹。”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对王韬说:“不过她自己愿意,谁能管太多。”   王韬在他脸上审视了片刻,虽然极力找寻,却寻不到任何他恼恨的蛛丝马迹,王韬自觉无趣说:“你倒是想得开!”   即便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心,也有挑事的打算,只叹息自己小看了薛堃的大定力,但见薛堃脸上的笑意犹在,转身中举步去往来客间,或是微笑交流,或是凝神倾听,是根本没为以上的那些话上心。   易世开拍了拍易朗云的肩膀,嘱咐了几句,今天这孩子的表现让他很欣慰,总算是有点正型了,再这样好好干下去,累积了一定的经验和人脉,再增添几分应付场面的魄力,他就可以考虑交班的事了。   在又介绍了某位业界前辈给易朗云认识后,易世开笑容满脸的推易朗云单独行动。她一回头看到在身边紧跟不放的谭盛业,客客气气的对他笑:“谭总,作为酒店的管理者,还是尽职尽责在招呼客户上比较合适,不用总跟在我身边了。”   谭盛业回她一个灿烂的笑脸:“可我更想做的是尽职尽责的男朋友!”有了这层身份认证,他在她身边缠着就特别的底气十足!   易朗云目光微动,不知是喜事怒。她向旁边走了几步,发现谭盛业一如既往地伴随左右,冷不丁冒出一个疑问:“你想怎么尽职尽责,是像易子航那样吗?”此时的易子航,正体贴地为女朋友拿饮料。   这次宴会的邀请人中,易子航作为集团股东自然出席,他身边相伴的女朋友季明蕾和他亲密无间,真是一对璧人。自从他们二人正式交往开始,易朗云看他带着女朋友回到家里来看爷爷,都已经照面好几次了。   每次见面,彼此是一团和气,关系融洽得不要不要的。易子航是爷爷的孙子,他带的女朋友又是爷爷至交好友的孙女,爷爷看到他们两个人都是很高兴,不但说要一起吃饭,饭后还忍不住一起在后花园里散步,左手挽着她,右手挽着易子航,易子航身边是小鸟依人的季明蕾,那画面,就叫做天伦之乐了吧!   不过,爷爷在离开片刻后,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个人,气氛却并没有什么融洽,易子航和季明蕾都是有身份有文化的人,虽然不至于直接就动手修理她,可那种从眼神中流露出的鄙视,却是不容置喙的,就像是对她从骨子里就有着仇视和不屑,就像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什么低等生物,可以说,对她是有着超越了物种的蔑视。   那时候,易朗云才觉得以往薛堃对自己的冷眼相对是闹着玩的,根本就是在她面前的虚张声势!   但彼此再见面,人多的地方一站,易子航和季明蕾这么礼仪好有教养的人,又会对她保持这看似善意的微笑,就像现在这样,当他们看到她正和谭盛业说话时,都笑容驯良地看着她。   谭盛业和他们对视,轻轻一笑后回头问易朗云:“你是也需要我给你那杯喝的过来吗?”   易朗云同样回以微笑,无论是对易子航和季明蕾,还是对眼前的谭盛业,经过礼仪培训过后的笑容,总那么让人看起来礼貌又和气:“我都好,你随意。”   “好吧,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谭盛业向吧台那边去,易朗云转身就往王韬身边走,之前她看到王韬身边有薛堃在,貌似还在说什么重要的事,两个人说得情绪生动,易朗云生怕自己走过去会打扰他们。现在薛堃走开了,她旁边跟着的谭盛业也走开了,她赶紧靠到王韬跟前去:“王总啊王总,跑这里躲清闲,怎么不帮我挡挡人啊。”   她这是来叫苦的,王韬眨了眨眼,也很委屈地看着她:“你让我怎么挡?人家是你男朋友了,跟着你是名正言顺的,我倒是想帮你,可师出无名啊。”   易朗云的脸上同样愁容显现,装可怜她从来不落人后,对着王韬又是唏嘘又是感叹:“哎,你别这么说,再说我就觉得自己是自找麻烦了。”   王韬啧啧摇头,这丫头聪明伶俐,又比一般人更死皮赖脸,尤其是对着熟悉的人,是插科打诨,花样百变,够好玩也够讨喜。自和她搭档工作以来,虽然自己总在薛堃面前自诩劳苦功高,但他也确实承认,工作上她的灵光一现总是慧眼独具,让人惊艳;工作之余,聊天也罢,斗嘴也罢,她都让他觉得从不无聊且颇有意趣。要不是考虑到薛堃的缘故,自己在“大是大非”面前得立场清楚,不然,他交了她这个朋友又何妨?!   无奈立场摆在那里,以至于他对她的玩笑戏语,未免也会多了几分深意:“怎么会,我觉得易总选男朋友挺慎重的,才貌双全又在关键时候能帮上忙,另外,还有一颗体贴你的心。”   他把“居心叵测”说得这么含蓄,易朗云笑得一片了然:“这人的优点没你说的这么多,不过,至少我确定选的这个人,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   其实,她该说的是,因为有了这个“男朋友”,才更利于工作,利于“突破”……而且是以往她在老家从来不敢去想,现在又非做到不可的“突破”……   看着她意味不明的笑容,王韬多少觉得这笑容用心莫测,却也同时意识到自己何必点破。自己于她,做一个可亲可敬的“良师益友”外加耐心周到的“功臣属下”也就罢了,更多的了解,大可不必。至于薛堃,到底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可能会不知道的……   王韬故作放松地挑眉一笑:“你这么确定谭盛业对你没有那种影响力?”   他神色中的异样,易朗云已有察觉,却笑容不改:“是啊,我要怎么确定呢?”   这一问,让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一回头,他们发现薛堃已经走到身侧了,易朗云立马收敛了笑容,恭恭敬敬地对他表示谢意:“多谢薛总这次的大力支持。”   “易总何必客气,都是你自己的努力。”薛堃淡淡微笑,“怎么不见男朋友在身边了?”   易朗云瞥了瞥王韬,噗嗤一下笑出:“又来一个开我玩笑的!”   王韬自认知进退,这种场面,自己还是先开溜要紧:“是啊,所以为了不让易总‘腹背受敌’我就先走开了,易总如果没什么急事,慢聊,别慌啊。”   看王韬走得这么快,易朗云也感觉到气氛微妙,急中生智也要走:“薛总,我……”   薛堃一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去路:“会感觉别扭吗?男朋友不在,而我在这里。”   易朗云诧异:“我发现,你还挺把谭盛业当回事的嘛!”   他摆了摆手,笑容依稀,云淡风轻地盯着她眼睛问:“怎么突然就和他这么亲近了,让他做男朋友,你想好了吗?”   他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明显比平时丰富了许多,这是显示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吗?做出这个判断后,她一笑:“不怎么亲近,也没怎么想好,只是我这个人性子急,没空对人玩暗恋,更不喜欢单相思。”   察觉她开始对自己放肆,他脸上露出鄙夷:“什么意思,你对谭盛业是单相思吗?”   “不是对他,是对你。”说这话时,她正好看到季明蕾流连而来的视线,这人啊,总是对自己求而不得的才会念念不忘!她有意向着薛堃逼近一步,薛堃没有后退,她也很满意地看到了季明蕾眼中的妒意,于是,更得寸进尺地,她靠近薛堃的面前,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悄悄地对他说:“可你已经拒绝我了,我为了让自己对你死心,也只能先考虑一下他了,正巧那几天我加班,他每天给我送晚饭过来,还陪我出去走一走散散步,我当时就觉得,能吃饱了又有人陪真好,就问他,身边有女朋友吗?他说没有,我就说,那我们试试吧。”   薛堃冷着脸,呼吸沉缓,浑身因她蓄意的靠近而僵直不动,她的目光放在哪里,她的心思放在哪里,她这么做是何用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忍把她推开。借着这短暂的亲近,他同样回敬她耳语:“就这样?值得吗?”   痒痒地,酥酥地,有人在耳边说话,若有似无地气息拂面而来,她觉得很不适应,有意侧开脸向旁边躲了躲,他却跟着又贴上来,甚至一手捏着她的肩膀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再也躲不开,她猛地一挣,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有些恍惚,更意外地,她从他眼中看到了羞涩……   她瞬间有些迷茫了,可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这时他一把推开她,并不算太用力,她摇晃了两步就站稳了,然后她站得笔直地对他说:“我要这样做,当然是因为值得。”   可他只是瞪着她不说话,她问:“你怎么不说话了,觉得我太草率了吗?”他不给反应,她撅嘴,无所谓地又说:“我也觉得挺草率的,但爱情,本来就不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东西,有时候随心所欲一些,不也很好吗?”   薛堃冷笑讥讽:“你说爱情?你爱他吗?”   她却当做说笑话一样的说:“如果说打是亲骂是爱,我那么常常骂他,算是爱他吧,至于‘亲’,他还没把我逼到那一步,你需要拭目以待。”   这孩子,鬼迷心窍了,做事不分轻重,太过任性……他越想越急,越急越气,碍于身边闲杂人等过多,他虽有心训斥,却也只能低声呵斥:“易朗云,这是你能开玩笑的事吗?”   看他像是真的动气,她更加猖狂:“这么认真做什么,像你一样,就像有一颗玻璃心,对喜欢的人连碰都不敢碰,还给自己编造许多借口,说些虚无缥缈的话自己骗自己,其实,也就是怕自己说出口被拒绝而已。”   他没说话,目光寒凉却没发狠的迹象,可他一抬手,她竟觉得胆怯,想起之前听到关于他的那些“事迹”流传,万一他真是六亲不认的人,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你干什么,你敢打我?”   她会怕他,他哭笑不得。本想好好问她一句话,可也知道,太过柔和了就镇不住她,他心下一叹,缓缓地把手放在她的发上,抚摸着她额上的碎发,沉声问她:“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谁告诉你的?”   压迫感袭来,但她比较厚道的没有拖王韬下水,低头自己把事扛下来了:“是你自己拒绝我的,你没准备好去接受别人,我却没有你这么多顾虑,我要接受一个人,其实随时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先苦后甜,男主要加油啊 ☆、14、情深几许   他早就知道,一旦让她正视自己的位置,以她的心性脾气,使出个把小诡计简直是信手拈来。她从来就不是让人欺负不吭声的人,也不是被人愚弄会一笑了之的人,她会反击,会报复,只要逮到机会了,只会让欺压过她的人更惨。可真要让她这样做,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当哪一天,她为了那些不重要的人或事变得身不由己,当她把做错的事当成理所当然的时候……   她低着头,所以看不到这时薛堃的表情,就算她这时碰巧抬起头去看他,大概她也看不懂为什么他的脸上会有这样的悲哀。当任由她心中的恶意放肆而为的时候,她走到他现在的这一步,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是过来人,他知道的,作恶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她偏偏就要这样去选——随时都可以的谎话,根本就不被她放在心上的人,为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她到底要把自己改变到什么地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对她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一步一步,她自己决定了走向,既然那是她必然要去的方向,他不该参与更多。   就算,他现在拉住她,让她别去,可她要是真的决定一意孤行了,他又为什么要挡在她面前,让她不去领受该她面对的?就如同此时此刻,她接受了谭盛业,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把手放下了。   感觉到他把手从自己头上拿开,她心底小小地遗憾了一把,倒也不敢有太多伤感,那一点基本的自知之明,她还是要有的。   想这一屋里满堂金玉,鬓影留香,在场的不是名流即是精英,而她又算得了什么?本就不是精贵的人,对他也没有丝毫可取之处,除了碍于她爷爷的面子,他需要在她面前稍作周旋,别的,她有什么异彩能博他青睐的?   季明蕾之辈尚且争取不来,她又如何自不量力?   以往和他相处的时光,是否珍贵,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想得太多,她愿意把他当做有别于众人的朋友,但他本人未必是这样想的……倘若来日她成才成器,能在生意场上给他助力,讨他一丝笑语,但今日,他对她无暇顾及,最多只会担心她处事不灵,轻举妄动影响了他的大事,别的考虑,自然不会是为她着想的……   以为自己不该在意,可想到这里,她难免有几分失落,看来还是经历的风浪不够,明明是在说试探人家的话,被人家无视了,自己却受不了,像是真的受了委屈,心里压抑得不行。   薛堃看她低垂着头一直不说话,模样既有怅然又有低落,他终是不忍,心中叹了叹,便说:“你交了男朋友,只要不是被人骗了,不是被人花言巧语蒙蔽了,你心甘情愿的,我当然替你高兴。”易朗云抬起头看了看他,没什么喜悦感,反而更多无可奈何,可这时他偏对她一笑,又说:“除了工作还有生活,你在工作上拼命想出成绩,可瞧瞧,我们才多久没见面,你人都瘦了。”   听上去是关心人的话,他也没有对她虚情假意的必要,但说到底,他还是把她拒绝了。不过也好,他毕竟不是她能招惹的人,她想做的事他主动拎清关系,对她来说也是少了一个阻碍。   她说:“我没有那样的魅力让你对我上心,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在你面前死缠烂打脸皮太厚,为了让你感觉放心,我就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这样你就可以解脱了。”   说话时,她看到端着鸡尾酒的谭盛业笑容满面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之前这人在易子航身边逗留了好一阵,这才舍得过来,来者不善。她可不想又面对薛堃又应付他,把话说完后她直接在薛堃胳膊上推了一把,赌气般转身就想走。薛堃却很快地拉住她的手腕,有的话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可无益也罢,他是不得不说:“你这算是给我什么解脱,做事讲求一个方式方法,你一味的蛮干难道就能有好结果?我从没说过讨厌你,你何必……”   她笑着瞥了他一眼,他在她的目光中看出了戏谑。   他手一松,还是由着她,让她走了。   薛堃和她的拉拉扯扯,谭盛业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随着她走到面前,谭盛业笑眯眯地对她说:“我亲手调了一杯鸡尾酒,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   “这么贴心?”她很清楚,自己和薛堃刚才的一番互动,没有躲过谭盛业的眼睛,但谭盛业在她面前没事人一样的不主动提起,她也心领神会的不多说一句。   反正彼此都不是为了真情厚意走到一起的,各怀鬼胎的人,又怎么会在感情这种复杂问题上太吹毛求疵呢,浪费时间又白费力气,都是聪明人,何必!   她抿了一口谭盛业递过来的鸡尾酒,没什么劲头,和她老家的官渡白酒比差远了,她直言不讳说:“味道是没什么可说的,下次别调酒了,抢不了人家调酒师的生意,反显得学艺不精。”   “批评得这么不留余地,真是太伤我的心了。”谭盛业接住她递还回来的空酒杯,看她轻轻松松的把一杯度数并不算低的鸡尾酒喝下去,对她的酒量,他心中有了估摸。身边走过一个托酒盘的服务员,他伸手又给她拿了一杯红酒,一只手摆出捧心状,他看似诚意满满地把红酒献到她面前,问她:“你对我总是这么口下无情,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讨你喜欢?”   “让人喜欢不是讨来的,需要你拿出相当的真心实意。”虽然并不喜欢他调的鸡尾酒,但聊胜于无,她一口喝下去算是不拂他的面子,可要是以为可以一杯接一杯对她灌酒,他就是想多了。她摇头轻笑,“不过,反正你对我也不见得有什么真心实意,你就省省力气,别搞些无聊的花样了。”   她对他的态度从来是这么抗拒到底,他无论怎么想方设法,似乎都改变不了她的坚定,但让人奇怪的是,这么一再拒绝他的人,居然就突然说要做他女朋友了。他猜不透她的想法,本以为自己做她男朋友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可看她的表现,好像并不把这层关系太往心里去。   还记得,当初他从易子航嘴里知道她这个人的时候,对她是很不以为然,可接触到了今时今日,他不禁苦笑,这人啊,真是不能小觑。   从最初见面时,眉眼清灵,颇为动人,到现在经过淬炼,出落在自己眼前的,已如大家闺秀般气质出众,卓尔不群的她,谭盛业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是有些好奇,有些动心了。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尤其是看她和薛堃眉开眼笑地站在一起之后,这种不甘更加成为他想捕获她的动力。   谭盛业静静地凝视她片刻,深情款款的眼神并非全是假意,美人如斯,尤其还冰雪聪明,俏皮伶俐,他怎能不极力打动,努力争取,就算这一刻他是缺乏足够的真诚,可在没有得到之前,他也懒得计较手段如何了。   红酒杯在他手中轻轻晃动,鲜红的颜色与室内明亮的灯光交错,其晃眼程度直逼他耿耿注视的目光,易朗云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这时,他开口说:“朗云,你对我到底……”   不等他把话说完,她就抢白:“不是闹着玩的,我还是多少有点真心。”语速过快,多少显得失态,她歉然一笑,“我想,我们可以像易子航和季明蕾那样,你看,他们看上去感情不也挺好的吗?”   看谭盛业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她做出了解释:“虽然季明蕾应该还是惦记着薛堃,就我和薛堃说话那几分钟,她往我这边瞪眼不下十次,而且眼神相当哀怨,完全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话说来调侃,挑眉笑语间尽是俏皮,谭盛业看得心中一动,却见她目光一转,突然又变得有些认真,“但也不妨碍她和易子航站在一起让人看着养眼啊,你别多想,也别多的花招,我们就这样站在一起,也会像他们那样让不知道情况的人看着羡慕的。”   她把话挑明了说,让他真是有些佩服她的勇气:“你以为我会由着你不把我当回事吗?”   他说得咬牙又瞪眼,表情丰富,可都是假的。她不是看不到他频频递向易子航的目光,这人的花样啊,还真是变幻多端,舍不得一刻来闲着。   她好笑地看看他:“没有啊,我在意你啊,而且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完全不骗你,我对你很真诚啊!”   “你真是要把人气死了。”   “哪有,是你自己气量小。”装模作样就算是他的强项,伶牙俐齿她也从来不落人后。   看她对自己笑得越发放肆,他一面装出气愤一面对她逼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还是笑个不停,不害怕也不后退:“你何必这样问,你把我当什么人,我自然会把你当什么人,我们谁都不吃亏,谁都别上当。”   王韬看到她和谭盛业的说笑,虽然心知她对这人一贯是冷嘲热讽,即便笑得盈盈可爱也是心中鄙视,不作他想的,但旁人却不会这么知情知理。不少看到她和谭盛业亲近站在一起的人,都笑得那么心领神会,有的更是好奇心满溢向易世开询问求证,易世开笑容和蔼地看了看孙女,没有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年轻人的事,由他们自己做主,只要我孙女喜欢,我不反对。”   所以,大家突然意识到,易家除了易子航找到了良配,易朗云也是好事将近了……   流言的魅力就在于,不仅可以误导和煽动围观群众,甚至可以迷惑知道真相的人。当不少人向易朗云和谭盛业投去暧昧眼神的时候,易朗云正因为谭盛业的不断靠近而挑眉,“有话好好说,你走这么近干什么,我又不是聋的。”   “你不聋,可你眼瞎!”谭盛业自负丰神俊朗、仪表堂堂,论身家论背景,都是响当当的,可怎么就是在她面前屡遭嫌弃呢,而且还被她嫌弃得理直气壮、毫无悔意。当他又一步走近她时,看她总算知道要退,他先下手在她的腰间一揽,顿时美人入怀被他抱紧:“这么近的距离够不够你看清我了,我虽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阳光又腼腆的人,但要让你喜欢也不是非要那种人不可,是你还不知道我的好,否则你怎么可能嫌弃我。”   易朗云倒没有太大反抗,但她眼神里全是看不起:“劝你尽快把我放开,不要自讨苦吃。”   当时她随口一说——喜欢笑起来很阳光,说话又有些腼腆的人。实在没想到会让谭盛业念念不忘至今,可他记性好又斤斤计较不成为能对她动手动脚的借口。   谭盛业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尤其见她这种挑衅的态度,越发把她往怀里送,更不知死活地在她耳边低语:“那你就试试看啊!”   话音才落,谭盛业就感觉腹部被人手肘一击,吃痛间他几乎捧腹跪地,好在身边的易朗云深明大义扶了一把他的胳膊,同时轻声对他说:“够痛了,才会长记性。”   易朗云这十多年的散打也不是白练的,虽然从老家出来这么久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少,但技多不压身,总有能用到的时候。   谭盛业恶狠狠地拉住她,一方面是给自己找到了支撑不让自己太过狼狈,一方面,心有不甘,他对她是更加的心有不甘:“你好样的,我们走着瞧!”   他们这样的举动,被有心人看来,便是旁若无人的在秀恩爱!   即使是王韬,在与人攀谈的间隙去望了他们一眼,也不禁要回到薛堃的身边,自认很有必要做些说服工作:“你知道他们没什么,你太多关注,反而会让自己心烦。”   他赶来说这话时,薛堃正在和业内知名的投资人张总聊海外拓展市场的事,突然见他一脸严肃地走过来,正有些诧异。王韬说想借一步说话,薛堃歉意地对张总笑了笑,但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还真是操心的命啊!   薛堃看了看他,微笑说:“我和她,也没什么。”   “那就好,你没什么就好。”王韬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你没什么就好。”接着就走开了。   当这个庆功宴到了散场的时候,薛堃蒙易世开招手,恭顺地来到老人家身边,扶着他的手,一路扶到了车边。易世开的司机从车内小跑出来给易世开打开车门,薛堃谦逊目送易世开上车,眼看要开车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没见易总和您一起走?”   “这个啊……”易世开呵呵地笑着,很慈爱地看着他:“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人家不想管了,小云说还想陪陪男朋友,我就自己先走吧。”   为了应景,也是对长辈的遵从,薛堃也笑了笑表示替他高兴:“您真是好福气啊,孙子孙女都有本事,没什么需要您劳神的事。”   “是啊,我也是打算享清福了。”易世开端详着他的眼睛,即使努力寻找也没有看出一丝野火在他眼中跳跃,但老人家脸上笑意渐渐加深,吩咐司机开车走了。   王韬看到薛堃在瑟瑟风中玉树而立,仅仅一个背影都透露着失魂落魄的气息,他身边不时走过的人和他招呼他也理都不理。王韬快步上前和那些人打着哈哈又点头,应付完几个比较熟识的,才走到薛堃身后,还没站定就听着薛堃对自己问:“你看到易朗云了吗?”   他这声音飘忽而诡异,就像心智不全的病人切切在呢喃,王韬心中顿时猜中了七八,虽有惊诧但极力克制没在脸上张扬:“看到了,她还和我打招呼呢。”   他回头看了王韬一眼,眼前忍俊不禁的笑脸让他的声音恢复清冷:“那她人呢?”   王韬会心一笑:“她当然是高高兴兴拉着男朋友的手一起上楼去了,年轻人嘛,你懂的。”故意对他使眼色,把话说得暧昧不明:“你放心,这家酒店都是谭盛业的,这晚上她想睡哪里睡哪里,爱怎么睡怎么睡,你不用替她瞎操心……”   “你是说她和谭盛业上楼去了?”明明已经确定的事,可他就是不死心的想再确认一次。   其实不用王韬回答,事情已经摆在面前,哪里还有更多时间去猜想,他拿起手机就开始给易朗云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关机了。   眼看薛堃一边打电话一边转身重新往酒店走,王韬追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你要干什么?”   他哪里有闲暇让人磨蹭时间:“滚开!”   “你发什么疯,人家是自愿的,你不是一律奉行只要她愿意她高兴你就绝对不拦着吗?怎么现在这么失态了,你不就要惯着她,乐意由着她胡来吗?”王韬噼里啪啦的说了一气,就是站稳脚跟绝对不让他走。   薛堃一手挥开他,二话不说冲进酒店大堂。王韬紧随其后,低声围着他叨念不止:“你别这么紧张,我没觉得她做傻事了,她这么机灵,怎么可能做傻事,谭盛业那小子还没那骗她的本事……”   “她是聪明,但她也不懂事……”他从不怀疑她的聪明,可就担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大意了,轻敌了,以为有机可乘,却被别人……   “她至于这么让你慌吗?你该知道,她去招惹谭盛业到底为的是什么?”   王韬自己已经确认了的事,不信他会被蒙在鼓里。就算易朗云对他不怀恶意,但也会让他受到牵连,“虽然她不是有意的,但绝对会把你拖下水,这样你也肯吗?”   薛堃没回答,但他前一刻还匆忙的脚步已经停下来了,把王韬看得一愣。   原以为自己这样的紧迫盯人会让他甘于承认,没想到,得到的只是薛堃回头冷冷的一笑:“你说的没错,我和她没什么,我这是何必……”   他转变太快,王韬有些跟不上节奏:“你这就算了?”那刚才失心疯似的又是闹哪样?   “走吧!”看到他说走,还真的就开车走了,别的话王韬也没再多说。反正这会儿他说走就走,可今晚他这一回去,睡得着睡不着也是个问题…… ☆、15、独善其身   今晚的庆功宴眼看快到快散场的时候,易朗云还陪在易世开身边忙着送别客人,她的余光瞄到易子航远远地在和谭盛业交换眼色,一准没什么好事。于是,又没多久,王韬走到她身边来了,不只是他,他还带着谭盛业一起来的。   王韬说:“易总,送客人要紧,签单也要紧,要不我先帮你把这边招呼了,劳烦你和谭总走一趟。”   她问:“怎么了?”   按照之前的安排,庆功宴结束后负责签单的是张秘书。像张秘书这么聪明干练的人,不可能处理不好签单这种平常事。   王韬说:“有易总你去签单,谭总好歹会给我们打个宴会厅的五折,张秘书可没有这种面子。”   “这样吗?”显然王韬是有意把她和谭盛业推做一堆,她看了王韬一眼,“我难道有这种面子吗?”   迎上她的视线,王韬露出了十分生动的一笑,这一笑有忍俊不禁,也有别有用心。她寻思着,王韬至少是薛堃派在她身边的人,薛堃在集团入股,于公,要维持表面和平,总不至于太坑害她;于私,她算是和薛堃有点交情的,如果他有心把她推入火坑,不就是太不仁不义王八蛋了吗?   不过,对薛堃来说,被他不仁不义的人只怕也不少了吧,坊间传闻虽不可尽信,但屡屡被人提及他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连家人都无所顾忌,更何况是她……   于薛堃而言,被骂是个王八蛋早就不算什么过分的话了吧,更尖酸刻薄的,他只怕听了更多些……   她又看了看谭盛业,这厮此刻是一脸温良的样子,发现她在看自己了,才低眉顺眼地说:“当然有了,不止是宴会厅五折,全单五折都行。我这就陪你一起到三楼贵宾厅去签单,保证把事给你办好了。”   这话说得好听,她征询地看了眼易世开,易世开微点了一下头,让她跟着谭盛业去,王韬立刻脚步一动,站到了易世开身侧,接替了她空缺下来的位置。   她对谭盛业轻轻一笑,伸出手示意他前面带路。在他们走后没多久,王韬又给她打来了电话,电话里说,易老爷子今晚累着了,要先回家歇着,让她自己把事情解决好了再回家。   把事情解决好了,她在这里除了签单,应该也没别的事情好解决的了。   挂电话后她不禁一笑,谭盛业问她:“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   谁说没有事情要解决,除了签单,眼前的谭盛业不就是迫不及待等着要被她解决吗?看他这会儿还一脸装纯良的样子,谁知道肚子里盘算了什么。   易朗云二话不说把手机给关机了,早晚也得解决的问题,既然今晚要解决,还是不要被人打扰的好。   电梯到三楼后,出电梯门时,谭盛业扶着电梯门框让她先走,一走出电梯,左右两边房间甚多,顺着指示牌的提示走,在她左手边的走廊尽头是有一个写着贵宾厅的房间,不过贵宾厅的大门紧闭,无法判断是否里面会有工作人员。   看她往贵宾厅的方向走,谭盛业叫住她:“就这么急着要结账去吗?和我多说说话,兴许我可以给你免单呢!”   她没有停下脚步:“这种好事我就不敢想了,你谭总看上去就不是爱吃亏的人,我何必强人所难?”   就在她总算要走到贵宾厅门口,提手打算敲门时,谭盛业说:“里面没人的。”   就知道没人在,不只是贵宾厅,大概这三楼里,此刻除了她和谭盛业之外,就没再有别的任何人。   易朗云抬头看了眼监控,贵宾厅门口有一个,出电梯口有一个,还有一个在他们身后。   “这下该怎么办呢?”她笑着回头问谭盛业,“原来今晚贵宾厅没人上班,那我到三楼来打五折是没戏了,是不是就该下楼去直接签单付全款了?”   “我说了,我可以给你免单。”迎着她的笑容,谭盛业缓步走来,他没走到她跟前,而是在某个房间门口转身,然后伸出右手食指用指纹打开了一个房间。   他往房间里面去了,易朗云也跟着走到这个房间的门口,看得出,这个房间应该是只属于他的,因为内饰的个人风格很重,完全和其余楼层的装饰风格迥异,这里是更精致,更细腻,更让人放松身心,更让人释放自己。   而过分释放自己的人,与兽相比,何异?   还记得以前才学散打的时候,师父就给他们大家说:“打人要手下留情,但遇上禽兽畜生就先保自己的命要紧了。”   就像这个时候,穿得仪表堂堂的谭盛业还一副斯文做派,看上去有几分人的样子,但她待会进了这间房门,等她关上门之后,他要是不想做人,她就权当是打疯狗了。   谭盛业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自己进门了,就接着催促她下一步:“进来,把门关上。”   “把门关上就给我免单了?”   “你不要只想着免单的事。”说话间,谭盛业已经从壁橱里找了一瓶红酒,“未必我就没有这样的魅力,能让你不去想别的,只是想和我在一起。”   她看到他把那瓶红酒打开了,很煞风景的说了一句:“谭总私藏的好酒肯定不便宜,这时候打开它,不会把价钱算我头上吧?”   谭盛业嘴角抽搐:“你真是?说的什么话,把我想这么坏做什么?我和你斤斤计较这一点半的的,我至于吗?”   “你不坏是吧?你不斤斤计较是吧?”易朗云关上房门,很爽快地向他走过去,看他坐在沙发上正往醒酒器里倒红酒,也顺应地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是不是我现在进来了,你就给我免单了。”   “看来免单这件事对你的吸引力比我还大啊?”谭盛业说着脸上就不高兴了,炯炯地目光盯着她,“那这样好了,你这么在意免单的事,就先陪我把这瓶红酒喝了,然后我就考虑给你免单。”   和他坐的这么近,分明就能感受到他起伏的情绪,如果就是喝瓶酒能解决的事,她也就奉陪到底了,但看他的情形是想把她当傻子诓,这一瓶红酒,然后呢,她看到他壁橱里藏的红酒还有好多,如果一瓶放不倒她,接下来是不是还有第二瓶,第三瓶,当她喝瘫下了,他要给她免单,但更有价值的不是也被他占了。   她的身价,可远比今晚的单要贵多了!   一个人毫不掩盖自己的恶意的时候,多半是志得意满,也多半是自以为是。看着谭盛业把一杯红酒放在自己面前,她说:“考验我的酒量,你就不怕浪费了你的好酒。”   谭盛业说:“我给你的,就不是浪费。”   “可我对说得不清不楚的事都没有参与的兴趣,你说的考虑让我无法确信。”把红酒又推回他面前,她直截了当说:“不只是这次免单的事,还有别的,我都没办法相信你。”   谭盛业的嘴角带起一抹笑容:“这是因为我们彼此了解不够,所以我才在这里陪你,让你了解我是什么人,也让自己能更了解你。”   这样的氛围,如果换个人在这里或许会陷入某种带着阴谋诡计的意乱情迷,毕竟眼前的男人的目光中几许深情,面容俊朗风流,声音娓娓动听,而且言辞中的恳切有点煽动力,然而易朗云却是一脸冷峻:“你想了解我,那我们结婚好了,这样从里到外,我们就能了解彼此的全部了。”   谭盛业被她说愣了,她的眼里全是清醒,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迷糊,他惊叹:“你是开玩笑的吗?”   “不是啊,但你却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易朗云哈哈地笑:“我对你来说,也就是个笑话吧!”   她笑得谭盛业的脸色很难看,近在眼前的距离,他一个起身就向她扑来,却被她锁腕按倒回去,趁着他使劲挣脱,她借力跳起,离开他几步之外的距离,看他紧追而来,她快速向后闪避,一路避到他放酒的壁橱那里。   师父形容她和人打架,统一词汇都有那句,“真是太狠毒了!”以往她都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直到后面发生了张显博那件事。   那时候,张显博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一时糊涂,把她约出来喝酒就存了要把她灌倒的心,想借酒装疯来动她,还好当时有薛堃一个电话阴差阳错打过来,才没让张显博做下错事。   当然,现在她和张显博的友情还是牢牢地,但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张显博向她道歉的时候,是被她打得直不起腰杆的,后来,她罢手了让张显博走,张显博知道她的性格,又自己连往头上砸了三瓶山城啤酒,实在是倒地不起了,她才开口说算了。   她打张显博的时候,旁边的人看着都说她狠,她却没觉得自己过分了,毕竟敢做就敢认,有的事就算是被人撺掇,但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你躲不掉的,要自己承担结果。她停手的时候根本没有解气,只当是不想再认识这个人了,就顺应围观群众的意思打算走了。可张显博认错确实是诚心的,那三瓶啤酒砸在他头上的声音,每响起一次都听得她心底一惊。对于那样做的张显博,除了她说继续和他做朋友,也不好意思说还能和他做别的什么人了。   可现在,眼前的谭盛业却是做不了朋友,也做不了其他的人。看他紧追至面前,易朗云不慌不忙从壁橱里操起一瓶红酒,瓶颈捏紧在手里,啪的一声把瓶身敲碎在花岗石的吧台上,吧台纹丝不动,红酒飞溅了她和谭盛业一身。   谭盛业看着她用破碎的瓶身指向自己,皱着眉吼她:“你想做什么?”   “你的红酒就像你的人一样,保存完好的时候是值几个钱,但一旦砸碎了,也跟一般的玻璃渣子没什么区别。我不是不识货的人,也知道有价值的东西值得保存,但如果我保存不了,落到别人手里,比如说,易子航……”   本想着和她进行一下感情沟通,哪知道她耍起横来把事情闹成这样,如果她一时激动做了错事,他才真是害人害己了。   谭盛业深吸一口气,极力想要稳住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出谭盛业不敢贸然上前,害怕她给他身上戳一个大窟窿,她随便举着破酒瓶在他眼前晃两下,他就后退了好几步。她嗤笑说:“我知道,你是易子航的朋友,你会在我身边就是他让你来我这边捣乱的,除了想占点便宜,根本就没想和我有别的什么,我说要和你结婚,你只会觉得我配不上你,好吧,这下你看我这么吓你,还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是吧?”   “不是。”   这声回答是很干脆的,因为自己对她,说到底,竟然一点喜欢都没有吗?要是非说没有,那他就是自欺欺人了。   不管她是以何等面貌,何等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是他不由自主就会想起的人,想起她的羁狂与率性,以及她对自己的不屑一顾……   但她说:“算了,随便你怎么想我,无关紧要了。”看他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甚至流露出悲切与失意,她茫然,随即嘲讽:“今晚上的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免单不免单的已经不是太重要了,我看你这么害怕,就赶快从这个房间离开吧,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思考一下,情绪积淀一下,然后我心情平复了会自己会离开的。”   谭盛业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的落寂更甚:“隔壁的房间门我去给你打开,你放心,今晚你这么一闹,我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不会还想怎么样的。”她没有回答,只是用怀疑的眼神看他,他苦笑:“你过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的事你起来再说。”   她总算放下了手里破酒瓶,砰地一声就扔在他的脚边,那声响起的时候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躲也没躲一下,她飞快地看了一眼,确定没有玻璃碎片溅到他身上,随即昂着头说:“打扰你多不好。”不等他说什么,她又自言自语:“我这样回家好像也是不合适。”   谭盛业说:“你又不是天仙下凡,我至于非你不可吗?你也别太看不起我,今晚上我不会再动你,我说到做到。”   “今晚上是吧?”看他已然转身背对自己,当他打开了房门口出去,她听到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快步走出,窜到隔壁房间的门内,对着站在房门外的谭盛业,她说:“勉强信你一次了。”   她关上房门的时候,谭盛业不觉叹息:“说到底是你不喜欢我。”   心底小小地惆怅了一会,谭盛业也奉劝自己该释怀了,毕竟是左右逢源这么多年,也早就知道人与人的关系,总该有点亲疏远近,人与人的感情,总该有些爱恨情仇,有的关系维持不了,有的感情也勉强,自己该看开的,就看开好了。   这一晚,不只是谭盛业,当真是谁都没有再来打扰她,她洗了澡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五点半,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原来手机关机了,一直忘了开。   其实,昨晚的事,她还是挺紧张的,一开始也没准备把事情闹成那样,但事已至此,谭盛业这个人,对她来说,也等于没什么关系了。   开机的未接来电全是薛堃的,她给家里打电话,管家说昨晚家里接到了谭盛业的电话,知道她要在酒店加班忙工作的事。于是她等到六点过后,又给薛堃打了电话。这样的时间,不知道他老人家是睡得安稳着,还是情绪饱满地在忙点别的什么……   薛堃接电话的声音很清醒,没有一丝迷茫也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波动起伏,她迅速掐灭了自己的臆想,问他说:“薛总,不好意思昨晚没接到你的电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酒店。”咦,说还在酒店,是不是有点误导人了。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马上就从酒店走了,我昨晚是在这里加班来着……”   “别走,我马上就到。”   “你要过来啊?是很急的事找我吗?要不我去找你好了?”听着薛堃急切的声音,她真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工作上的事。   “不用,你等着,我过去。” ☆、16、保持不变   易朗云给客服中心打电话,让人家帮忙在酒店一楼的购物中心买了身套装。套装送来时早餐也一并到了,她说半小时后可以退房结账,被告知三楼的房间一切消费都是无须付费的,她又问起昨晚集团晚宴签单的事,又被告知已经免单了。   她稍微有点诧异,但也没再多问什么。从房间离开时才六点半,她先到车库去把昨晚的衣服放在车上,才重新回到大堂的咖啡厅去等薛堃。   她落座没几分钟薛堃就来了,照旧西装笔挺,身姿凛然,一脸不苟言笑,径直走到她面前,坐下便问:“昨晚还好吗?”   被人一脸严肃的问八卦,她回答:“是没怎么休息好,一晚上的,全是体力活。”   薛堃没去看她带着坏笑的眼睛,不仅不敢看,想想她这高兴的样子都觉得会受刺激。他低目垂眉的再问:“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嘛?”她略做考虑后,说:“先回家,再到公司,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该下班下班,该回家回家……”   他想听的哪里是她这些胡搅蛮缠。这么久以来,他只怕自己把她毁了,严防死守着不让自己和她走得太近,可她倒好,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把她自己毁掉了,昨晚的事,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是一时头晕了,还是她本来就……   就在他忍无可忍,决定打断了她的叨叨絮语时,忽听她哈哈哈地笑起来,他抬头看着她没心没肺的大笑,她说:“糟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上他不解的眉眼,她笑得捧腹:“我编不下去了。”   接着她就把昨晚和谭盛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给他说了,她一边说一边笑,说到自己敲碎红酒瓶把谭盛业吓得脸色发白的时候,还拍桌子助兴,眉飞凤舞的得意十足。   薛堃起初还面带好奇,听到后面一直是张冷脸,他心里是舒坦了,但也难免会怪她太草率,万一遇上谭盛业也发狠了怎么办?她会耍横,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如果要收拾她,多的是阴险恶毒的办法,她怎么就不长点心,为自己多想想,更保重自己一些呢……   他在心底无声地叹气,又怨又怜地看看她,她却丝毫没有读懂他的心思,还在说:“昨晚上就是谭盛业识相,如果他敢和我来不要脸那套,我一个酒瓶给他戳过去,保准在他身上戳个大窟窿。”   “你当谭盛业会和你一般见识,人家好歹是经历了些风浪的人,做事到哪一步,进退分寸是什么,人家心里都有数,哪里像你……”本不想数落她,可看她不知悔改的样子,不教也不行,“你也不想想,万一你弄巧成拙了怎么办,从前张显博那次也是,这次也是,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你。”   她没顶嘴,笑了笑,自嘲说:“是,他谭盛业身娇肉贵,犯不着和我一般见识。他不就是易子航叫来给我捣乱的吗?我知道他看不上我,也没喜欢我,所以怎么可能和我闹成什么样,费力又不讨好,他看着就很聪明,不会做不值当的事。”   薛堃面无表情地听她说着,她的话说完后他瞪了她一眼,像是被她气到了,她却根本不知道他是在气什么。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一向都是阴暗的,莫测的,是旁人口中不耻而又嫉妒的,是她无法了解和撼动的。她死死地盯着他,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任何怯懦的样子,却不曾想,自己这一脸倔强的表情,逗得他低头一笑。   咦,他这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吗?她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在她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地精神放松,虽然收敛的笑容,却也再摆不出过分严苛的表情对她,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与他对视片刻,头一歪,瞄到从咖啡厅的门口走进来的谭盛业和某位美女。   她挑眉,让薛堃顺着那边方向看:“你看吧,人家有更好的人可以找,又不是非我不可,怎么会真的和我太计较。”   与此同时,谭盛业也看到了薛堃和她在一起。四人的目光做了一个短暂的交流,除了那个与谭盛业随行的美女不明就里,其余三人都顿时各怀心绪。   易朗云主动对谭盛业招了手,毕竟人家昨晚什么便宜没捞到,偏偏给她免了单,风度、气度都展现了那么一点,她要是白占便宜不理人也说不过去。可谭盛业就当没看到,领着身边的美女直接往包间里面走了。   “他怎么不理我,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易朗云有些感叹,回头对上薛堃冷静的眼,突然生出点挖苦人的闲心:“不过嘛,他身边新带这个看上去也真不错,是昨晚上被我打发走以后遇上的,你别说,他办事效率还挺高的,这么快……”   薛堃白她一眼:“是客户。”   “就是客户?”她到底也知道,谭盛业不是个游手好闲的草包,但就是忍不住损他几句:”那又怎么样,按他的动作,只要看上了的,客户还不是转眼就变用户!”   薛堃看她一面说着一面笑得东倒西歪,很认真的问她:“这么损人家,你觉得很好玩吗?”   她说:“还不是因为你老是板着一张脸,我想活跃一下气氛。”   薛堃看着她,心底生出一丝担忧:“看来昨晚的事,让你有些放不下他了。”   她马上反驳:“没有!”这么说就是污蔑她了。   薛堃看她这表现,将信将疑:“你人是在我面前,但总是停不住要说起他,看来,他是可以影响你了。”   她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劲,如果顺着薛堃的意思想下去,不就变成她挺在乎谭盛业,放不下他,看到他和别的女人站一起就嫉妒,说那些损人的话都是在吃醋……可事情分明不是这样的,她才不愿意背这个锅:“我会说起他,还不是因为你。”   别人爱怎么说也就罢了,反正薛堃不行!   她明明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怎么能被他这么冤枉:“是你让我觉得你对他很好奇,不然也不会接了我的电话马上就跑到这边来见我。你想知道我和他的事,我和他的事很简单,我什么都不会瞒你。你不需要瞎猜,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我们不要有任何误会。”   “我没有误会。”眼前的她,世俗的华丽俨然把她包裹成了和最初截然不同的人,生存的环境变了,她的心也会变。尽管她是冰雪聪明的,但对待诱惑,她又能有多少抵御?他乐见她的成长,也欣赏她的转变,但说到控制她的心,他明白自己无能为力:“是你自己该想清楚。”   薛堃看看手表,像是到时间要走了。她很想对他说,自己想清楚了,却又觉得,这句想清楚的本身,就是存在歧义的。   她和谭盛业之间,她能想清楚什么?一点可能都没有,她早知道人家是居心叵测的,就算人品不是坏透了,但初衷不是好的,结果也不会是好的。   她不能把这些武断的话对薛堃说,因为她开口一说,反倒成了她没想清楚了。   薛堃看她迟迟不再开口,就起身说:“我该走了。”   她说:“是要去上班吗?我和你一起走。”   “不是,我赶飞机。”要不是因为她昨晚的事,其实他现在就该在飞往意大利的飞机上了。“我们不用一起走,反正方向不同,你也正好有放不下的事,趁我走了,你正好可以跟过去看看,谭盛业到底在见客户还是在做别的。”   他这话一说完,易朗云当即起身,看他要走,直接挽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我哪里放不下他了,要说放不下,我放不下的是你啊。”   他笑了笑把她推开:“好了,不开玩笑了,有什么下次见面再说吧。”   易朗云被他推得心里不是滋味,看他走了立马就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车库,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就上了车,她讪讪地也坐到了自己车里。   他的车一路往机场开,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一路,到了机场的停车库,他下车后走到她车门边上来,敲开她的车窗后,他说:“你都跟到这里来了,我的车钥匙就交给你吧,到时候如果你有空,能来接我吗?”   易朗云双手捧起,郑重其事地把他的车钥匙接了,看他这时笑了,她赶紧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我也不确定,到时候定好了我让人告诉你。”   “一言为定。”出差出到控制不了行程,他也真是劳碌命。她半开玩笑的说:“如果你一直不回来,我就只好跑找你了。”   “胡闹。”虽然明知她胡搅蛮缠,他却就是喜欢。她望向自己的目光,总是让他感觉温暖:“好了,回去吧。”   如此一别又是两个月,易朗云继续在老一辈人的监督管理下逐渐上手集团内部的事。在她耳边依旧重复着关于薛堃如何心狠手辣、如何六亲不认的传言,大多数教导她的人都让她和薛堃离远点,不要被带坏了,尤其是她现在处的景况,是很薛堃当年何其相似,一旦她走上了薛堃当年的歪路,众叛亲离,指日可待。   关于那晚王韬诓她去跟谭盛业签单的事,既然没有既成事实,她也没有追究到底王韬是为了坑害还是锻炼自己,就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就如王韬所说,薛堃把他安排到她身边,易子航会有什么想法呢?如果易子航有所动作,要挑拨王韬和她之间的关系,她要怎么判断王韬是被陷害还是在投诚了?!   无法判断的事,只能凭事实说话了。   眼前她能看到的事实就是王韬还是在努力帮她站稳根基,不仅帮她拿到几个大客户,而且还助她力争了一个收购的项目。   而她爷爷,也真是用一辈子去实践了“生命不止斗争不息”这句话,都这把年纪了,还宁愿看着她和易子航斗得你死我活,他老人家自己左右都心疼,也不愿意看到她和易子航都又弱又蠢,一团和气。   第一次去收购别人的公司,易朗云有些摸不到门头,对方的公司成立二十年了,资金周转灵活,账面干净,股东结构简单,有固定的上家,有关系良好的下家,她这样横插一脚去把人家收了,把人家的法人换了,她总觉得下不去手。   王韬笑她妇人之仁:“你这是帮他们大忙了,人家就等着我们去收,然后经过我们来资本运作,直接就可以登录新三板了。如果你下不去手,易子航还等着呢,这人是易老爷子的朋友,易子航肯定会对这事很上心。”   她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收购朋友的公司,这种事难道不是不对的吗?”   隔着办公桌,王韬负手而立,对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老师:“不管对还是不对,我们先看输赢。”   她的办公桌上全是关于这家公司的报表和资料,她看了一晚看得头疼:“你这么说,好像是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   “做生意的事,我们怎么能用道德的范畴去衡量。”同样加班通宵的王韬却是神清气爽,把事情看得稀松平常:“两者完全不相关,而且这次收购是对方求易老爷子去收的,他们巴不得早点被我们收购了,早点回家数钱。”   王韬说的话她能听懂,却忍不住发出感叹:“只属于自己的东西求别人来占有,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资金流,因为银行贷款,还有,就是因为野心和不满足。”在王韬看来,一直是极为伶俐的学生,但某些事,似乎开窍不够:“易老爷子的性格,不会有安贫乐道的朋友,为了不断累积更多的资本,等着人家来收购,自己变卖资产做别的投资,或者找一堆投资人往自己公司里入股,都是途径。我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收购让你的顾虑这么多?”   “我是有顾虑,但收购的进度我也在跟着走,没拖后腿。”易朗云揉了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但脸上还是有着不甘愿。   早上,关于收购进度的例行会议过后,易世开心疼孙女,让易朗云先回家休息半天。易朗云浑身疲惫地走到车库,迎面就看到了开车飞驰而过的易子航……刚才易子航开车从她身边擦过,好险,如果她背后有人轻轻推她往前走一步,她就要被车撞倒了。   她吓得一身冷汗,回头却见身后站了王韬。王韬的脸色似笑非笑,对着惊魂未定的她说:“如果是薛堃在这里,你觉得刚才会怎样?”   就在刚才,王韬没有推她,也没有拉她,一切全凭她自己。如果是薛堃……她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是薛堃,一定会拉自己一把……但这样的潜意识,她没底气说出口。   薛堃这一走两个月,连个电话都不给她打一个,她每次打过去薛堃都是通话中,也从来没有回拨给她。她这个人,对薛堃而言就是这么可有可无。   但有些话,她只想和他说,对王韬不行,对爷爷也不行,别人更是说不清楚,但薛堃对她的态度,她实在是说不准。   她只能说:“刚才会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安然无恙就行了。”   但王韬就像诚心和她作对,又对她说:“但现在安然无恙,以后会怎么样却也不好说。”   她不以为然:“我只想守好自己的东西,别人的东西我没什么想法,所以就算不好说,也应该不会太糟糕。”   这样的回答让王韬笑了起来:“没有完全只属于你的东西,你只能让自己手里的东西变得更少或是更多。”对上她诧异的眼神,王韬继续说:“这是我才到薛堃身边做事的时候,薛堃对我说的话,如果易总想要留在手里的东西,那只能努力让自己掌握的更多,这样才不至于更少,因为保持不变,是不可能的。”   她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薛总的高见,受教了。”   “可惜他不肯亲自带你,否则……”说到这里,王韬的样子像是很替她可惜。   “否则怎么样?”   “能怎么样?”只是瞬间,生动的表情又回到了王韬脸上:“我们亲爱的薛总今晚上就回来了,听说薛总的车钥匙还在你手里,要不今晚你去接他一下,说动了他亲自带你两天,你就知道否则是怎么样了。” ☆、17、极力成全   今晚上,只怕有些不方便。易朗云今晚和谭盛业约好了吃饭。   说来也奇怪,两个月前她一见面就觉得讨厌的人,现在突然可以像是朋友那样相处了。   那次她看到谭盛业领了个美女在身边,当时薛堃也在场,后来薛堃离开的第二天,谭盛业又把她请出去见面,那个美女也作陪。席间,美女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程咏曦,是谭总请的室内设计师。”   程咏曦从加拿大过来,会在这边停留半年,拥有自己的工作室,从毕业开始就给自己打工,有才有貌有固定收入,精明能干,热情大方,是易朗云比较欣赏的类型。程咏曦坦言,这次见面是为了力证谭盛业的清白?   他早就不清白了,有什么好证明的?易朗云马上就说不用,谭盛业也顺势说:“还好我女朋友信任我,知道我为人老实,和美女一起除了工作不会有别的项目。”   易朗云看他一眼,当着程咏曦的面,给他几分薄面:“是啊,我没要求过你解释啊,你的为人我是相信的。”   此后,程咏曦住在谭盛业的酒店里,谭盛业借着程咏曦的名义请易朗云过去吃了几次饭,有时还让谭盛茵也一起来,每次吃饱喝足了,谭盛业会亲自开车送易朗云回家。如此渐渐习惯了,最近的半个月,有次谭盛业又让易朗云过去,易朗云还以为有程咏曦在场,想到能听对方说一些在做室内设计时遇到奇葩客户的故事,就高高兴兴去了,哪知到那里一看,程咏曦不在,包房里只有谭盛业和一桌已经摆好了的酒菜,谭盛业小心翼翼地问她:“如果没有别人陪着,你是不是就不敢和我吃饭了?”   “怎么会,如果连吃饭都不敢,我还敢做什么。”   从那以后,她再和谭盛业见面,突然不觉得那么别扭了,虽然还不至于发生点别的,但能坐下来一起吃饭还不觉得倒胃口的人,起码也算得上是朋友。   今晚,谭盛业说要叫上程咏曦和谭盛茵一起去吃新村路的老巷子火锅,易朗云对那里熟,早就打电话订好位置了,说约了七点见,谭盛业带着她们两个,她自己去,可她这边突然要去接薛堃,晚上吃火锅就没她的份了。   她开车回家,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到晚上要去接薛堃,总得先给薛堃招呼一声。薛堃的电话这回打通了,她喜出望外:“薛总,去了这么久,总算舍得回来了?几点到啊,我们说好了的,我要去接你。”   “嗯……”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缓缓的,带着倦意的温柔:“晚上八点过后下飞机,已经安排好人接了,不用……”   这声音她是听着悦耳,可拒绝的话哪里能让他说出口,她赶快就说:“安排的就是我啊,说好我去接你的。”   他停顿了一下,久久的没有再说任何话,就在易朗云以为是信号不好掉线了的时候,才又听到他说:“那好吧,你来吧。”   挂电话后,易朗云止不住胡思乱想,她就说要去接他,他至于考虑个这么久吗?难道是出什么事了,不想让她知道?或者,是他要带什么人回来,不想被她撞见,毕竟在意大利这么风情遍地的地方待了两个月,万一他被谁把魂勾走了……这么想,她又感觉不对,他这样的声音,凄凉感、柔弱感十足,像是生病了……对,一定是在那边没吃好,工作又太焦心了,把他给累病了,他和她见外,不想憔悴的样子被她看见。   越这么想,她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那这次回来,她得想法子给他补补,好好补补!   午饭过后,易朗云对管家说,要把她从老家带回来的砂锅洗了,她要炖汤。管家说:“你要喝什么汤,我让阿姨给你做就是了,哪需要你自己动手啊。”   “我好久没炖汤,就怕自己的手艺掉了。”其实就是想炖汤给薛堃喝,可她直接说吧,又怕巴结的意思表露得太明显了,只好对管家又特别补充了一句,“这是家传的手艺,传女不传男,可不能在我这代就失传了。”   话到这份上,管家也只好让她自己来了。一点过后,板栗和鸡都已经进砂锅了,易朗云看着时间,自己该去公司了,临走就给管家说,自己到公司过后会打电话回来,这汤怎么炖都照她电话说的做,汤好了就帮她用保温桶装好送到公司去。   管家说:“全部装好吗?是送到你手里还是送到老爷子那里。”   她说:“装一半就行,我爷爷回来直接在家里喝,这带走的一半是给人家的。”   管家看看她,欲言又止,像是有好奇心,又不知道怎么好开口。下午快到下班的点,管家让人就把保温桶给她送来了,她整理了一下手里的资料,准备往机场去。   上车后,她没急着开车,先给谭盛业打了个电话:“今晚上吃火锅我去不成了。”   谭盛业问:“又是忙工作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忙呢,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她说:“是啊,就是忙啊,没你有福气,我是劳碌命。”   谭盛业马上说:“这么忙多累啊,你就别干了,嫁给我算了。”   她哈哈地笑:“你这话锋转的挺快啊。”   谭盛业被她笑得有些尴尬,又不死心的说:“你上次不是说要和我结婚吗?”   上次说也只是为了达到吓唬人的效果,她哪能有这种心啊,和他结婚,她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不过,为今之计也只好装傻:“上次是多久,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   不等对方说什么,她赶紧说:“行了,行了,忙正事呢,有什么以后见面再说。”   她挂电话后,谭盛业笑了起来,他对面坐的易子航对眼前一幕颇为玩味:“你和她来真的?”   “真的又怎么样?”眼下他们是在谭盛业酒店的办公室里,谭盛业与他对视,笑容不改:“她这个人挺好玩的,不是吗?”   易子航奉劝他:“你别把自己也玩进去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本来和她认识,谭盛业就是抱着玩的心态,只是和她玩,远比预想的有趣精彩。   看他已然乐在其中的样子,易子航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我打算结婚了。”   谭盛业有些惊讶的问:“是吗?和谁啊?”   和谁?这话问得太奇怪了,最近易子航这么蓄意地和谁亲近,他不是就看在眼里吗?何至于如此惊讶?   易子航笑笑说:“还能有谁,当然是季明蕾。”   谭盛业把他刚才的原话奉还:“你和她来真的?”   易子航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心里有数。”   他自己能看开就好,谭盛业一向也够洒脱:“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这种事,反正旁人是操心不来。   易子航说:“你手底下那个室内设计师介绍我认识一下吧,听说当初薛堃的妹妹结婚,新房也是她设计的。”   谭盛业听出了弦外之音:“你准备对薛堃下手了?”   易子航点头:“薛堃,易朗云,还有我爷爷,一箭三雕,未尝不可。”   谭盛业说:“你想做的事我不拦着,只要你不太过分。”   易子航明白他在说什么:“怎么?你心疼她呀?”   “我会不会心疼她,也得看你究竟想怎么做?”虽然自己已然站队,已然参与,但是否参与到底,还得自己做主:“如果到时候真的伤着她了,我会心疼……那我就是真的要和她结婚了。”   易子航提醒他:“别忘了你是我朋友。”   “她或许还是我未来老婆呢!”说不定就是这次参与的最大收获。   易子航嗔他一眼,啧啧摇头:“见色忘友得这么干脆,真有你的。”   易朗云的车开进机场停车库才停好,谭盛茵的电话就追过来了:“你什么情况,是你说吃火锅,人家咏曦不吃辣的人都捧场了,你倒好,自己不来了。”   还有一个小时薛堃才下飞机,这么早就到机场候着,易朗云也觉得自己的服务意识要不要太好。这时候谭盛茵的电话打来,就权当是给她解闷了,她耐心很好的说:“我临时有事要忙,到不了没办法,下次不会这样了。”   谭盛茵说:“你说不来就不来,太过分了,我不想理你了。”   “我想理你就够了。”透过电话,听到那头吃火锅吃得热火朝天,反观自己,提着保温桶坐在车里,她这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哼……”   谭盛茵打电话过来,也就是想骂骂她,她既然这么听话,谭盛茵也对她没什么脾气了,再说吃火锅要紧,就打算挂电话了。但易朗云突然想起个事,说:“女王大人,别急着挂电话,我答应人家火锅店,今天你去吃饭,吃了要在微博上给人家点赞写好评的,你别忘了这事。”   谭盛茵没有拒绝,但还是吼了她一句:“别人的事你都记着,就是记不住自己的事,你太讨厌了。”   挂电话后,时间还早,易朗云拿出笔记本开始做事,转眼过了八点,她想了想,还是不用提着保温桶直接就献宝,还是等着薛堃上车再给他的好。   她走到机场门口,出站的人陆续涌出,她迎着人群往里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的薛堃。他的目光像是在找她,表情紧绷,还带一些忧心忡忡,怎么?都说要来接他了,他还以为她不会来吗?哎,太不相信人了。   从认识他以来,她就觉得他身上自带那种生人勿进的冷,阴郁、果决,不容情面,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憔悴、苍凉,甚至可怜兮兮……   他看到她的时候笑了,恰如艳阳高炽、春花吐蕊,灿烂得竟有些让她目眩神迷,不过,她确定这一定是错觉。眨眼间,他就恢复了一贯的阴沉脸,她楞了一下,赶快向他靠过去:“恭喜薛总凯旋归来啊!”   说着她就主动去帮他提行李,一个黑色的大皮箱,想来里面也不会装有给她特意准备的礼物了。   她知道这种失望不该有,本来人家薛堃也没说要给她带点什么回来,她自己想这么多不合适!   薛堃什么话也没说,一路跟她来到停车库,看她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纠结中,就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想,还好她把保温桶用购物袋装好的,而且放在后排位置上,不是一看就看到了。   她把薛堃招呼在驾驶位旁边的位置,自己来开车。车开上机场高速后,她说:“薛总的车我给你开回家了,待会送你到家你就能看到,停得好好的。”   “那谢谢你了。”   车开了有一会儿,她都没再说话,薛堃只好自己找话和她说:“最近都在忙什么?”   “在主持收购一个公司。”这话说出口,她都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能干!   还以为薛堃也会夸夸她,哪知道,薛堃下一句就是:“怎么我没接到董事会的通知,收购一个公司,这种事是可以不知会股东就私下行动的事吗?”   他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她说:“对方公司注册资金两千万,年营业额1.5个亿,如果这种收购都要向您老人家汇报,你整天还不得忙死了。不过,既然你问起来,我就给你这个股东汇报一下情况。”   她想着正好借此机会接受一下他的点拨,看他老人家对这件事有什么高见,哪知道她才把这家公司的情况简单进行描述,他就说:“我大概有数了,像这种公司,如果王韬来主持收购,是没什么问题的,告不告诉我都一样,反正结果都会令人很满意。”   “可这次收购是我主持的。”是不是他就该夸夸她了,这么快就成长起来了,才两个月不见,长进很大啊!   她的目光中透着点小骄傲、小得意,薛堃看在眼里,叹在心里,嘴上说:“所以我还是觉得该开会讨论一下,你今晚回家就给易老爷子说……不,现在你就打电话,车换我来开。”   怎么一下子就把冷水泼过来了!   她问:“你怎么这样啊,你不相信我能主持收购一家公司?”   他没正面回答,而是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上,我们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   但他是什么意思,她能听明白:“你这是认为我没能力吗?”   他忍着笑,淡淡说:“是还没达到相应的能力。”   “你也太小瞧人了!”   看她不服气,他反问:“你觉得自己能办到吗?去收购别人的公司,该怎么做,你知道吗?”   确实不是太知道,而且之前,她一直有些排斥,还想动点小脑筋,把这事推给王韬,让他一个人扛了……可这时候,在薛堃面前,她说什么也得争口气:“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过来,这次收购我是志在必得,怎么能你一回来就把我辛辛苦苦这么久的项目给作废了,你要开会讨论是吧?讨论了这个收购项目也是我主持!”   薛堃的目光放在前面,就像没听到她一番激动的表述,直接指着前面说:“马上就下机场高速了,你找个最近的地方停车吧。”   这人还真是说一不二,毫不动摇!   她说:“我就是不停车,你要打电话,自己打。”   他心中一笑,终归是不想被她讨厌的,适可而止就够了。于是,他放柔了声音问她:“你这么非做不可,这个收购对你而言很重要吗?”她很用力地点头,他又说:“别以为收购一家公司就是制定了计划跟进度就是了,你得追进度,你要什么样的结果,你得心中有数。另外,王韬在这方面有经验,你手底下的人,你要知道怎么用。”   他居然松口了?易朗云简直是惊喜:“那这次收购的事,我们说好了还是交给我主持。”   他说:“你可得上点心啊。”   “我会上心的。”向他保证后,她又问:“但如果实在有弄不懂的地方,我来问你可以吗?”   他看了她一眼,笑容不觉出现在他脸上:“如果我有空。”   被他这一笑,易朗云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好,连他出差这么久,一件礼物也不给她带的事都不想计较了。把他送到家门口,她把后排座上的保温桶提出来给他,他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收买你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她直接把保温桶塞进他怀里,兴高采烈的说:“反正你现在收下了,以后我有事就找你了。” ☆、18、动静之间   薛堃站在自家的窗边目送易朗云离开,她送来的保温桶他已经打开了,板栗鸡汤,很糯很香。   本来是略带沉重的心情,却被她塞过来的一个保温桶给轻易化解开,让他瞬间感觉自己被温暖包围,不仅伤感渐无,竟有些舒心的感觉。   她走了没多久,王韬的电话打过来:“到家了吗?怎么样了?”   他说:“行了,她没问题了。”   王韬笑着问:“你怎么办到的,教教我吧?”   “直接给她说,她现在还没这本事。”   薛堃这次去意大利,到了没多久就听说这次要发起收购的事,当时就让王韬帮衬着,给易朗云把这个收购项目争取过来。王韬和易朗云相处这么久,基本摸透她的个性,说她不会领情。薛堃却说,你先帮忙争取到手,后面的事会有办法的。   就在昨天,薛堃还给他打电话叫苦,说她对收购的事一点也不上心,枉费自己劳心劳力的。不想,薛堃这一出手,真的就把人说服了。王韬感叹:“这激将法我也用过啊,可她对我说:‘你行你来呀’,巴不得把事丢给我,好自己躲清闲,怎么你一说她就听了呀。”   薛堃说:“是你说的时机不对。”   王韬才不这么认为:“更准确的说,是我这个人不对吧。”   随即,王韬无所顾忌地大笑了很久,薛堃自动屏蔽了对方笑声中的恶趣,沉浸在板栗鸡汤萦绕的香味中,内心那甜蜜又温暖的感觉,越发让他身心放松。   当王韬的笑声渐歇,薛堃才问:“最近怎么样?”   王韬咳了两声,总算不再是吊儿郎当的语气:“就那样,听你的话,我去试探了一下易子航,那小子对你意见大得很,说弄不懂你怎么想的,要去帮那个小的,不帮他这个大的。”   薛堃轻嗤:“有意见他又能怎么样?”   “你说他能怎么样,你不是已经见到程咏曦了吗?”才听薛堃说在这里又见到程咏曦,王韬就感觉事情不对了,而且,程咏曦还是和谭盛业一起的,事情就更会不妙:“他想找你的把柄,也就当初你家里那点事可以拿出来说一说了。”   再见到程咏曦的那一刻,薛堃就已经想到了:“他想怎么做,全凭他本事,从前的事,我从来没有遮遮掩掩的,也不怕给人掀出来。”   从前的事虽然让他感觉不堪,但掩盖也是无济于事。有些浑水本来轮不到他去蹚,但看在有人不断努力,还已经收买了自己的份上,对于将来的事,他是绝没有退出的打算了。   听他如此态度,王韬也不禁欣慰:“现在你能这么坦然直面当初的事,也都是我们易总的功劳大啊。”而自己一直跟在易朗云身边,算起来,功劳也不小。   想起往事,薛堃对他还是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把你前女友拖进来。”   想来,那时候王韬和程咏曦分手,他家里的事,也是□□之一。   但王韬很大度开朗地表示:“不客气,现在已经是现女友了。”   他这一说,薛堃是真没想到:“真有你的。”   当初两人闹得势成水火,这突然一见面,居然就和好了?!   王韬得意洋洋说:“我也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比你能干,哪像你,一早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却一直拖拖拉拉的。”   “你管好自己就够了。”虽然心里是羡慕人家,这般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但他也清楚,人与人之间终归是不同的,有的人有勇气随心所欲,有的人畏首畏尾却是真的在所不惜:“这件事,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有你出面挡着,我们易总是不会怎么样的。”知道他心系的是谁,生怕惊动的也是谁。可想到他这样一味甘心做幕后工作,把台前戏份全让别人抢去的作为,王韬还是要打趣:“就是你不在这段时间,易总突然和谭盛业走得越来越近,今晚上要不是我给她说让她去接你,她就跑去找谭盛业玩了。”   “是吗,关系有这么好了吗?”这倒是意料之外。   打趣归打趣,他这人一向心思细腻,王韬怕他多心:“你也别想歪了,只是关系好到可以经常一起吃饭,还没弄出别的事。”   但这一劝,反倒让他更谨慎:“但要出事早晚也得出事,而且一出就是大事。”   王韬听着感觉好笑:“虽然这么不好掌握,但你还是要管她,放不下她。”   薛堃也随之一笑:“没办法,谁叫我被她收买了。”   两人笑过一阵,王韬改为关心他这次去意大利的事:“对了,你那边怎么样,生意的事早就谈妥了,这次去这么久才回来,是你母亲和你妹妹又怎么你了吧?”   “还不就那样。”难得这时心情还不错,伤心的事,先别提了吧。   他不肯说,就是还是老样子。王韬只好说:“下次再去,你得把我们易总也带上了,讨人喜欢这一块,她可比你有天赋。”   “到时候再说吧。”天赋是有,可就是太有天赋了,让人担惊受怕啊。   第二天,谭盛茵又一个电话杀过来,说易朗云昨晚没和他们一起吃火锅,要带他们去吃汤锅赔罪。本来易朗云就想着要把他们带来吃公司楼下的藕王汤锅,既然谭盛茵主动提了,她直接就请,没什么。无奈昨晚她才在薛堃面前信誓旦旦说要把收购的事做好,手里还有一大堆文件要看,怎么能走开,她只好对谭盛茵说:“要不下周再约,这几天走不开。”   谭盛茵不依:“下周不知道你又要做什么事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都变什么样了,你以为你是工作狂啊,你们公司的事你一个人能做完吗?你就不吃饭了吗?”   “行行行,大小姐你厉害。”唠叨起来没完,不就是吃饭吗?易朗云想着晚饭让他们过来吃,吃完让他们自己回家,她再上来加加班也不错。   于是约好六点半到她这边公司楼下见,时间一到,她放下手里的事就准备出门。哪知王韬的眼神就这么灵,一看她背上包包要走,立马追在她身后问:“易总,我们不是说好今晚把进度整理一下,开个讨论会吗?你这是要提前跑了吗?”   他在背后追,易朗云带劲往电梯跑,边跑边解释:“不是,我就下楼吃饭。”   大庭广众之下,王韬追她追到电梯门口,又扑上去挡住电梯门,一副不让她走的架势:“易总,张秘书已经给我们订餐了。”   不仅是王韬追着她问,旁边还有那么多要加班的同事盯着,本来只是下楼吃饭,易朗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却在众目睽睽下有些提不起气:“我朋友过来了,我请他们吃楼下的藕王汤锅。”   王韬逮到重点问:“是谭盛业?”   易朗云赶紧摇头:“不止,还有谭盛茵,程咏曦。”   一听程咏曦的名字,王韬笑了起来,明知故问:“程咏曦是谁?”   易朗云从他的笑容里好像看出点苗头,虽然不能正确判断他的意思,但还是猜出个七八:“她是谭盛业从国外请回来的室内设计师,大美女,身材像模特似的,长得洋气会打扮,品味好很能干,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   王韬听后就是一笑,这一笑甚至有些花枝乱颤:“好啊,记得一定要给我介绍啊。”   这时电梯正好到了,王韬也没在拖着她不放,但还是提醒她,要做表率,要吃了饭赶快回来。她不住地点头答应下来,电梯门关上时她暗暗决定了,得早些给王韬找个女朋友,不然他这一门心思往工作上泡,是真让人吃不消了。   所以,这顿晚饭是除了请吃饭为昨晚缺席的事情赔罪,易朗云又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业务范围,她是全程积极主动找程咏曦说话,问人家工作进展如何了,又问人家喜不喜欢这里,要不要考虑多留一段时间。   一开始程咏曦没明白她的意思,只回答她工作进展顺利,后面才突然意会点什么,就故意说:“我在这边住的挺好,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其实我在这边也接过项目。”   易朗云并没想到太多,只是顾着找话和人家聊:“是吗?做了哪家的项目啊?”   这会儿谭盛业还没有来,就谭盛茵带着程咏曦来的,她们三个坐在藕王汤锅店的包间里,点了腊排骨和腊猪蹄的藕汤,还在等着汤锅煮好了端上来。   程咏曦喝了一口水,又看看易朗云,似乎是想了想,才说:“薛总妹妹结婚的新房就是我设计的。”   不待易朗云再问,谭盛茵就好奇的先开口了:“是哪个薛总啊?”   易朗云也看了一眼程咏曦,心想,不会那么巧,是薛堃的妹妹吧?这段故事她听人说过,反正起因和过程没人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反复听到描述的只有结果,说是薛堃的妹妹薛倩结婚一年过后,丈夫就病死了,薛倩就疯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呢?   众口一词都是:薛堃害的!   而易朗云正想着,程咏曦就说:“是薛堃薛总,我上次看他和你在一起的,朗云,你们很熟吗?”   “谁和他那种人熟!”这下,又是谭盛茵在帮忙回答:“惹上他都嫌麻烦,朗云就是在工作时不得已要和他打交道,其实根本就不熟,朗云,你说是不是?”   见谭盛茵这么急着帮她和薛堃撇清关系,易朗云虽然不愿辜负好意,但也不肯歪曲事实:“我和薛总,我们还挺熟的,也是朋友。”   反正是她自己勇于承认的朋友,薛堃认不认她,她就不知道了。   谭盛茵嗔她一眼,说:“你也就是个老好人,他薛堃是什么人,用得着你给他留面子。”   易朗云不为所动的说:“我们相处起来还挺好,更多的就不了解了。”她倒是想了解,可人家不给机会,她也没法子。   程咏曦看看她俩,笑着说:“我当时听到这个项目的时候还不想接,毕竟那时候我在加拿大做得还好,不想跑这么远,但薛总亲自登门请我,说他的宝贝妹妹很欣赏我的设计风格,他想让妹妹高兴,就很有诚意地一再劝说我,后来,我被他说服了。”   说起那段往事,程咏曦可谓是历历在目,那时候薛倩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任谁都是宠着惯着,尤其是薛堃这个哥哥,对妹妹的溺爱尤其过分,几乎就是从没拒绝过妹妹的任何要求。薛倩的丈夫是薛堃大学的学弟,一表人才,前程无量。薛倩结婚的时候,程咏曦也参加了观礼,当时就觉得这一对真是璧人。   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遗憾的是,他们结婚才一年,男的就得病死了,女的听说是疯了。”   程咏曦说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易朗云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想到那时候的薛堃,竟也感到心中难受:“怎么会这样?”   “朗云你这都不知道吗?”谭盛茵想也不想,就把官方版回答搬出来了:“当然是薛堃他害的。”   易朗云曾不止一次地听人说,心狠手辣的事薛堃是干得出来的,六亲不认的事薛堃都做过,他家里人早就不认他了……就像是大家都一致认同了,他就是寡情凉薄,就是翻脸不认人的人。可与此同时,又没人不认同他的能力,既痛恨他的恶,又羡慕他的才,这两种情绪交织而成的嫉妒心,如何能趋势人们对他的行为作出公正的判断。   易朗云看向程咏曦:“但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你清楚吗?”   “你很好奇,很想知道吗?”程咏曦见到易朗云点头,有趣的一笑:“你是对他家里的事感兴趣,还是对他这个人感兴趣?”   易朗云说:“都感兴趣。”   程咏曦听后若有所思,终于还是把心底的话忍了忍,改为说:“我们外人说了不算,你要是真好奇,还得听当事人自己给你说,他才是真的知道到底当时发生了什么。”   听薛堃自己说?这个只怕比登天还难了!   易朗云对此不保奢望,想来,还不如说点实际的:“咏曦,你有男朋友吗?”   本来易朗云纠缠薛堃家的事,像是要一路问到底,谭盛茵已经有些面露不悦了,怎料她话锋一转问起这个,谭盛茵立即同问,不仅如此,还表态说要给程咏曦介绍个好的。但程咏曦只是盯着易朗云,笑眯眯的问:“你是想给我介绍吗?”   易朗云说:“是啊,我的那个同事,又能干又帅气,性格开朗又幽默,办正事、说笑话都是一把好手,他绝对很适合你。”   她这一口气说下来,把王韬夸得极为顺口,程咏曦听着有些怀疑:“有这样的人吗?他叫什么名字?”   易朗云立刻说:“有啊,他叫王韬。”   一听这个名字,程咏曦大笑不止,易朗云以为她是不信,还一个劲说王韬的好,程咏曦笑了好一会儿,眼看汤锅端上来了,才说:“好了,好了,这个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又等了一会儿,谭盛业才急匆匆地赶过来,这次换他迟到,四个人说好,下次请客,就该他了。   这顿饭,谭盛业不住地给程咏曦夹菜,谭盛茵给他递眼色他也像看不懂,闹得谭盛茵直接凶他:“你什么情况,正牌女朋友在场,你闹哪样啊?”   易朗云倒是没什么,她这个正牌,也就是挂牌,人家就是当场给她把牌子摘掉,她也没什么失落感。就是要替王韬可惜了,程咏曦这么好的人,如果能说给王韬就好了。   谭盛业看了看易朗云,人家那叫一个高风亮节识大体啊,根本没半点拈酸吃醋的意思。他在心中叹了一叹,就对程咏曦赔笑脸说,刚才自己和易子航一起的,易子航要和季明蕾结婚了,想托他帮忙,请程咏曦给他和季明蕾设计新房。   易朗云想,当着自己的面,谭盛业这么直言不讳,也算是有几分真诚。易子航和季明蕾结婚,别的都不说,至少她是要给个大红包了。   这还是她从老家出来第一次赶上人家结婚的事,而且对方还是易子航,这个闹热,她得好好凑凑。   程咏曦说:“行啊,找机会我先去看看吧。”   谭盛业见程咏曦没有拒绝,表现得很高兴。程咏曦和他之间微笑点头的举动,不知怎地让易朗云有点暗潮汹涌的感觉,但具体为着什么,一时半会儿,她没想那么多。   此后,易朗云主持收购公司的项目做得很顺利,被收购的公司在资金整合下,不日即将登录新三板,后续事宜交给王韬跟进,易朗云手里的事是成功收尾了。   易世开说通过这件事,看出易朗云也挺有做金融的天赋,与此同时,从前他一味偏向她的态度,也渐渐转变成引导她要和易子航公平竞争了。   看来,在爷爷眼中,她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涉世未深的弱者了。   其实她心底也一直清楚,老人家是她的爷爷,也是易子航的爷爷,就算期初看上去他是站她这一边的,但实际上就是因为她太弱了,老人家认为她完全不是易子航的对手,所以才会偏袒她多一些,等她什么时候不再这么弱了,老人家又会心疼易子航的。   毕竟都是他的血脉,他能怎么样呢?而且,易子航又要结婚了,说到底,开枝散叶的事,易子航肩负的重任比她大多了。   就在易世开宣布,易子航结婚是集团内今年最大的喜事之后,易朗云受到了明显的冷落。原本薛堃担心易世开这种态度的偏移会让易朗云心生幽怨,没想到她竟挺想得开:“还好前段时间我工作挺努力,这下可以发出来一个大红包。”   最近她手里没拿什么很好的项目,薛堃就怕她是强颜欢笑:“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去纽约待半年。”本来是不想干预这么多,但想到她要受委屈,又实在舍不得:“我让王韬和你一起去,半年时间,你玩也可以,随便练练英语,长些见识。”   “你这是在帮我吗?”这种关键时候把她支出去半年,某些行情又不对了。当然,半年时间,薛堃如果要在集团内部做某些操作,等她再回来,或许易子航已经被他玩惨了。但他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我比易子航好操控,所以你帮我,是这样吗?”   薛堃一愣,想说是因为担心她,可就是开不了口。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困惑,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反问她:“你为什么这样想?”   她很憨厚地冲他笑了笑:“我也不想把你想太坏,但你突然对我说这种话,让我有种做白日梦的感觉。”面前的他冷着一张脸,之前一番善解人意的话,真的是他说出口的吗?她很怀疑:“你真的对我这么好吗?”   他若无其事的一笑,就像刚才的所有都是假的:“行了,看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我就不试探你了。”   “原来是试探啊,我还以为是真的。”虽然止不住失落,可听他这样说,易朗云才觉得,他是没骗自己的。   如此又过去一周,再次碰上薛堃,薛堃又问她:“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打算?”这次易子航结婚,在集团内部搞得声势浩大,她不由得也想动歪脑筋:“要不我也结婚算了,就和谭盛业,其实最近我觉得没那么讨厌他了,如果易子航结婚爷爷那么高兴,我也为了让爷爷高兴,就和谭盛业结婚吧。”   “才想夸你有进步,你马上就原形毕露了。”这种损招都想得出,她到底是太笨了,还是太懒了?薛堃嗤笑:“结婚这一招是讨老人家喜欢,但易子航用了你也用,不是太没有诚意了吗?”   被他嘲笑已然是她的家常便饭了,她无所谓的说:“这样吗?好像也是。”   看她耷拉着脑袋从自己身边走过,薛堃再次叫住她:“你还不如做点实在的事,比如说拿下一个大项目。”   她勉强回头看他一眼:“有这样的项目等着我拿吗?”   “当然有。”不然,他也不会在这时找上她了。   遇上这种好事临门,她立刻精神抖擞:“在哪里?”   “意大利。”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了这么久的男主,总算要到被妹子拿下的时刻了。 可喜可贺 妹子说过,自己没有拈酸吃醋的爱好,所以这个爱好,就只好交给被拿下后的男主来发扬光大了。 ☆、19、进退两难   等到薛堃一走,易朗云转身就接到郭秘书的电话。说来这次意大利一行也是几个决策层早就商量好了的事,至于她这个当事人,虽然挂了一个股东的名,但虚名也就是虚名,宠辱都在易世开的一念间,她从来就不属于实权派,有人帮衬着让她去做执行还可以,到了做重大战略决策的时候,根本没人会认为需要她的参与,最后决定出来了,通知到她去落实也就行了。   所以意大利这次的项目,决策层那几位是什么时候开的会,项目的体量如何,具体的一切细节,在郭秘书通知她去的时候,也没给她明确说,只是让她跟着薛堃去罗马,然后带着合同和经验一起回来。   她从郭秘书那里大概了解了项目的内容,却觉得人家薛堃公司似乎已经把什么都谈妥了,她去了和不去都没什么区别,但郭秘书说,她是作为本集团代表,监督项目落实的,另外,她想要知道更多的东西,要等薛堃安排人来给她细讲。她等来等去,直到要上飞机的前夜都没有看到薛堃派人来?到底是因为涉及商业机密不愿透露呢?还是对方瞧不起她的水平,觉得说了也是白说呢?   她判断应该是出于后者。   第二天一早,王韬开车过来接易朗云去机场,上车时易朗云看到薛堃坐在副驾驶位上,正闭目养神。晨曦中的微光抚摸着他神情肃然的面孔,一种清冷自持的姿态,正襟危坐,不可侵犯。端的好似一尊静谧浩然的神佛,可偏偏是眉心微蹙,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自在。   就这样隔着玻璃窗去看他,面如冠玉,清雅秀逸,帅是真帅,可狠也是真狠,坏也是真坏。关于这次她什么都没弄懂,云里雾里就被人指使着跟他去罗马当监工的事,没人来给她细说,她也不能真的就迷迷瞪瞪和他去啊。所以经过多方打探,易朗云才终于知道,这个项目,是两年前就由易世开亲自挂帅带领海外市场部谈拢了的事,是属于越能集团成立以来最谨慎、器重的项目之一,可好死不死的,那时候被薛堃暗算一把,整个项目由于许多问题的堆积搁置了。再后来,薛堃和罗马那边的某位关键人物联系好了,因为薛堃现在已经入股了越能集团,所以在决策层开会时,被薛堃“据理力争”,把项目给转手到他这里了。   所以,这个项目不能让易子航去,去了也是有心无力,还得被抹黑形象,又不能不派人去,毕竟名义上是集团在主导,资金也是集团在运作,是个烫手山芋。最后决策层怕是经过思前想后,就打发她跟着去!   薛堃闭着眼睛看不到她来了,她伸手去给薛堃打招呼,却被王韬制止:“让薛总休息一下吧,昨晚通宵在忙,就趁现在眯一会儿了。”   忙了一个通宵,不知道又是玩了什么阴谋诡计。   通过去了解这个项目,易朗云才真是了解了什么叫做传言非虚,也难怪集团里面一帮老人家这么恨他恨得牙痒痒了,当年薛堃家里出事,妹夫没了,舅舅没了,他母亲和妹妹和他恩断义绝的时候,是易世开冒着养虎为患的风险一再出手帮助,甚至还安排他到了易朗云的老家养病,可谁知他一修生养息好了,反过头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易世开知道自己是真的养虎为患了。   他还真是好样的!   想到这里,易朗云什么欣赏帅哥的心情都没了,上车后也学薛堃的样子,径直闭上眼睛,一直等到当他们的车开出主城,驶上机场高速路后,受不了这份寂静的王韬才忍无可忍的开口:“喂,你们两个,是真把我当司机了?”   易朗云缓缓睁开眼睛:“那要怎么办,我想开口说话,又怕打扰了我们伟大的薛总休息,你说我们伟大的薛总昨晚通宵达旦,一心扑在工作上,这么辛苦这么劳累,现在不好好休息,等一下上了飞机又得为我们这次项目的事考虑,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王韬笑着附和,察觉到她这话说得不对劲,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位,原本浅眠中的薛堃也已经睁开了眼睛。   沉静的眼神,却没有隐藏他眼中的笑意,虽然听出她在发无名火,却并不在意。   王韬一看他这样子,立马会意:“不过,我们不怕,薛总虽然劳苦但他也功高啊,这次带着易总一起去意大利,易总只要安安分分的跟着,我们好好地把合同签了回来,对易总来说,又是大功一件啊。”   这话题转得有些陡,易朗云笑着问:“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就想不通了,你明明是我身边的人,怎么就对我们伟大的薛总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这么了如指掌呢?你确定这个项目我安安分分跟着去,毫不作为的看过了全程,回来之后会有功劳?”   项目是大项目,但功劳怎么能在她?就算是真认为她无知,也不该给她讲这种笑话!   任凭王韬在她面前如何玲珑乖巧,八面来风,但毕竟也没被她这么含笑奚落过,竟一时语塞,寻思片刻正打算说笑带过时,薛堃说:“关于项目的事,你想了解任何事都可以直接问我。”   “是吗?”她倒是方便问,只怕他不会方便说!   王韬只觉得这时气氛不对了,但见薛堃直接回头,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回答:“是。”   看他这神色,分明是怒其不争,“之前你从没问过,我只当你是已经知道了,但看样子是知道了某些毫无价值的信息。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你又能知道多少?你没参与过的,你以为仅凭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能做你判断的依据吗?这些话本来不该我提醒你,以你现在的年纪,说你年纪小不懂事,你以为是夸你单纯吗?”   易朗云没吭声,只是歪着头看他,不像是被他说愣了,但眼神里也确实透着惊讶,惊讶他这是哪里来的理直气壮?   他不是一向被人说东说西的,不是一向都任凭风雨过,片语不扰心的吗?怎么这次这么不甘心被误解,是只对她这么强词夺理吗?   他眼中有冷冽和严厉,声声讽刺却又像是批评一个孩子般地对她大声教育:“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有价值的信息,什么是做值得去做的事,只顾着听信风言风语,喜欢不经大脑就乱下判断,你的判断也不会对别人有任何妨碍,因为凭你的本事,能阻碍的,只是你自己。”   王韬轻轻推了他一把,提醒他不要把话说得太过分了,毕竟如果真的把她惹毛了,她要下车回去,不跟他去意大利了,他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   薛堃眼神微动,也稍微有些迟疑,为什么把话说到这份上,任凭她怎么想,随她去好了,他自然是为着她好,她好就够了,何必不甘心?   易朗云绷着一张脸,瞪死了薛堃,就是不说话,薛堃也沉着脸不吭声,什么叫剑拔弩张,什么是一触即发,就算过经历大小谈判无数,王韬也觉得没有现在的氛围紧张,他的脑子飞速想着要说什么话出来圆场。   就在这时,易朗云突然笑了起来,并且发出由衷的感叹:“哇,这话说得才叫亭湖灌顶,王韬你要学着点!”   王韬立马感激涕零地看向她,顺势而为说:“我哪学得会啊!”这二位突然来兴致闹这一出,是真点给他把心脏病吓出来了!   好在,此一出闹过了之后,两个人都很自觉。薛堃又接着闭上眼睛,什么话都不说了;而易朗云,就顾着和王韬讨论罗马的当地风土人情,也不管打不打扰了薛堃的休息,一会儿说罗马的古竞技场、万神殿、许愿泉、圣彼得大教堂,一会儿又探讨那里的各种美食。   王韬说,罗马的建筑壮丽、宏伟,富有美感,让易朗云一定要多看看,易朗云笑着应承下来。其实她给谭盛茵说自己要去罗马出差的时候,谭盛茵就自作主张给她找好导游了。对方叫亚历山大,在国内待过,说中文还算流利,是谭盛茵在微博上认识的朋友。谭盛茵说,已经和亚历山大说好了,到时候易朗云下了飞机就可以给亚历山大打电话。   当然,易朗云是没把已经在当地找好导游的事给王韬讲的,省得薛堃听到了认为她跑罗马去就没打算办正经事,只是为了去看风景、攻略美食。   由于被刚才那一闹给吓着了,王韬把他们送到机场,没亲眼看着他们上飞机,都不敢走。到了他们快上飞机时,还对易朗云挤眉弄眼:“易总,我知道你向来是脾气很好的,开朗、豁达、不爱计较,这次跑到罗马去出差,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的,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能意气用事,怎么去的要怎么回来,实在受不了,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虽然说实话,他也知道易朗云的脾气是受不了什么委屈,况且有薛堃在……可能薛堃受她委屈的可能更大!   易朗云一本正经回答:“哪有人给我受委屈,我又不是小气的人,不是随便哪个都能把我气到的。”   王韬笑着又说:“那如果想我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易朗云也不拒绝:“好啊,你就保持手机24小时都开机吧。”   王韬笑着点头,却立马察觉到薛堃一记凌厉的眼神杀过来,他只好改口:“不过,易总在那边还是工作要紧,别的事都要适可而止,如果老是想着我,有人会受不了的。”   “你说谁受不了啊?”尽管身边坐着的薛堃脸色沉重,但他一向这么讳莫如深,易朗云根本不会联想到他身上去:“你说的是谭盛业?他可管不着我!”   本来谭盛业知道她要去意大利,也说要找朋友关照她的,被她几句话挡回去了,要不是谭盛茵自告奋勇给她找到了当地接待的人,他还不肯罢休。今天他也说来送她,被她直接骂成事惹是生非,他在她面前装可怜,长吁短叹了好久才不得不作罢。   眼看薛堃又转过头来凝向自己,王韬赶快说:“是我!是我受不了总行了吧!”   王韬目送他们上飞机后,易朗云坐在头等舱的座位上面露可惜:“我们这一走,要见王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薛堃的位置就在她旁边,他问她:“你舍不得他吗?”   “是啊,我舍不得他。”看看薛堃,虽然之前的事他并没和她一般见识,但想想以后要在他身边待那么久,想想她都心力憔悴:“毕竟有王韬在,就有笑声在。你看我要和你出差,出去多久你都不给我说,出去需要我怎么做你也不给我说,工作的时候你又那么严肃,我想,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笑不出来了。”   薛堃说:“工作的时候就要全力以赴,谁让你跑去嬉皮笑脸的。”   说完,他老人家就开始摆冷脸了,易朗云的情绪不由得更加低落:“啊,我现在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她这话一出,只听薛堃冷哼了一声,然后,他居然全程就没再理她,要不是看文件办公,要不是裹起毯子休息,即便是睁着眼睛发呆,他就是始终看也不看她一眼。   无视,他就当她这人不存在般的无视,一开始她觉得无聊,还锲而不舍想逗他和自己说话,哪知他就是不理她,如同万年寒冰,死硬到底。她百无聊赖的,也只好找空姐要了张毯子,眼一闭睡觉了。   昨晚没休息好的,其实不止是薛堃,她同样也彻夜难眠,一想到即将要和他去罗马了,只是和他一起,她的心情,是那么的一言难尽。   这次总算让她知道了,当初他还在她老家休养时,为什么接了一个电话就跑,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项目。   她知道,和这种大项目比起来,她和他在官渡喝白酒、在曲池摘纽荷尔的日子,根本不值一提。   还记得那一天,她带他到曲池的果园,手把手教他怎么摘纽荷尔,他笨手笨脚地走到一个纽荷尔树下,用力一掰,亲手摘下了第一个纽荷尔,可被她故意撞了一下胳膊,他手摇了摇,那个纽荷尔就落在山沟里了。   他往山沟里望了一眼布满落叶的崎岖小路,像是想要捡回了的样子,可一叹气,还是止步了。她问他:“觉得丢了可惜是吧?你要不要我给你捡回来?”   他点头说:“要。”   走山沟,下山路,对她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但他这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还是有些难度,所以她故意逗他:“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说要我就给你,你是谁啊,我这么听你的?”   他看着她,有些无奈,却还是问:“你想怎么样?”   她故意欺负人说:“你得说:‘我是你的人’,这样,我勉强可以帮帮你。”   那天的天气很冷,她让他穿了两件毛衣还套了最保暖的羽绒服,笨重又厚实,可他的身量挺拔,气度端方,眉目清俊优雅,即便浑身裹得像粽子,也显得特别可爱。   他低头笑了,有些腼腆的看着她,然后说:“我是你的人。”   他的笑容晃得她心中一悸,赶忙转身背对他,一边往山沟里走,一边压着嗓子说:“好吧,既然你是我的人,我就去帮你捡吧。”   等她捡到那个纽荷尔,重新又回到他身边,递给他:“看吧,做我的人不吃亏,你丢了什么,我都能给你找回来。”   他伸出双手来接,当那个纽荷尔放到他手里时,他抬头又对她笑,那笑容带着阳光的气息,灿烂而温暖,浅浅淡淡的,却一直在她的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第二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开始收拾行李,然后不管她怎样挽留,当天,他就离开了。   薛堃   薛堃   薛堃   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是让她心生憧憬,又那么无法接近……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不合适,也知道不该那样想,从他离开以后,她尽量让自己别去想他,因为她还知道,他这一走,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但为什么,当张显博把她灌醉之后,是他踢开门过来救下她,那时,她半醉半醒间看到他那个样子,真的很难不会想多……   可事实上,真的就是她想多了,尽管她主动靠近他,她主动对他好,可是没用,他要走,一转身就可以走,哪怕她想要留,但她凭什么留得下他,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他也不会知道,再次见面时,他能叫出她的名字,那一刻她有多高兴。   他没有忘掉她,可那又怎么样?   每次她靠近他,他都用实际行动告诉着她,他不是她该心存希冀的人。   过去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所以,她还是劝自己,别想多了,别再想了,想再多,这个人也不会是她的……   她这一闭眼,没多久就睡着了。她的这个梦,是她本不该有的执迷不悟,梦里梦到的事,以往的事,他曾经对她那样笑过的事,她心里清楚,是她自己的困惑,是不能实现的执着。   所以,这个梦里,他对她笑的时候,她笑了;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哭了。其实在现实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她都不曾那样做过。   身边有他,梦里是他,她知道自己这时候是做梦了,所以,她只当给自己弥补遗憾了。   反正醒过来以后,梦里的事,过了也就过去了。   要不是这次和他去意大利,要不是想到是和他单独在一起,就像当初在她老家一样了,她莫名有些触动,也不至于在王韬的车里,她心血来潮和他闹一场了。   他不好,性格别扭至极,对人翻脸无情,心狠手辣起来手段残忍,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些话,她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而且,事实上,她也算见识过……所以,他要和她保持距离,也不算她吃亏……   她这样去想,就让自己这样去想吧……就算他低头的时候很腼腆,笑起来挺阳光,那又怎么样?   她是得不到的……   薛堃看她放下座位平躺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睡得挺沉的,应该是做梦了,梦里还在笑……看她笑,他也不觉跟着笑,可没过多久,她的笑容没了,他看到她的眼泪掉下来了。   这个梦,怎么让她哭了?   他犹豫要不要把她叫醒,这时候,就听到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薛堃……”   “薛堃……”   他靠近她,把这个名字听得真切,从没想过,她会这么撕心裂肺的叫自己的名字,撕心裂肺,就不该是她这种鲜活跳脱的人该有的状态。   “薛堃……”   最后这一声过后,她哭得越发投入,甚至惊扰到了旁边休息的乘客。面对身边人投来的惊异目光,薛堃看了一眼款款而来的空姐:“没事,做恶梦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不用你帮忙。”   他轻轻拍了拍易朗云的脸,见她不醒,又稍微用力推了推她,她这才惊醒过来:“你干什么?”   她一脸茫然,眼泪无声地从她眼中滑落,大颗大颗地滴在他手背上。他皱着眉问:“你梦到什么了,怎么伤心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云妹子,不用哭,马上就是你虐死傲娇的时候了! ☆、20、己所不欲   猛地被人从梦中唤醒,她的头脑还比较混乱,可周围注视着她的人眼神过分焦灼,耳边又有空姐温柔的声音徐徐道来,似乎很多人都因为她的哭声而对她产生了关注,而这些关注中,最殷切急迫的,非薛堃莫属了。   看看薛堃的眼睛,此刻,他是已然蹲下身,视线与她的目光齐平,这样尤其能看到他眼中的关怀与安抚。   能感觉出,这时候的薛堃是真挺紧张她的,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只需她顺势一软,就能扑进他的怀里。她判断,短时间内,只要自己一直保持抽泣和惊魂未定,他应该就不会把她推开,兴许,他这样的和颜悦色会一直拖到下飞机。   可问题来了,下飞机之后咋办呢?人多眼杂,她拿出腼腆害羞的样子,就可以暂时瞒天过海,那这种情况过后,到了只是和他一起的时候,她要对他给个什么交代?   强行解释说自己会哭是因为看不得他离开,虽然这是实话,但他未必会信。然后,趁着他看她可怜,就趁人之危,继续装出柔弱模样博同情?能讹他多久算多久,能诓他几时是几时?   别搞笑了,说什么趁人之危?什么时候趁人之危是趁自己之危的!   还嫌自己不够丢人是吗?   坐在头等舱里,居然做梦做得哭起来了?而且还是为了薛堃哭的?   神经了!   平时她没觉得自己这么多愁善感的呀,怎么一时情绪这么激动,按耐不住就哭了?   不行,千万不能让薛堃知道她这是在哭什么,还不得被他笑死,一辈子做把柄!   易朗云一张脸涨得通红,满心憋屈,却不敢老实交代。薛堃耐心很好的蹲在她身前,一面向空姐要来纸巾替她擦拭眼泪,一面不断问她到底是在做什么恶梦,为什么这么伤心。   他看到她的眼神从才一睁开眼时的脆弱很快转为仓惶,到了现在,她的眼泪被他擦干了,她的表情已经恢复镇定。   她看着他担心自己的样子,心想,他也就是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候会对她耐心好一些,他也就是闲的,才稍微对她抒发一下怜悯心,一旦发生什么利益攸关的事,他一转身撇下她,说走就会走,什么留念都没有。   就为了他一时施舍的怜悯就掏心掏肺,她何必!   她左右想了想,事易时移,这时候得随机应变。   她对他说:“我梦到你了。”   说罢,她幽幽地看薛堃一眼。   薛堃被她看得心中咯噔一下,目光不由更柔了,一手抚上她的后背,几乎是不自知的、殷切的期待着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谁知,接下来的话她是这样说的:“梦到你把项目的合同签了,资金让我们越能投了,但结款的时候走你公司的账户,我们没分到半点甜头,我被爷爷骂得狗血喷头,那种惨呀,想想我都又要哭啊!”   薛堃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笑了笑,不说话。   他原本撑在她背后的手很快放下,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表情已恢复了一贯冷漠的样子:“我看,你就是没事可做闲的!”   周围的人看她破涕为笑了,然后又看他不再那么着急守着照顾她了,自然知道看热闹的时间过了,就纷纷转头回自己位置上。空姐贴心的递给易朗云一杯温水,过后几小时,大家都相安无事。   飞机落地后,他们一前一后的出了机场。没多久,来接他们的人就到了,来人是项目合作方AK集团的CMO,名叫劳伦斯,是个高鼻深目的意大利人,这次他前来接机,全然是出于私交,因为正式的会议安排在明天上午十点,会议地点就是AK集团的总部。   薛堃和劳伦斯毫无障碍地进行着意大利语的交流,薛堃向劳伦斯介绍她时,易朗云彬彬有礼地冲人家点头微笑。   她才嘴角略弯,就看到劳伦斯眼中露出万分惊艳的光芒,然后开口说了许多,不知道是说的什么,反正是将原本缠绵悱恻、情致风雅的意大利语说得越发深情动人。她茫然的看看薛堃,薛堃平静着一张脸回看她,然后薛堃开口,同样也是意大利语就被他说得冷若冰霜、公正严明,劳伦斯听他说完,遗憾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把一辆菲亚特的车钥匙丢给薛堃,像是有些垂头丧气的走了。   虽然他们的对话,她由始至终听不懂,但也不禁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贯彻倨傲风骨的薛堃肃然起敬。   薛堃带她到停车场找到车,易朗云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薛堃开车有些眼馋,提出说想要试试在罗马开车是什么感觉,但薛堃一脸没得商量,不许她乱来。   她只好问他:“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先吃饭还是先找酒店放行李?”   时值初冬,入夜后寒气袭人,易朗云透过车窗仰望星空,星辉灿烂,黑夜永寂。   她在飞机上睡觉是睡够了,但东西却没怎么吃,现在下了飞机,被冬风一吹,浑身空乏,尤其的感觉饿。   薛堃说:“我们不住酒店,住家里。”   由于他上次的造访,不想被他再次打扰的母亲和妹妹,已经搬家到佛罗伦萨了。她们原本住的地方,房间钥匙被辗转送到了他的手里,这次他再来罗马,正好可以住那里。   易朗云以为他是在罗马有房产,没再多问什么。她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景,慵懒写意的人群,光鲜亮丽的男女,一会儿又看看他,他发现她时不时在看自己,就回头对她笑,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车开到科尔索大道,薛堃停车了。这里是罗马的主干道,也是著名的商业街,繁华、热闹,来来去去都是人,其中不乏帅哥美女。   他停好车后,易朗云一踏出车门,就和一个金发蓝眼的帅哥撞上了,对方看清她后愣了一下,她心里暗叫不好,生怕对方下一步就是要摔倒,正预备做好接人的动作,就瞧见对方冲她抛来一记肆无忌惮的媚眼,又端着如花笑颜,定定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惊,这异国风情,热力四射得,果然不同一般。   她没来这边之前,谭盛茵就不断给她介绍,意大利的男人生性浪漫,甜言蜜语,温柔笑脸,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谭盛茵提醒她要自己悠着点,别一被国外的帅哥献殷勤就心花怒放,她得把持住自己,千万不能脚底抹油,经不起示好,傻乎乎就跟人跑了。   虽然听谭盛茵说过,但身临其境又是另一回事了。国外的男人五官深邃,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带了电,稍不留神就被他电到。   她赶紧退开几步往薛堃方向靠,薛堃一脸淡然,根本不理她,转身就走、她赶忙随着薛堃一起走,身后的外国帅哥出声叫她,她只当没听到,两步追上薛堃身影,薛堃看一眼身侧的她,淡淡说道:“罗马的夜生活是很丰富的,你初来乍到是容易着迷,如果你管不住自己,想跟着别人跑,至少先把我们住的地方找到,然后把肚子填饱了,你再要去,我也不会说什么。”   易朗云很惊讶地望着他:“你确定是要放我去?”   不是要带她来谈项目吗?一下飞机就任由她跟着别人跑了,他是不是太随和了?如果她这一不小心变成失踪人口,他就不怕她爷爷恼羞成怒找他要人吗?   他把她带这么远来,死活都不想管,是不是太懒散,太不想负责了?   他一笑,淡淡的,不无不可的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你要跟人跑,我也拦不住你。”   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嘛!这不是冤枉人吗?   她听得窝火:“我也没说要和谁跑了呀,你说这些话酸我做什么?我哪里惹你了吗?我觉得下飞机这么久,我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挺老实本分的,你怎么就是要挖苦我呢?”   薛堃又是一笑,看似慵懒,如同漠不关心,实则心酸难预。   他当然不会对她说,下飞机时来接他们的劳伦斯一见面就赞赏她长得漂亮,他冷言冷语把别人打发走了,但开车这一路她把头探出窗外,又惹了多少人青眼?   他把她带这边来,借着谈项目的名义让她来度假,本来是想着让她放松的——最近易老爷子对她的态度越发冷淡,比起才接她回到身边时的呵护备至,哪怕苛刻也完全是疼爱所致,是恨铁不成钢,而如今对她,已是一板一眼,就事论事。她做得好的,都是论功行赏了,她做得不够好的,都是严词训诫了。   对易老爷子而言,从一开始的疼惜愧疚,满怀弥补的心情,到现在就事论事,以成败下判断,他终究是一颗凉薄的心。他的孙女也是他的手下,就算是舍不得,但到了丢车保帅的时候,一颗没用的棋子,怎么能不碍眼?   尤其是彼方,易子航是风头最劲的时候,如果留她在国内,无异于坐视她任人宰割。   她的性格一贯开朗,自由散漫,不拘小节,大而化之,易世开对她态度的转变,她就算有所察觉也不会太过计较,在他面前,更是要强撑起莽撞无知的样子,就是不会对他露出失落的一面。   但他是懂的,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这种被家人丢下的感觉,心有不甘,力有不逮,个中滋味,他最知道。   既然打了让她出来放松的主意,她又是这样随遇而安、乐意结交朋友的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她能和这里的人打得火热,他为了她在玩得尽兴之余不至走丢,决定先带她到处走走看看,认识路。   如果她想和人跑去玩,尽管去好了,只要别走丢了就是。   但他这样的悉心考虑却让她感到焦虑,他是不是想把她扔这里不管,然后自己偷着就去把项目合同签了?那她回国之后怎么对集团内部做交代,不是得被爷爷训死!   很快,她心怀疑虑跟着他走过了这条商业街,听到了他简单的对这条商业街的介绍,最后走到家附近了,他说:“我们家就在前面,你记住了,以后出去玩回来也别迷路。明天起我就要去见客户,没空陪着你瞎转。你自己可以到处走走看看,意大利人热情好客,很容易和人成为朋友,你认识了新朋友就和别人好好的玩,反正下次你来罗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样好吗?”他以为这样对她纵容,她会觉得他很体贴吗?在国内说带她来谈项目,一到了这边有把她支出去玩,不带她见客户,就算她来是当陪衬的,至少该有个出场,有个基本介绍吧?客户那边,正式连露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他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她?   她越想越愤慨:“你现在说的,让我明天自己一边去玩,你没空理我,因为你要去见客户?那你何必带着我来,你是为了浪费差旅费的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让她出来散心难道她不高兴吗?   看她的样子,是真的毫无高兴可言:“我可给你说好了,这次出来郭秘书对我是有交代的,说让我跟着你学经验,看你怎么和客户谈判的?你不带我去,我回去怎么汇报情况?”   “郭秘书?你要给他汇报情况?”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在越能集团,她已经被人打压、轻视到这份上了吗?   他寻思,要找个时候去和易老爷子再谈谈了。   她又说:“另外还有个情况,我得给你说明了,我这次出来没有请款,也就是说我没有闲钱用在吃喝玩乐上,我是和你一起来的,你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你不在的地方我根本就不会去,你休想甩开我去见客户。”   看来,她是完全体会不到他的好意啊!   他淡淡一笑:“你想怎么样?”   她狠狠地说:“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这句话,他听着挺受用。   本来有意让她放松心情,但既然她这么想跟着,那就:“随便你吧。”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带着她走进一间餐厅,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薛堃大致看了一眼就把菜单递给她。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意大利文,无奈地摇头,只能他来点。他点餐的时候用意大利语和对方交流,根本不过问她有什么意见。   点餐结束后服务员送来两杯温水,他递了一杯在她右手侧,然后端着自己的那杯水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问她:“关于项目的事,你真的感兴趣吗?”   她反问:“工作要紧,什么感兴趣不感兴趣的?”   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等了一会儿,他点的餐送上来,他点的是披萨和牛排。浓郁的芝士香味混合着蒜蓉的辣味扑鼻而来,西红柿酱把披萨的颜色调制得热烈夺目,在拿吞鱼、腊肠、蘑菇等一系列食材的配合下,只是看着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时她才突然想起,这家餐厅是她在上飞机之前和王韬一直谈起的,王韬重点推荐了这里的披萨和牛排,当时她听得心心念念,直嚷嚷说一定要在离开罗马前去吃一次,如果吃不到会觉得终生遗憾。   那时,她还以为板着脸的薛堃根本没在听,没想到,他不仅听到了更记在心里了。   她看向看薛堃,为着这到罗马的第一餐就吃到她心仪的佳肴,或许她应该对他说声谢谢。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的心思似乎比她以往认为的更加细腻,而他性格也相对比她从前了解的更加莫测,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那句话会惹到他,哪句话又能讨好他了。   这一餐从开动到结束,他们谁都不曾开口说什么,后来晚餐结束,他故意带着她又往繁华的闹市区走了一遭,尽管身边不住地有热情的异国帅哥投来笑脸和招手,他也示意只要她想去就由着她跟人走,她心底暗啐了他一口,有他这么“逼良为娼”的吗?   带她逛街她却像是大义凛然奔赴刑场,一面写满了意志坚定,不肯动摇。他哭笑不得,最后,把她领到家门口,摸出钥匙开门时,他叹了叹:“如果你真的坚持,我会把项目的资料都给你看,既然已经到了罗马,也是时候让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开门后,她提着行李往屋内一放,接着就从他手里接过他的笔记本电脑,迫不及待地开始看项目资料,完全没太关注他在罗马的这个家……似乎被布置得过于优雅、舒适以及温馨了。   这下,终于见到一手资料,她这才知道,这个外贸项目,贸的原来是车。   她很喜欢车,尤其喜欢开车,而且是那种排量大的车。   听他说明天上午项目谈完了会带他们参观生产车间,她很激动:“我一直很想去看看,一辆车是怎么被做出来的,没想到这次能看到了。”   他说,现在只是开始,先从外贸做起,再谈在国内合资建厂。这个项目陆陆续续谈了两年,前期工作他都做好了,早已经得到市里的支持,在南部新建的高新区给他批了很大一块项目基地。几年前他就对这个项目起了心,只是苦于资金问题迟迟没有让项目启动,后来适逢其时,让他打听到市政规划会在南部新区修一条南部大桥,他想尽办法,极力参与,如今的南部大桥主桥桥墩建成,预计明年中旬就会完工,届时大桥为8条双行车道,设计时速八十公里,可以直通南部高新区与主城区,缓解园区内约3万名产业工人的上下班堵车难题。他的项目基地现在一期工程正在建设,是建的物流仓库,他说,让她先看着学着,到了二期建厂房,有她忙的时候。   正如他说过的,她想知道什么,只要她开口问,他都会对她说,但那些尚不知道所以没想过去问的,他也决口不说。   后来,项目的事谈完了,她有些兴奋,虽然旅途疲惫,但还是舍不得睡。他陪着她聊天,不知怎么就说了许多。   他靠在沙发上,嘴角有些笑意,眼神懒懒散散的,真的是一副身心放松的样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开车?”   她同样也是笑着,懒洋洋的说:“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拿到驾照之后,我就像是有瘾,不开车练练手就过不得。”   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拿到驾照的?”   “十八岁,一可以学我就去学了。”这段往事,她一向鲜少向人提及。   细致如他,这时却没有留意到她眼中出现的沉痛,只当她是被倦意所袭,他悠然的,还在纵容自己继续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着急?”   她看他一眼,说:“我还不是为了送货。”   在老家的酒厂和果园,到了人手不足的时候她自己也得帮忙开车送货,所以一早就学会了开车。如果奶奶和爸爸还活着,这种事应该轮不到她来管,但自从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他们永远离她而去之后,该不该她做的事都该她做,能不能管的事,都变成她来管了。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还没满十二岁,家里就没个大人了,邻里乡亲对她很是关心注意,但凡她一天不出家门,就会有邻居或者妇女主任、街道主任跑家里来看看她,他们对她嘘寒问暖,尽管她还那么小,他们都不厌其烦对她做思想工作,让她想开一些,家里没人了,但自己也得坚强,也得活下去。   那感觉,就像是她已经快活不下去了似的…… ☆、21、悠悠我心   要做一个合格的被慰问的对象,首先就得让人都觉得她可怜,值得同情,这样才会有人放不下她,三天两头的记得过来看看她。   所以,为了让周围关心着她可怜着她的人都记得她这个可怜的人,他们彼此都会相互提醒,相互在茶余饭后谈论一下她家里发生过的揪心事,以免忘了,她从小就是个可怜人。   她奶奶年轻的时候男人就跑了,跑到大山之外的地方挣钱去了,等那个男人挣到钱以后再回来,已经在外面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不认她的奶奶和她的爸爸了;她从一出生就没见过她的亲妈,听说她的亲妈是跟人跑了,可她爸爸就是傻,还认为她妈妈有一天会回来,所以一直都在等,死心塌地的,一面照顾着女儿,一面一直在等,从来都没想过再去接受任何人。   她小时候跟着别的孩子一起玩,孩子们天真无邪,喜欢在相互之间取外号,眼睛小的叫眯眯眼,比较瘦的叫细竹竿,反应迟钝的叫慢动作……当每个人都有了一个比较符合特征的外号之后,长得周周正正、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可供取外号的她让孩子们犯难了。   一群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有外号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没有,那多不好啊。后来孩子们灵机一动,就叫她:没妈的。   因为他们都有妈妈,就她没有,他们所以叫她没妈的。   在孩子们心里,这显然是个独特的外号,她应当应分,条件充分,就给她这个外号,这样叫她好了,这样叫她就不会把她和别的孩子弄混了。   因为只有她,是没有妈的孩子。   就在孩子们为终于给她取到一个合适的外号沾沾自喜时,她已经冲上去把那个给她取了这个外号的孩子推到地上使劲揍了,孩子们不明就里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在生气什么。   “没妈的,你就是没妈的孩子,我们这么叫你有什么错?”   你们这么叫没错,那是她有错吗?她有什么错,一出生就没见过妈妈,这是她的错吗?   从那天之后,奶奶和爸爸就常看到她和别的孩子在打架,他们劝她、吼她、甚至是要打她,可就是拦不住她,她就是要出去和别的孩子打架。   他们曾不止一次问她,为什么要去打人家?   她从来都不会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因为别人说我没有爷爷又没有妈妈,因为他们给我起外号叫没妈的,因为他们都围着我说我是没妈的孩子!   这样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对奶奶和爸爸说出口。   她记不得小时候打过多少架,多少次被孩子们围攻推下田坎,推下水塘……她只知道,她是同龄人中最先学会游泳的,也是年纪最小被送去学散打的。   那时候,爸爸看她总是和别的孩子吵架、打架,很为她头疼:“这么小就争强好胜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奶奶看着头发乱糟糟、脸上挂彩的她,眼神显得很哀伤:“她这个性,是像她爷爷啊。”   说她像爷爷,她才不认,她见都没见过这个人,她怎么可能像他。   但后来,她奶奶和爸爸出车祸去世了,她见到她的爷爷了。   起初,爷爷出现时,也只是露了一面,在她奶奶和爸爸的灵堂上,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昏倒了。   然后,再次出现时,她已经读初一了。   那是个周六,她做完了家庭作业,一个人看了会儿电视懒得做饭,就从家里走出门去吃豌杂面。面摊的老板也是从前奶奶的熟人,以前奶奶还活着时,喜欢把家门口的那条路扫得干干净净的,方便路过的人。面摊老板看她奶奶每天都在扫地,就问:“这条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是大家的,你一个人扫这么干净做什么?”   她的奶奶说:“我把路扫干净了方便大家走,反正我顺手就做了,又没多麻烦。”   后来,她奶奶不在了,这条路也没谁天天打扫了。面摊老板每次看到她去吃面,都会止不住在她面前说起这件事,那天也不例外。面摊老板在她的面放了很多豌豆和杂酱,然后一直守着她,看她吃面,又给她讲起了从前她奶奶还活着扫地的事。   她默默地吃面,没有吭声,她能感觉到,面摊老板极力想在她眼中寻找出她听到旧事后缅怀过往的悲思,但直到她把面吃完了,她的眼里都没有出现任何凄凉,有的只有麻木。   当她把钱递给面摊老板的时候,面摊老板没收她的钱,不仅如此,反而转身从收银台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她。她很惊讶地看着对方,没明白对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她的注视下,面摊老板吸吸鼻子,用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对她说:“哎,这么小的年纪就全家人都死光了,我就是看你太可怜了。”   看到她就觉得太可怜了……   那时候不止一个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还好,那天晚上,她的爷爷来找她了。   她身边一直在可怜着她的人,因为她爷爷的出现而渐渐减少了,到了后来,他们听说她爷爷在外面的生意做得很大,他们对她的那种可怜,转变成了羡慕,甚至是嫉妒。   所以,对于爷爷,无论如何,他的出现她是心怀感激的,至少因为他来了,可怜她的人,没有了。   说到这里,易朗云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心想,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再说下去,只怕她今晚又要失眠了。   正想说自己还是回房间休息了,明天还要见客户,状态太差了不好,谁知一抬头对上薛堃寒霜凛冽的目光。   这视觉冲击力,实在很棒,直叫人透心的凉!   刚才,她一直没控制住,自说自话、自怨自艾,不由自主就把自己说得这么苦情又凄凉,薛堃默不作声听她絮叨了这么久,也是很不容易,要不是涵养太好,风度太好,知书达理,休养到位,只怕早就开口打断她了吧!   她这些糟心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远万里带她来罗马是为了谈项目的,不是来听她家里的惨事的,她被人可怜也好,被人排斥也罢,都不是他在乎的事……   可他却听她说了这么久……   实在是太给面子了!   看着他竟是这么无动于衷的表情,她也只得让自己这么想,至少他这样的目光不具有任何恶意,他只是不在意而已。管她说的是什么,就算她自己说得沉溺其中,快要克制不住情绪在他面前哭了,但他就是听得毫无反应,她能怎么样?   她还不得强撑住即将崩溃的情绪,装出若无其事:“你看,难怪这些话我从来不对别人说,就只对你说……”   薛堃看向她,沉静得几乎面无表情。   她勉强自己对他笑了笑:“我也确实只敢对你说,别人听了好歹都会露出可怜我的表情,要不也会说些强行安慰我的话,只有你,什么表情都没有,什么话都不会对我说,听了就像没听一样,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心理素质就是好。”   他看她笑得挺尴尬,总算给了句回应,他问:“你这是说我铁石心肠吗?”   她赶紧说:“就算说你铁石心肠,我也是在夸你呢!”   “过奖。”   和她聊了这么久,一开始出于私心,是他太过怀念和她聊天的过往了,如果能和她靠近,只要有机会靠近,他都会珍惜。他明知道自己不该亲近太多,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察觉到他的用心,可没想到,只是有工作引起的话题,随着他对自己的放任,一直延伸到了她从小的经历。   她经历过什么,难道他会不清楚吗?   那些让她伤心过,不愿再提起的事,自从他知道以来,他都在极力回避,就是舍不得让她再缅怀过去,哪知,说着说着,她自己旧事重提,是真的在他面前又将自己剥得鲜血淋漓。   眼下,看着她的眼神,她有多伤感,他就有多揪心……可这样的心情,他不会让她知道……   他看到她从沙发位置上起身,她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向行李箱,很灰心丧气的样子,她背对着他,手扶着行李箱的拉杆停顿了很久,他猜她是在控制自己的眼泪。他等着,良久之后,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她说:“难为你陪着我无聊了。”   “不客气。”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这时的表情有多心疼,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可怜你。”   “你说的对。”她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他给她安排好的房间。   她在心底哀叹,都是自己活该啊,这本来是多美好的一晚,她到了罗马,见到了属于异国的风情,吃到了一顿很值得纪念的晚餐,薛堃难得不那么嫌弃她了,肯和她聊天了……一切本来都好好的,却被自己的话太多给搞砸了。   他看到她打开了房门,趁她还没进门,他提醒她:“明早八点半我们出门,你自己调好闹钟吧。”   “遵命。”回答了这一声,她就把房门关上了。   这一晚,两个人又都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易朗云没到八点就从房间出来了,本想着如果他家里有食材就自己动手做早餐了,哪想到,冰箱里的食材被她发现了,薛堃的人却已经走了。   他在餐桌上给她放着早餐和一张留言条:好好休息。   她愣了一秒,到底怎么回事?   下一秒过后,意识到是被他给晾这里不管了,她气得想骂人!   简直是莫名其妙,昨晚不是已经说好了一起去吗?怎么今早就变卦了?   就是不想不让她去,他是防贼呢!   说什么“好好休息”?   他以为她真的心宽到看到这张纸条之后,还能好好回去个睡回笼觉吗?   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薛堃开着车就等在门外,是她透过窗户也发现不了的位置。   他一直等到九点,她没有给他打电话,没有出门,可能除了骂骂他、生他的气之外,她不会做任何事。   虽然年纪小,但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在没弄清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她不会做出任何轻举妄动。   他想来,这个时候她都不给自己打电话讨说法,她的情绪也该是已经平复了。   如果她打来电话,如果她冲出这个家门,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可她没有,或许,这就是因为她独自在老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关系。这么多年,虽然易老爷子在她生活中出现了,每年都会到老家看她,但很多事,终究都是她自己在扛,所以她惯于思虑,知道忍让,鲜少会有冲动行事。   尽管她看上去个性莽撞,做事有时候还毛毛躁躁的,但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是适可而止,她总是会努力讨人喜欢,让人不知不觉中感受到温暖,不希望被讨厌。这也是她最让他心疼的地方,当年在她老家住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所以那时候,即使那么舍不得,他还是选择了走开。   这次的项目,他已经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谈成是已是必然的。   但谈成之后,因为她的参与,会变得花样百出,展现出很多种玩法。   他想,应该让她现在能放松时就放松一下,因为回国之后,还有更艰难的在等着她。   被他撂下不管,易朗云思前想后还是没打电话过去闹他,如果他已经在见客户了,她一个电话打去不就耽误正事了,反正这会儿着急什么的都于事无补,他也不可能再也不出现了,还不如等他回来,当着他的面,再把话问清楚。   她把他特意准备的早餐吃了,他做出来的事讨人厌,但他准备的早餐看着不讨厌啊,她试了一口,味道还挺不错!   把肚子填饱了,她就在他罗马的这个家周游,尽情的观赏。这个家里的布置是纯白色的风格,她越是流连越是觉得装修得非同一般,传统典雅的实木、工艺考究的皮革,一种高贵、温馨、优雅、简洁、耐人寻味的居家氛围。种种细节痕迹都表露,这里曾经住过的,是个女人。   是薛堃的女朋友吗?就是王韬给她说起过的,那个属于薛堃的“念想”吗?   那怎么在这里她没见的那个女人?是薛堃把人藏起来了吗?还是那个人最后也忍受不了薛堃的乖戾性格,挥挥手自己走掉了?   以薛堃的为人,被他所“念想”的人,也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那个人要离开他,他就会放手吗?   易朗云认为,那可说不定,他看上去就不是那种会甘愿成人之美的人,他所投入的,他必定会要回报,如果给不了他想要的回报,他狠起来,会要人命!   本来,薛堃如何对旁人强取豪夺都不管她的事,但最近她对薛堃产生的怨念太多,就自动带入的想了许多……   这不想还好,还可以事不关己看热闹而已,可这一想,真是越想越跺脚,越想越混乱,差点刹不住车……   这一上午不知怎么就在她天马行空的想象中虚度而过,晃眼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钟,也是中午的饭点了,薛堃差不多该主动招呼她吃饭了。   她提醒着自己,一见面还是兴师问罪要紧,别的不该有的好奇心,能问一下最好,如果对方表情不对,她还是不要管太多的好。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对她说,就当是知己知彼嘛,被人这么耍了晾在这里一上午,见面八卦他一下又怎么样?她未必就没点脾气了吗?   就在这时,薛堃的电话打过来了,他说:“出门吧,我已经在门外了。”   这声音干净利落,什么歉意悔意都没有,她也飞快说:“你等着,我就这到。”   出门一眼就看到那辆菲亚特,易朗云快步跑上车,车门一关就准备找薛堃理论。哪知,不等她开口,薛堃就说:“合同已经签了,我打电话回去已经把情况说明了,易老爷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过来,说让你陪着我在这边把细节落实一下,不要急着回去。”   “你什么意思?”完全是先斩后奏嘛!   “让你紧张的事已经没有了,现在你回国也没别的事可做,反而落一个急于求成的话柄,还不如留下来好好玩玩。”他的用意,不好对她说。他只能说:“我说过了,你下次到罗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如果你想玩,就趁现在。”   可他不说,她就没法想通,没法领情:“可我来是为了谈项目啊!”   面对她执拗的表情,他淡淡一笑:“项目已经谈好了,合同也签了,你觉得会影响你放松的一切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她有种被人看不起的挫败感:“可我们说好了今天上午去见客户,今天下午还要去参过他们的车间……”   他说:“生产车间以后国内也会兴建,如果你想参观,以后天天看个够。”   听他的话,她就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太弱:“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什么事都办好了,你不用操心了。”毕竟,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需要的她操心和劳心的事,会有那么多,于是他说:“现在你只需要想,接下来该怎么玩,想去哪里玩就行了。”   她本来想要努力在他面前证明一下自己,结果还是徒劳的:“那我和你跑这么远来还有什么意义,你自己就把事情办好了,我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事。”   他看着她,只是一笑:你能来,就是此行的全部意义。 ☆、22、难舍眼前   虽然是十分的愤愤不平,但项目的事,经她自己打电话回国确认,是真的已经签下来了。   爷爷在电话那头草草和她聊了两句,听上去也是挺高兴,但没过一会儿,好像有什么急事就挂了。随后,郭秘书的电话追过来,一面说她给集团长脸了,一面就对她说,不要好大喜功,要留在罗马把事情落实清楚了再回来。   说是集团上下都等她凯旋而归啊,其实她也明白,就是觉得她现在回国也是帮不上别的什么忙的,还不如在国外待一段时间,毕竟现在忙着和季家的联姻要紧,她一旦回国如果心存不良,搞出什么鬼迷日眼的事就不好看了。   虽然她本人是没有要搞破坏的心,但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止不住别人怎么把自己往坏处想,也就只好欣慰地认为,是大家捧场赏识她,认为只要她有心,就有颠倒是非的能力。   没想到在其他人眼里自己居然这么能力非凡,算是个人才呢!   那做为被人束之高阁的人才,能屈能伸就是基本配置了,现在不管之前薛堃怎么小瞧她了,但想到大多数人还是挺认可她有“能力”的,她为了不辜负这样的“认可”,也只好继续跟随在伟大的薛总身边鞍前马后了。   当着他的面,她打完了电话,本来是不想给他狡辩的机会,可电话放下,演变成了她没给自己失落的余地。   他看到她的表情茫然了一小会儿,那种感觉,不只是失落,还有遗憾……   但很快她对着他笑:“薛总真是料事如神啊,果然国内暂时不需要我回去,嘱咐了我要在薛总身边继续效力。可薛总这种能力非凡、眼光独具的人哪里需要我这种小喽啰站身边当陪衬啊,薛总一出马,什么事都办好了,根本没给我添乱的机会。承蒙薛总的抬举,让我能有幸到罗马来,就如薛总说过,这样的机会,下一次还轮到我身上,也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反正我都来罗马了,不玩就太亏待自己了,正经事全靠薛总顾虑了,我这种没有什么顾虑的人,如果不玩,又能干什么呢?”   她连珠炮的话语说得轻快有趣,说完这一大通,她的自怜情绪才算稍微打住了。   薛堃冷眼看着她,淡淡说:“你想通了就好。”   以前在她老家,和薛堃相处,她就觉得这是个相处起来挺费劲的人,他的话不多,就是需要人去猜。这次轮到薛堃的主场了,罗马这地方,他既然已经安家了,那一定是门门通、特别熟了,他又反复重申要她在这里尽兴的玩,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想,是他要回敬她从前的照顾,这次在罗马,她就可以指着他带自己去玩了?   不过,看看薛堃冷着的一张脸,她不敢把事情想得太过美好,薛堃带着她玩,这种画面,一定很另类、很微妙吧!   但毕竟这里是薛堃熟门熟路的地方,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应该会……也势必会被他带着流连忘返名胜古迹,横行穿梭大小街道的吧?   去旅游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越是想着,越是兴起期待,只是没过多久,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中午到了,要找地方解决午餐。薛堃开车把她带到一家装饰不错的饭店,依旧是他自作主张的点餐,轮不到她来参言,反正她不挑嘴,也有尝试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就也没问他点了什么。等午餐上桌了,是什么她自己一看就知道,是意大利面!   她试了一口,味道果然还不赖。   伙食方面,薛堃也是有一定追求的人,所以也不会太亏待她 。   饱餐一顿又回到车里,薛堃开车,像是带她往家的方向开,不是一直说要去玩的吗?堂堂大罗马,这么多名胜古迹都没有让她去瞧上一眼呢,这会儿又带她回家,难道是想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要带她夜游罗马城吗?   可横竖去想都没必要等到晚上去夜游,趁着他上午签了大项目在兴头上,正好是赖着他到处走走的时候,等过了这一阵子他心情万一不愉快了怎么办?   我们伟大的薛总性格这么喜怒无常,指不定回家之后又怎么对她不冷不热的了!   所以她立马说:“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真的是要回家吗?你不是说要让我好好玩?薛总,你现在就带我去玩吧!”   她的声音清脆,笑容更是灵动、活泼,盈盈一笑间,不禁让他心生动容,可他看她一眼,轻描淡写说:“没空。”   怎么这么冷淡?   她想了想,很快以为自己理解了:“也是,签了合同,不能一下子太过骄狂,还有些后面的事要交代,在大街上也不方便打电话回去谈这么重要的事,我们要记得自己来罗马的目的,工作第一,去玩排第二,我们要先回家在把工作的事安排妥当了……”说着,她又对他笑:“那么薛总,等你手里的工作交代下去了之后呢,你预备带我怎么玩啊?”   她说得天真烂漫,他看在眼里,即使向往却又在抗拒:“还需要我带着,你连怎么玩都不会吗?”   他冷着脸,本来吃饭时还有点轻松的表情,却因为她这时的笑脸变得越发的神色肃然,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装作不懂他的脸色:“会是会,但我现在在我们伟大的薛总身边,就要为薛总马首是瞻了,你说我们怎么玩,我们就怎么玩,我一点别的意见都不会有。”   他正色表示:“我们不是上下级关系,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这么毕恭毕敬的。”看她在笑,他又申明:“我说让你自己好好玩,可从没说过我要和你一起,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行了,现在不想回家,那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颇有些惊讶:“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赶我下车?”   “可以这么说。”   他不是生拉硬拽非得让她迁就自己,她想做什么,他都由着她去做。能让她在这里暂时等到喘息,不要去考虑国内的事,不要再为家里的事揪心,哪怕她能多一刻的放松,也是难能可贵的。   可这样的好意,如果他不说,她如何知道:“你什么意思?是又要把我扔下不管了,你有什么事要忙的?这么重要?不是说项目已经谈完了吗?你难道是骗我的?”   薛堃冷哼,不再说话了。   其实从吃午餐的地方到他家,不是一段很长的距离,起初她以为他是和自己闹着玩,有说有笑也挺有趣,他把她扔下一上午不理的事她不和他一般见识了,可没想到,她随口一句猜测的话,他倒是介意得要命,说甩脸就甩脸,这脾气发得无缘无故又发人深省。   又过了一阵,他的脸色还是冷漠的,她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人嘛,就她可以宽宏大量,他就非得这么小肚鸡肠的?   她叹了口气,问他:“你生气了?”   他是生气了,但也知道自己的气恼,只是枉然,自己什么都不想让她知道,这样生她的气,又算什么?   是气她怎么想不到?还是气自己在意得太多?   车开到家门口,他让她下车,她不多惹他,依他所言乖乖的下车,却见他还是坐在车里纹丝不动,她问:“你怎么不下车?”   他看看她,克制住满心的幽怨,缓缓说:“我有别的事。”   她担心他这是一气之下又要甩下自己走了,就问:“你有什么事?”   他说:“我有事要去佛罗伦萨。”   “啊?”他是临时起意的吗?之前根本没听他说过要去那里。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办完了事就回来。”等她在这里舒心惬意的待一段时间,等她差不多已经领略了这里的风光与风情之后,他自然会回来。   他想,如果是自己留在这里,有他守着她,她想玩也是玩不尽兴的。   “你确定不了时间?那怎么办,我和你一起去。”她怎么听怎么感觉他是在找借口把她扔下不理,她说什么也得跟着他一起去。   退一步说,他真要是遇上棘手的事,多个人也多个主意。   他没同意:“不用,你待在这里就是了,我给你留了一张卡就在客厅的抽屉里,另外还有十万欧元现金,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应该够用了。”   替她设想这么周到,虽然有拿钱砸人的嫌疑,但她没有小肚鸡肠,尽量把他往好了想,她问:“你是真的有事?我去或许可以帮你,我也不是个拖后腿的人,说不定能帮到你……”他一直摇头,拒绝,还是在拒绝,她气不过:“为什么你不想带我去,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是因为那个成为他“念想”的女人吗?   把她带去,他怕那个女人会误会他,是这样的吗?   让薛堃放不下、舍不得的女人……   好想能去看一下!   她这样想着,可他没给她任何可能,她完全没有这样的机会,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说:“与你无关。”   为了向她证明他有多不为所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把家门钥匙从车窗扔给她了,就在她弯腰去接钥匙的时候,他方向盘一转,开车走了。   看他绝尘而去,她再生气好像都是枉然……   呵,这算什么事?   这个人,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觉他讨厌过,就像讨厌一道绞尽脑汁都解不出的难题,她能读懂题目的意思,以为自己只要细心一些就能把他解出来,可费心费力一场,到最后才知道,自己的理解错了,自己的思路错了,这道难题所代表的,就是于她来说太过高深的学问,舍得花心力又如何,说到底她的智商不够格,想要懂他,想要解开他,实在太不可能了……   他就这么走了,这时候,还能怎么办,给他打电话?当面说不清的事,打电话又能出清楚什么?他不就是不想让她拖累了他吗,他走得这么洒脱,她何必一个电话跟上去自取其辱呢,还是先回家里待着再说吧。   可回家里坐了一会儿,她越是坐着越是心里不对味,她这到底遇上的是什么事?   感觉自己没做错什么事啊,也从来没给他捣乱过,他怎么对她一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呢?她看上去哪里是那种惹是生非给人拖后腿的人,明明她还挺能干的,是天塌下来自己都能扛住的人,怎么在他看来她就那么不可靠?   不行,不能一个人在家里待着,这样待着等下去,她咽不下这口气。这种时候,得找个人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拿起手机开始翻看联系人……要是打电话给王韬,向他诉苦?哎呀,不行,不能给王韬打电话,感觉他和薛堃就是一丘之貉,也不是帮着她说话的人……那打电话给谭盛茵……还是算了,给她打,是自找麻烦,指不定又惹了谭盛业……那别的人……   不相干的人也帮不上忙,反而说了也是被人当笑话,不说也罢……   想来想去,她翻手机找到了亚历山大的电话,本来以为自己是和薛堃一起,他管教那么严厉,从来就喜欢说她不做正经事,和薛堃待一起,她哪有空闲给其他人打电话。但薛堃走掉了,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走了,她本来想以不麻烦别人为美德,结果,还是得麻烦人家。   给亚历山大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用英文告诉对方,自己听不懂意大利语。没想到,亚历山大直接就对她说了中文,而且口齿清晰,说得挺好。   这下就没沟通障碍了,他们约好在科尔索大道北端的人民广场见面。易朗云换上一件墨绿色的羊绒大衣,临走时拉开客厅抽屉,瞄了一眼薛堃所说的给她留的东西,钱和卡确实有,卡的密码他也写了纸条留里面的。   看来他也是自认为没有完全不顾她的死活,他以为这就是替她着想了,真亏他这么想的!   她沿着科尔索大道一路走,走到人民广场附近,正想打电话给亚历山大说自己到了,可这时突然从身后冒出一个人,在她的背上轻轻一拍……   兴许是因为在罗马没别人了,薛堃扔下她走了,她才更提升了应激性,身后的人只是拍了她一下,她飞快地抓住那只手,然后果断就是一记过肩摔。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有薛堃在身边,她真的感觉很安心。一旦薛堃不在,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她根本就忽略不掉。   还好当时路边的人不多,但她的行为依旧引不少人侧目,当她定睛去看那个被她摔到地上的人,棕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虽然被她摔得龇牙咧嘴,但不可否认,真是一个长相一流的帅哥。   帅哥坐在地上,仰着头忽闪这眼睛看她,脸上没有显露凶恶表情,反而是怯生生看着她,然后用中文对她说:“嗨,朗云,没想到和你第一次见面这么让人印象深刻,我是亚历山大。”   易朗云满怀歉意的伸手去扶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伸手,亚历山大立马就抓住了,经她借力一把,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拍拍身上的衣服,微笑说:“没什么,没想到这么漂亮的美女力气这么大,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于是乎,虽然初次见面闹出点小意外,但接下来这一路的游玩,也还算愉快。当然,如果亚历山大能停一停他歇不住口的甜言蜜语就更好了,虽然听得也不算讨厌,但这些昧着良心的话,夸她漂亮、说她聪明的话,亚历山大说得眉飞色舞的,她却觉得可信度太低。   所以说,在务实这一项上,薛堃还是有优点的,他就从来不会这么夸奖她。   大概,在伟大的薛总眼里,她就是那么一无是处的人吧。   游玩到了傍晚,易朗云说什么都要请亚历山大吃饭,可亚历山大摇头:“我怎么能让这么漂亮的女孩请我吃饭呢,朗云,请你吃饭是我的荣幸!”   易朗云撇撇嘴:“那好吧,这次你请,明天就该我请了。”   亚历山大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今晚的月亮即将升起,无数的可能都会发生,我们何必去为明天的事操心。”   这话,如果被薛堃听到,就该被说是目光短浅,对生活没计划、没目标了吧?伟大的薛总总是这样,规划、安排、目标,要制定出计划,今天做到哪一步,明天又有什么情况要应对,他都设想得好好的,即便是有突然情形,也会让一切事情尽在掌控中……伟大的薛总是什么都步步为营的人,又怎么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快乐呢?   “朗云,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伟大的薛总的,突然觉得可笑……但这时候,面对如此神采飞扬的异国帅哥,自己居然会想起他,不是更可笑吗?   笑着笑着,易朗云突然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一位东方丽人,优雅端庄,仪态万千,真可谓明艳无不可方物,看着很像季明蕾的感觉。   为了确定自己没眼花,易朗云眯起眼睛又看,还真是季明蕾!   这时候在罗马看到季明蕾,她身边没有易子航,是她一个人来的吗?来这边,难道是为了挑婚纱?   亚历山大顺着她的目光往季明蕾那边看,易朗云问他:“漂亮吧?”   亚历山大看了一眼就回头看向她,随后很认真地说:“是很漂亮,但朗云,我还是觉得你更漂亮。”   易朗云失笑:“你这真是睁眼说胡话啊!”   季明蕾这样自带天仙光环的存在,哪是自己这种小渣渣可比的。不过,这种问题上,她也懒得和亚历山大争,就权当他是审美有问题吧!   吃过了晚餐,亚历山大去结账,易朗云坐在餐位上东望望西看看,转头间,她和季明蕾的目光有过短暂的交流,季明蕾的目光很自然就把她忽视了,这不能说是被鄙视,人家本来就当她不存在一样。易朗云兀自笑了笑,也没当一回事,等亚历山大回来,她就笑着和他走了。   这边他们才推开餐厅的门离开,季明蕾就打通了薛堃的电话:“薛总,好久没联系,一切可好?”   中午,在确定了易朗云出门后,薛堃就偷偷跟随着,虽然当着她的面他是走了,但说放她自己玩,他又怎么能真的放心?看她和一个异国帅哥见面,他立马就调动关系把亚历山大的来历给查清楚了。   还好,身家清白,热情奔放,无拘无束,一个典型的意大利人。   现在,他正在开车前往佛罗伦萨的路上,突然看到季明蕾的电话打进来,他即想到无事不来,来就必定有事,他说:“有话直说。”   季明蕾微微一笑,娇柔的声音轻轻说着:“我刚才看到你的小朋友和一个国外的帅哥玩得很好啊,我知道是你带她出来的,既然是你带出来的,你怎么不看好她,如果让她出了什么事,你可怎么向易家人交代?”   薛堃淡漠的问:“你什么意思?”   然而原打算开往佛罗伦萨的车,他已经掉头。   听到他这么平静,季明蕾更加愤恨:“我的意思,薛总不是已经懂了吗?”   意识到或许会发生什么事,薛堃微微一怔,“你敢!”   从他的声音,季明蕾能想到他此刻是如何阴骘的表情,蓦然,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在她心底涌现:“薛总马上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薛总的助攻们,登场了吧 ☆、23、真相与否   所谓的一管就死,一放就乱,大概指的,就是离开了伟大的薛总的管控下,易朗云太过自由散漫的状态。   和亚历山大离开餐厅,又陆续走在风景绝佳的罗马街道上,灯火辉煌下的宏伟建筑,果然令人惊叹,令人敬畏。   就这么走着聊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家门口。   家门的钥匙就在易朗云的大衣兜里,家里薛堃不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似乎正是诞生某些奇妙缘分的好时候。   就在家门口,一盏橙黄透亮的路灯下,亚历山大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凝视着她,欲语还羞,只要她微微点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那么水到渠成……   令人遗憾的是,易朗云本人就不是那种会被异国风情迷得神志不清的人,亚历山大很帅,放在什么地方都是打眼的存在,对她也殷勤备至,颇得她的喜爱……   但,她一向能分得清什么是可有可无的事,什么是不可多得的人。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面对着什么人……   进退之间,思路明确,方寸不乱……   易朗云由着亚历山大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片刻过后,她笑着说:“行了,你送我到家了。”   亚历山大也对她微笑,接着她又说:“亚历山大,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恬淡的目光,毫无羞怯与挣扎,她这些话说得挺含蓄,亚历山大是听懂了,所以没有急于求成,就对她问:“那我明天什么时候来找你?”   本来是有想法的,明天该怎么玩,还有挺多的地方没有看够的,好想再去逛一会儿,很多地方,很多风景,还有薛堃给她留的钱和卡,是不是该用一用,不枉费薛总的一番美意……但,一想到伟大的薛总,她就觉得不管明天还要干什么,都没劲!   “明天,还是算了吧,我不麻烦你了。”客气的话说得亚历山大一愣,但她心意已定:“明天我还有别的安排。”   亚历山大说:“什么安排,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她摇头:“我朋友在佛罗伦萨等我,我得去找他。”   如果在佛罗伦萨找到薛堃,薛堃看她身边还带着亚历山大,那画面,才真的叫她压力山大!   亚历山大很诧异地看看她,问她怎么突然就要离开这里,她笑了笑,抬头望向浩瀚无垠的星海,看起来,那是多么的遥不可及,但正因为遥不可及,不是才更令人神往吗?   她说:“罗马是很不错的地方,但既然到了意大利,我也想去佛罗伦萨再看看。”   反正伟大的薛总在离开时也对她表态了,要她:做想做的事,玩得尽兴,而且伟大的薛总已经把路费给她赞助了,佛罗伦萨,她凭什么不去!   回到家里,由于是临时起意,易朗云这才开始查从罗马怎么去佛罗伦萨,如果这时候有一辆车就好了……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又瞄到了薛堃给她留在抽屉里的东西……没有车,租一辆不就有了!   可就在找到租车电话后,关键问题才来了,她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是丢在什么地方了?最后吃饭的餐厅她记得自己还摸到手机的,难道是丢那里了?   那得马上去找回来,万一伟大的薛总夜半三更给她打电话查勤怎么办?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准备好的背包,把钱和卡都背上,随身又带了些必备物资,就这么出门了。出门就拦车,目的地是吃饭的餐厅,到了餐厅又自己忙活又拜托餐厅服务员找,可手机掉了就掉了,确实找不到。无奈之余,她借餐厅的电话打给了租车公司。   一切还算顺利,毕竟她交的押金和买一辆二手车的价格也差不多了。当看到一辆白色的奥迪SUV开到自己面前了,她和对方办好了手续。打开车门上了车,车内的中文GPS导航,直接就帮她锁定了佛罗伦萨的方向。   说走就走,不就是佛罗伦萨,伟大的薛总也不想想,如果她想去,他不带着,她就去不了了吗?   这边,就在她兴冲冲开车往佛罗伦萨走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薛堃的家,已经被人砸了……   中途折回的薛堃赶回家来一看,满室狼藉,本来这一路他拼命给易朗云打了电话,可一直没打通,他的心就凉了半截,心想着,季明蕾,她还不至于这样……不至于……   他一面自欺欺人的想着,一面觉得易朗云这人历来都挺机灵,应该不会……   可就是现在,货真价实地让他看到了,季明蕾不至于怎么样,她只是砸了他的家而已;易朗云应该不会有事,就只是找不到了人而已!   顷刻间,如同一股热血从心口喷涌而出,直通他的脑顶,这一生的爱恨情仇,他极力平复,可没想到,又在此时此刻被逼迫到了极致……他到底是疯了还是怎么了,居然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他只是心存侥幸,只是想到就要痛彻心扉,他知道自己是胆怯了,害怕面对,不愿承认,不敢相信,可就在眼前,他所能看到的,无不让他清醒、冷静,甚至是心生凄凉……   易朗云,现在究竟在哪里,已经发生了什么……   他颓然在房里走了一圈,然后走到门口,一挥手把原本敞开的房门关上,拿起手机给季明蕾打电话。   季明蕾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时,也是心情极差的时候。大事不妙,她是找人去找了薛堃的麻烦,却没有找到易朗云的人影,这下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接通薛堃的电话,她深吸一口气,装出笑语:“薛总,找我什么事?”   薛堃坐在沙发上,真皮的沙发,纯手工定制,如今已被人刮得面目全非。薛堃轻轻抚摸着伤痕累累的沙发表皮,之前险些失控的情绪已经克制了许多,只是问:“她在哪里?”   这么目的明确的问题,季明蕾却无法回答,只得装糊涂:“你说的谁?”   薛堃冷哼:“装傻?易朗云在哪里?”   “这个……”季明蕾很是犯愁,又不愿轻易就范,就和他打马虎:“薛总很想知道吗?”   “把人还给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季明蕾却无端地感到恐惧,期初做这事的兴奋感,如今已演变成了慌乱:“别这么凶嘛,有事我们好商量。”   斑驳的星影透过窗户散在他冰冷的脸上,他说:“没有商量的余地,易朗云在哪里!”   季明蕾绞尽脑汁,强颜欢笑:“这就没趣了,薛总,让你的小朋友在我这里做客一段时间,等我和她多聊聊,再多了解一下……”   “季小姐,我希望你适可而止。”   这个人,阴沉、心狠,一旦出手,必定令人胆寒!   有关薛堃的手段,无论是亲见还是耳闻,季明蕾都已了然。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对上这样的人,这下怎么办?   她得赶紧找到易朗云!   “你这样的态度,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季明蕾急急忙忙的说着,生怕说得越多越被薛堃发现了蛛丝马迹:“薛总,我还有别的事,我们以后再聊吧。”   季明蕾挂电话后,立即关机。但第二天早上六点,依然被薛堃堵在了酒店的房门口。   过去的一晚,找不到易朗云在哪里,没有谁好过的。发现薛堃找到自己的时候,季明蕾其实是不想开房门的,可这个时候,身在国内的父亲却给她打来了电话。   是她另一个手机的号码,只属于家人的专线。电话里,季存嘉几乎是声嘶力竭:“蕾蕾,你到底是惹到什么人了,昨晚上突然有人闯进你阿姨家里,把你弟弟给绑走了。”   是薛堃干的好事!   “对方说,如果你不适可而止,你弟弟就回不来了。”季存嘉越说越激动,本来心中是想要硬气一些,想要报警,但为人之父,更唯恐等不到相关人员赶到,儿子已经被害,惊慌与恐惧交加,只得赶快给季明蕾打电话。   季明蕾听得头疼不已:“一个孽种,让你这么紧张?”   季存嘉冲着她大声嘶吼:“蕾蕾,那是你弟弟啊,你这样都不管,你是要我的命吗?”   就在房门外,门铃已经被人按响,季明蕾立即意识到,门外站的,是薛堃。   慌忙挂断了季存嘉的电话,季明蕾在走廊中徘徊不定,终于还是耐不住门铃的打扰,打开了房门。   看到季明蕾开门了,易朗云赶快闪到一边躲好。   从在高速路上碰到薛堃开的菲亚特起,易朗云就一路尾随,不是说好要去佛罗伦萨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这么颠三倒四的,他是真的要查勤吗?   哪知道,跟他一前一后回到家附近,看他家门敞开着,看他神色凝重地下了车,易朗云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某些剧情她不想猜得太天马行空,但哪曾想,事实的发展,要比她的想象更不着边际。   好像是薛堃的家被人砸了?   好像是有人故意让薛堃认为她被绑架了?   而且,不是好像,这种事,竟然是真的!   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易朗云看到薛堃发疯地在家里四处寻找自己,找不到她的薛堃面如死寂,颓废地望着墙壁,呆愣了很久,就像陷入了绝望……   她明明已经走到了街对面,只要他往窗外看一看,就能发现她,可薛堃只是走到窗边,拉过一半的窗帘,甚至没有往窗外多看一眼。   他的敏锐与多疑,他的洞察力,似乎在那时,已经近乎为零,就像他的头脑在那一刻是一片空白,他所沉浸的,只是在找不到她的恐惧中。   她回到车里,守着他家门口过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她就看到他从家里出门了,满脸戾气,直像要和人去寻仇夺命。她觉得事情不对劲,就又跟着他一路到了季明蕾住的酒店里。   他在九楼下电梯,她就跟着也到了九楼,怕被他发现,就站在酒店的电梯口上,但如果他回头看一下,她还是会无所遁形。   可他没有看别的,只顾着去按季明蕾的房门门铃,他执着地按了很久,眼看季明蕾总算开门,易朗云机敏地跳到了楼梯间里。   依然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在问:“易朗云在哪里?”   季明蕾有些想向他缴械投降了,找不到易朗云,没想到他居然以牙还牙,绑了那个孩子……如果还和他僵持,那个孩子会怎么样,自己又会怎么样?季明蕾不敢再想,露出可怜的表情:“我不知道。”   薛堃冷眼相对,厉色更甚:“狡辩!”   “我……”   季明蕾正想辩白,这时却有不识相的电话打过来,是打给薛堃的。   薛堃摸出手机看着号码,是个陌生来电……   没有丝毫犹豫,不愿错过任何机会,薛堃接了电话,听到那个嬉皮笑脸的声音:“薛总,起床了吗?”   原本已如痴如狂的人,转瞬间恢复正常……如释重负,莫不过此刻薛堃的心情。   没有再去看季明蕾一眼,薛堃重新走回过道上,着急地问:“你在哪里?”   在上九楼之前,易朗云给钱向楼下的一个服务员接了手机。这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对他说,自己就在楼梯间里吧?   易朗云赶快胡编:“我在你带我吃意大利面的餐厅附近。”就那里离这家酒店最近。   一面说,一面沿着楼梯向下走,薛堃听到她有轻微的喘息,思虑渐起,心中疑问很多:“你跑那里去做什么?”   “我在这边遇到点事,你先过来,我们再说。”   几句话说完,挂了电话,易朗云心情有些忐忑,好像薛堃为了找自己做了些大动作……但,如果任凭他找不到她,她一直不出现,等他做出更大的动作,有些事就来不及了。   那怎么一开始没跳出来,等人家做了大动作又出现了,这之后见面怎么解释呢?   理直气壮的肯定不行,如果对伟大的薛总说,说她很乐意看他一副神思恍惚、游魂野鬼的样子,那还不被他怨死……她思前想后,还是装可怜比较好……   她不知道,其实在去见她的路上,很多事,早已被薛堃想通了,一开始想不到,那是关心则乱,现在如果还是想不到,他就要唾弃自己的智商了。   易朗云前脚到了那家餐厅,在门口站了没一会儿,薛堃就到了。一见面,她就开始絮叨,说自己如何倒霉了,说手机被丢了,然后租了车去找他但开车又迷路了,后来自己只好又从路上开回来,正好就到这里来了。   她是在装可怜,薛堃听出来了,只是有生之年,他是第一次如此庆幸,她是骗自己的,因为她的谎言,只是为了掩盖她是安然无恙的。   他,就连虚惊一场的必要都没有,她一直都好好的,只是太调皮了而已。   后来,她说了很久,他只问她饿了没有。   她抬起一直低垂的头,咬了咬唇,有些遗憾却又有些开心:“哈哈,我装不下去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叫来了服务员,开始点餐。   其实,有的话,真的是无需多说。正如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骗了他的事,他也不会想让她知道,他为了她快要发疯的样子。   尽管,他们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喜欢的妹子,性格真不错 ☆、24、变相残酷   饱餐过后,他们面面相觑。这下该往哪里走,似乎无处可去,总不至于再回到家去吧?那一屋子的凌乱状态,她要怎么面对,薛堃又要如何解释?   好在,状况外的事,正好也是彼此都不想去提的事。上了车后,薛堃问她:“你很想去佛罗伦萨看看吗?”   她点头:“你想去的地方,我当然也想去看,你的眼界比我高,你要去欣赏的风景,一定是我不能错过的风景。”   薛堃看向她,目光中满含幽思,如山泉清冷,如暮色沉沉,易朗云被他看得心中咯噔直跳,他这眼神,看上去是在下什么大决心啊!   他静默了许久,还是松了口:“那这次就一起去吧。”   也不可能还把她仍在这里不管了,虽然他的本意只是对她的放任,想要让她得到放松,想要让她自由自在,但心意虽好,实施起来却欠妥当。外部妨碍太多,这次只是警醒,下次会发生什么,谁能猜到,只有把她带在身边,他才真的放心。   出发之前,薛堃先找了劳伦斯,把她租的那辆奥迪车钥匙给了对方,交托对方办一下后续的事,劳伦斯看着已经在他驾驶位旁昏昏欲睡的易朗云,笑着问他:“你这是要带你的睡美人去哪里?”   他说:“她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他们说的什么,易朗云是没听懂,但难得的是,这次从伟大的薛总嘴里说出的意大利语,莫名有种让人柔软动情的感觉。   一定是她太困了,想多了……还是睡一会儿吧,趁着薛堃现在还有精神,让他先开车,她小睡一会儿之后,再和他换着开。   彻底睡过去之前,易朗云对正在开车的薛堃说:“薛总,半个小时过后叫我,昨晚你应该也没怎么休息,去佛罗伦萨,我们轮流开车。”   他微笑了一下:“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反正易朗云这一睡,再醒过来,发现已经是中午了,离佛罗伦萨,还有三小时的车程。   薛堃把车停在一家酒店的停车场里,放下驾驶位,也正在浅眠。易朗云睁开眼的一瞬间还有些头晕脑胀,左右顾盼一下,直至看到薛堃沉静的侧脸,才豁然心安。   他现在睡得很安稳,眉目舒展,但那种坚毅、固执、生人勿进的感觉,还是能透过他的皮相显现出来。要是他睁开眼,用一双极冷且傲慢的眼睛看着人,就更叫人心生畏惧了。   伟大的薛总,他应该比她更要了解,人们对一个人的判断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他们往往只看看那个人的表情,又听听他的言论,就自认为是察言观色了做出断定,说他冷漠,说他心狠,说他麻木不仁,很少有人会关注他究竟做过什么,也没有人会设身处地去思考,他在想什么,他所紧张、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想要对人好,还是直接说出来最好,只有说出来,才能让人知道。   如果一个劲让人猜,让人感觉抓不准,遇上没有耐心的人,无法去体会他用心良苦,他就只有白白掏心掏肺一场,然后回家躲被窝里偷偷哭的份了!   还好,她不是那种没耐心的人,所以她不想让他哭。   薛堃醒过来时,正好看着她在坏笑,不等薛堃开口,她就问:“伟大的薛总,你把我们带这里来,中午我们要吃什么?”   她性格中刁顽的一面,他是早就见识过了,而且记忆深刻。那是还在她老家的时候,她就常常对他来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小捉弄,不过,自从她到了易老爷子身边,这样顽皮的一面是收敛了许多,甚至有些时候,她冷静起来,让他心疼。但现在,经过早上的事,他意识到,由于到了意大利,她心情挺放松,调皮捣蛋的一面,自然而然就显现出来了。   他想到有自己在,她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调皮一下也罢,胡闹一下也没什么,他不就是想让她得到放松吗?   所以没有深究,他问:“饿了吗?”   她点头,笑得明媚可爱:“嗯,我想吃很多好吃的。”   他把座位调整回去,打开车门从容地下了车:“这家酒店的自助餐不错。”   她看到他的动作,紧随着他一起下车,他走在前头带路,她就开开心心的跟着:“那你就带我去试试吧!”   到了酒店前台,薛堃先带她办理了入住手续,她乖乖配合,但还是止不住纳闷:“这里离佛罗伦萨应该不远了,我们不等吃了饭就去吗?怎么还在这里住一晚。”   薛堃一面和前台小姐沟通,一面回头对她微笑:“我们现在是在维泰博,吃了午餐,我们先各自休息一下,然后下午,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看维泰博的三大景点,白露里治奥古城、博尔塞纳湖和法尔奈斯庄园。”   他原来是这么想的,易朗云受宠若惊:“你这是真的要带我玩?”   房卡拿到手了,薛堃递给她一张,带着她往楼上走的时候,薛堃给了她特别肯定的回答:“是,我既然说了要带你去佛罗伦萨,那这一路上你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去吃,你想怎么玩,我就带你怎么玩。”   他的话,应该不是哄骗她的,但她听了却觉得这事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薛总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薛堃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守着,目光温柔地看她回到房间里:“等你醒了就带你去玩,好好休息吧。”   进房间后,易朗云左思右想,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又感觉哪里都不对……   虽然通过昨晚的事,她自己得到了某些确定,或许一度被自己认为痴心妄想的事,其实是自己想得还不过多,曾经他说过的话,对她摆过的脸色,或许是他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又或许是他的自我克制,保持距离。   她还有太多无法确定,太多需要向他求证的,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至今为止,确实有很多事,是他把自己误导了。   躺在房间的床上,柔软的、温暖的感觉,就像是今天薛堃对自己不断露出的笑容,真是看得人特别舒心惬意。   他平时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怎么这下这么多笑容了,虽说有些事她是自己想通了,但以伟大的薛总这么固执己见的个性,他纠结的事,不该这么容易就想通啊?   莫非他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就要睡不着了,算了,别想了,有什么,自己瞎猜瞎想是摸不准的,伟大的薛总,他的心思那么难抓,她就不要自己再钻牛角尖了。   下午,睡饱了的易朗云去敲薛堃的房门,很快薛堃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无比和颜悦色地看着她,还没说什么即是笑脸相迎。他越是这么态度和蔼,易朗云越是心里忐忑。   整整一下午,薛堃是盛情满满,带她看尽了维泰博的壮阔美景,无论是水天一色的碧波荡漾,还是静谧优雅的中世纪建筑,亦或是伫立云端的天空之城,这一路他带她看,给她讲,处处的锦绣风景,时时的温声软语,太过体贴,太过悉心,让她不禁沉浸其中……   却又突然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这样的尽善尽美、尽心尽力,是否耗尽了心血之后,仅剩下的,尚在隐藏着的,就是他的诀别之意。   在重新回到酒店的路上,薛堃还给她讲述今天所见风景的来历和趣闻,她一直听着,一直沉默,薛堃看了她一眼,看出了端倪,但他没说什么,直到吃晚餐的时候,她忍不住问:“薛总,你这下对我是不是太好了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薛堃这才对她说:“这次带你到意大利,我不想让你留下任何遗憾。”   她听得有些迷糊,不敢轻易下判断,就赔笑脸说:“所以你这么态度好,带我好吃好玩的,也是难为你了。”   他看着她,眼神中有恳切又有阴郁:“你没有难为我,我是真的不想你这次到了意大利,还要带着遗憾回去。”   之前还有说有笑,怎么这下气氛有种悲伤的感觉,她疑惑:“为什么这么不断重申‘遗憾’两个字?”   “因为等我们回国之后,我会用尽全力说服你爷爷……”他对她毫不隐瞒,直视着她的眼睛:“让你回到老家去。”   这样的对视,他炽烈、赤诚的目光,实在让人吃不消,她被看得一愣:“啊?用尽全力?你觉得做到什么地步叫做用尽全力?”   他蓦然失笑:“能让你真的回老家去,达到这个结果,就是我的用尽全力。”   昨天发生的事,只是个开始,这次仅仅是对上了季明蕾,蹩脚的手法,唐突的手段,令人尴尬的才智,发生的一切就凭季明蕾的一个突发奇想,连一点有诚意的计划和预谋都没有,所以也没有任何真的可怕的事实现,但就是被这样一个人折腾,已经让他近乎疯狂了……那轮到别的人再想对她不利呢?有预谋的,有计划的,心思缜密的,心狠手辣的,无论是易子航,是谭盛业,或是别的什么与他竞争过、被他打压过的对手……届时,到底她会遇到什么情况,到底她会怎么样?   这样的后果,他不想出现,更不能忍受它出现。   要不是因为不想她由于自己的觊觎而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他何必一再抗拒她,至今。   一开始舍不得的,现在更加舍不得,但一开始就担心的事,现在也更加担心。   为了她能好,需要他做什么,他会愿意用尽全力……   不计代价……   易朗云听到他的话,用尽全力,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让她回老家,他要用尽全力去劝说她的爷爷,他怎么不来劝说她?   现在她在集团的位置,要把她赶回老家,是得花费不少力气的,他所谓的用尽全力,必定是需要支付抵得上她存在价值的代价,那就需要他让出大于她这个人价值的利益。   然而,这样的用尽全力,说动了她的爷爷,他以为自己办到了,他怎么不想想,万一到时候她不听她爷爷的话,他准备怎么办?   果然啊,太过聪明的人,做事就是不屑于用简单的办法,怎么折腾人他就怎么来。   其实,他想让她怎么做,明明可以直接对她说,可他偏偏选择最曲折最费劲的做法……   这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   想到这里,她对上他浓烈的目光,叹了一声:“那就等你用尽全力了,我们再说吧。”   第二天,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佛罗伦萨,薛堃先带她去酒店办理入住,然后就领她到了佛罗伦萨最负盛名的餐厅之一,好好享用了一餐当地最正宗的T骨牛排。   用餐结束后,薛堃和她走着去了圣母百花大教堂,大理石的建筑,威严屹立,就如此前看过的无数意大利著名建筑一样,雄浑壮阔、美轮美奂。薛堃带她参观了教堂大厅,又登上了圆顶,这一处的游览用去了四个小时,从教堂再出来,差不多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一天天,每一次,薛堃不厌其烦地带着她,走遍了佛罗伦萨的大小街道,领略了无数风光,也尝遍了各式美食。她曾经以为他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引路人,曾经以为他不会有这么好的闲心,陪着她消耗掉这么多天,可事实上,这些天下来,他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温煦亲切,显得,他也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直到这一天,离他们来意大利已经过去半个月的这一天,这天的天气很好,碧空如洗,她穿上昨天薛堃带她去买的一件粉色大衣,一大早就在薛堃的房间门口等好了。他的习惯是七点起床,七点半之前一定会出门,所以她七点二十就等着他了,他打开房门时看到她,她粲然一笑,十分动人。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很冷淡说:“今天有些公事要忙,你来佛罗伦萨这么久,应该也不至于迷路了,上午就自己在附近逛一逛吧。”   易朗云没说话,只是瞬间明白,该回国的时候,就要到了。   这一上午,薛堃吃过了早餐就再也没从房间里出来,易朗云愣愣地盯着他的房门很久,莫名地,某些情绪堵在心口,无论怎么,都无法抵消。   说让她出去逛逛,可能就是不想她待在这里妨碍他的正事吧!   也对,他已经陪了她这么久了,这十几天,他每天的笑容,如此难能可贵,好像,也不会再有了。   他说过的,他会用尽全力去劝说她的爷爷,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已经开始劝说了。   他心里在想什么,突然的决定,固执的想法,她早就明白,自己是改变不了他的,这短暂的十几天,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中午,她打电话问薛堃要不要出去吃饭,薛堃说:“还有事在忙,你自己吃吧。”   下午,她在老桥边上吃冰淇淋,薛堃的电话打过来了:“我们明天回国,你回来准备一下吧。”   她是知道时候到了,但没想到如此的快速。   他不是说要让她不留遗憾吗?就这么走了,他认为,她能不留遗憾吗?   回到酒店,看到薛堃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似乎正在等她。   他表情淡然,毫无笑意,沉静而冰冷,生人勿进,直到他发现她,才渐渐露出浅笑。   她看到他向自己走过来,带着笑容,但只怕这笑容,今天过后,她也是留不住了……回国,是迟早要回的,正如某些事,早晚也得面对。   已经到要走的时候了,她总该做点什么,不让自己留下遗憾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死傲娇下集就等着沦陷吧! 果然,关键时候,傲娇是不给力的,还得妹子逼他 不逼他,他就自己往死里作 逼他,他就束手就擒了 ☆、25、你在梦里   薛堃走到她面前,问她:“今晚想吃点什么?”   果然,临走的最后一顿饭,他终于想到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了。直到昨天,到意大利以来的每一餐,他都从不曾问过她想吃什么,都是直接他在前面领路,她跟着去就是了。   今天这一问,大概就是冲着之前他所说过的,让她不留遗憾吧!   最后的一次带她出去吃饭,他以为让她吃到想吃的,她就会不留遗憾了吗?在他眼里,她这个人的追求是不是也太低了点?   她说:“我们还是去吃你带我来这边第一次去吃的那家T骨牛排吧。”   他开着车,载着她驶过佛罗伦萨的狭窄的街道,曾经他带她漫步过的广场,游览过的教堂、博物馆,都随着窗外的风一起消逝在了眼前,他们只向着前方,目的地的方向,短暂的驻足,片刻的留恋,也抵不过未知的前路。   他不会为谁停下来,她也不会在这里停滞不前,既然说要走了,一起来的,一起走。   到了那家餐厅,依旧是生意红火的样子,薛堃应该和这家餐厅的老板是认识的,所以尽管看到外面排着等餐号的人那么多,薛堃依旧可以带她从后厨进门,然后绕道餐厅的二楼去,不耽误一点时间,就享用美食。   点餐时,薛堃点了一开始他们吃过的那几道菜,然后把菜单递给她:“这样就够了吗?还想吃点什么?”   她说:“不够,今晚我想喝点酒。”   也亏得是伟大的薛总带她来意大利的,来这么久了,从来不带她喝杯酒。   本来那天,发生过季明蕾的事,她想说要不我们出去找个酒吧喝一杯。只当是彼此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正好,到了意大利领略一下意大利的酒文化嘛,趁着这个机会,他也可以去找个美女聊聊,随便降降火气,她找个帅哥看看,还能压压惊。   但那天他那个样子,看着有笑脸有和气,但真要是她开口商量这事,可能他就会立即赏她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为了不让彼此触霉头,她就闭口没提。   其后到了佛罗伦萨,她看他每天心情还不错,就说起过几次,但都被驳回了。   说起来,伟大的薛总也是道行高深,在国内,被她亲眼所见的女伴就不止一个,也不是多么洁身自好的人啊,怎么到了意大利这么适合他出去乱来的地方,他倒是正襟危坐了?   是不是就是个假正经!   如果他是碍于她在场,不方便展现身手,那他大可放心,本来他对她而言就不具备榜样的力量,何必这么禁锢自己,害人害己呢?   薛堃看看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随了她,打算点一瓶康帝,易朗云直接说:“喝点白的。”   于是,薛堃点了霞多丽,另外再点了一份烤鱼。   在意大利,什么都好,美食、美人、美景,就是喝酒不够带劲,白葡萄酒喝起来的感觉,哪有官渡白酒的烈性。   一瓶霞多丽被打开,醒酒过后,香气迷人,扑面而来的白桃、香草和橡木的气息,入口极为柔顺。   奈何她一介粗人,是品味不出各种甘甜的,只觉得这酒度数太低,喝了没什么感觉。   本来,喝酒就是要喝醉,尤其是现在面对着伟大的薛总,今晚上要是喝不醉,又有什么意思。   薛堃看她举杯如牛饮,忍俊不禁:“你喝慢点,这么豪气做什么,这酒的后劲挺大,你悠着点。”   之后,见她不悔改,他就对她说什么喝酒就是要慢慢品味,要喝得恰到好处,才不是像她这么无拘无束。   她嗤笑一声,去他的恰到好处,这半个月和他相处下来,虽然他没怎么对她教训,但指着他认为恰到好处的时候,他依旧是改不了的对她说教。   例如:对着米开朗基罗广场给她讲市场覆盖率,走在圣若望广场对她谈市场占有率,走在领主广场和她聊什么是面对竞品谈独家,来到塔索广场他又对她讲怎么叫站稳市场做防守……   他的经商之道啊,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地企图渗透她,感染她的……   当时她听得很想笑,但又无可奈何,伟大的薛总啊,你是不是分不清楚时间地点啊,你是不是就止不住那颗想要干工作的心啊……   他是不是以为这样的言传身教、孜孜不倦,就是他对她的倾囊相授了?   也不管人想不想接受!   几杯白葡萄酒下肚,牛排、烤鱼也消灭得差不多的时候,易朗云晃眼一看,在薛堃杯中的白葡萄酒,几乎还没动过。她问:“你不喜欢喝?”   他微笑,谦谦风度,温柔目光:“我还行,就是看你太喜欢了,不想和你抢。”   “吝啬!”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也或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晚,有些话,如果还憋着,那什么时候才能敞开了说,她没再顾忌过多:“还扯到什么和我抢,大不了我们再开一瓶,你这么一口都不喝,如果不是吝啬,就是觉得不好喝。”   薛堃只当她童言无忌,笑容依旧和蔼:“不,味道很好,是我吝啬。”   她歪着头看他,头脑是清醒的,说话是放肆的:“为什么要这么吝啬?”   他一笑,回答得很认真:“我说过,不想你带着任何遗憾从意大利离开,就连一瓶酒的遗憾,都不可以有。”   “这样啊?”她听得很不屑,却又随口附和:“好像你是这么说过。”   吝啬,他确实很吝啬,临走的一晚,连陪她醉一场的打算都没有,不过是多开一瓶霞多丽而已,他都不肯,他这样,叫她怎么走得毫无遗憾!   他结账之后,带着她上车,开到所住的酒店附近,她说想走一走。   车先开到停车场停好,他带着她从酒店漫步到了附近的佛罗伦萨市政广场,夜间的灯火斑斓,夜风的吹拂让人心烦意乱,她突然提议说:“薛总,我们去佛罗伦萨的酒吧转转,来这么久了,好像我们从来没去过。”   薛堃面色和气,但对她的提议,绝不允许:“不行,去那里做什么,你还没喝够吗?”   她摇头,娇憨一笑:“没喝够。”   看着她的眼睛,薛堃断定:“你是已经醉了。”   她不服气:“说笑话,我的酒量,就半瓶白葡萄酒怎么把我摆平。”   薛堃才不管她说什么,直接转身,带着她就打算往回走,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他走出很远,回头发现她还在那里,就向她喊:“易朗云,你怎么不听话!”   他以为是在教训小孩子吗?听话?凭什么她要听他的话!   她瞪着他,而他只是等着她,他以为再僵持下去,她最终也会妥协,哪曾想,她一跺脚,转身就往旁边跑。   这还得了,突然这么孩子气,不是喝醉了,还能是什么?   薛堃赶忙追过来拦她,只是她从小在山间活蹦乱跳的长大,跑得快,耐力也好,他追了她好一阵才赶上,逮住她的手,才想喘口气,又被她一甩手跑开了,没办法,他只得又追过去,这次,追上了直接拉进怀里牢牢地抱住,看她还往哪里跑。   两个人都在喘息,他听到她喘着气问:“薛堃,你这就叫让我毫无遗憾了吗?”   这种情况,在佛罗伦萨,她好像不该和他闹,可也就是这种时候,她真的很想和他吵一架……还不止,吵一架怎么够,她真想和他打一架!   真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人,把一件事憋在心里,就真的要憋一辈子吗?   他就不怕把自己憋坏了吗?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宣泄出心里的感情,要怎么样他才不再在她面前隐藏自己……   到底该怎么做?   薛堃没有说话,她尝试推开他,可他抱得更紧了,她松开手:“行了,我的遗憾不重要,有遗憾我也会忘掉。从小我就知道,有的事是不能强求的,得不到,我会忘掉。”   这时,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低沉的,很轻柔:“如果忘不掉呢?”   她突然感到好笑,这人,结果还是舍不得她的。   她故意说:“那就找点别的事做,分散注意力。”   “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这得好好编瞎话了:“回国之后我会找谭盛业,如果他喜欢我,我就和他结婚了,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把他踹了,另外找一个能对我好的。”   听着她自暴自弃的话,他生气又揪心:“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还小,可以再看几年。”   再看几年,然后感叹时光匆匆,这几年,就这么荒废了……   哎,聪明人啊,聪明人,你为什么就是这么犹豫不决,做事非得前思后想才能拿出主意吗?哪有那么精确算计后刚刚合适的时候,很多事发生得太快,不就该当机立断吗?   也是她活该,怎么会看中他这么一个惯于算计的人,谋定而后动,谋不定他就不会动。   他不动,也只好她来动他了。   她自嘲的说:“有什么可看的,反正看了也是白看,迟早也是这回事。”   他久久地不再说话,只是他的呼吸在她耳边沉重的响起,他像是在极力平复心情,他阴郁、苍凉的心情。很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在空旷的广场上,这声音格外清冷低迷:“为什么?”   她愣了一下,被他所感染,突然无比心酸:“因为我得忘掉你。”   他抱着她,她能明显感觉出他浑身一震,他再次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这话说出来,她自己就哭了。本来是为了逼他承认,可话说到这里,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伤心。   她在他怀了没哭多久,他就松开了手,松手时,他说:“不够。”   霎时,易朗云一颗心哇凉哇凉的,眼泪没一会儿也被凤吹干了。薛堃没有再理她,撇下她就往回走了,她在原地站了也没多久,是越想越心塞……   不够,要怎么才够,伟大的薛总,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不是逼她下狠手吗?   他们一前一后回到酒店,进电梯后,两个人都垂着头。他是在黯然伤神,而她却是在痛下决心。   从电梯里出来,眼看薛堃拿出房卡,他的房门打开了,易朗云一个箭步冲上去,薛堃只觉得眼前一晃,就被她抓住衣领逮进了房间内。   房门关上了,易朗云还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看着他:“薛堃,你不是说过要让我从意大利离开得毫无遗憾吗?可我的遗憾到底是什么,你知道吗?”   薛堃冷着脸对她,只当她喝醉了,心情不好找自己闹事,拍着她的手说:“别闹了,你喝醉了。”   这时候他还惺惺作态的,实在是气死人了,她把心一横,耿直地把话说出了口:“薛堃,你说过你的是我的人,你还记得吗?”   薛堃的表情总算不那么冷了,但显然是很吃惊,用异样的眼神在看她。   她被他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像你这样,哪里算是我的人!”   不想再给他开口说话气人的机会,她踮起脚尖,一个猛抬头向他吻过去,可眼看他的嘴唇就在自己嘴边了,她却迟疑了一下……   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这下出大事了,临阵退缩不是她的风格,可实际作案经验为零,这个如何是好?   慌张中,她感觉有人把自己的腰搂住,接着他的另一只手掌在她的后脑勺上,他的吻,接踵而至。   这一吻极尽缠绵,不知是酒劲到了,还是出于害羞,当他放开她后,她感觉自己很脸红。可抬眼一看他,他的脸也是红红的。   她大笑:“哈哈,伟大的薛总,你脸红了,你害羞啊?”   他嗔怪地看看她:“别闹……”   她正要又嘲笑他,却被他再次捧起脸颊,一吻又至。   等两人再次分开,不知怎么,就已经从门口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才在沙发落座,她就不客气地坐在了他身上,他象征性地堆了推她:“闹够了没有,你快回来自己房间去。”   她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捏着他的肩膀问:“你不愿意啊?如果不愿意,你把我推开就是了。”   薛堃不吭声了,脸也更红了,还真像是害羞了。   这种时候,他默认了,又害羞了,好像什么事都是她起头的,他就这么被动……   好吧,他被动吧,他一向对她就没怎么主动过,不要脸的事,就让她来做吧!   然而,这一开始,她哪想到会到这一步啊,本来占点便宜就想收手的,哪知道,遇上伟大的薛总,是真的不给她留退路啊……   脱他外套的时候,她心中战鼓擂,脱到衬衣的时候更是手快哆嗦了,眼见他的一寸寸肌肤显露在灯光之下,这感觉,真是够有刺激的……   到底是该不该看呢?该不该看呢?看了觉得不好意思,不看她怎么知道他的扣子在哪里……   虽然手上还是有动作,但她也觉得自己这么做好像不对,是不是进度太快了,昨天还连手都没摸一下,现在就冲上去扒人家衣服;但是,她又觉得动作不快点不行,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如果又停下来胡思乱想,不就是浪费时间了吗?   总的说来,就是她自己遇人不淑,伟大的薛总高贵矜持,但也欺人太甚,逼得她来做这么不要脸的事……   你一个实践经验丰富的职业玩家,让一个菜鸟来操盘全局,你到底于心何忍……   正当她百般纠结之际,薛堃的衬衣扣子已经被她解开完了,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肌理,真是引得她心慌意乱……   看着薛堃血红的脸,她知道自己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遂声音颤抖地问:“可不可以摸一下?”   他闭上眼,任她鱼肉:“你随意。”   本来,他是由着她胡来的,但很快,他发现确实生手靠不住,动作慢不说,关键是抓不住重点,他只好重新睁开眼,喘息着说:“还是我来吧!”   她简直如蒙大赦:“怎么不早说。”   于是进度一下加快了很多,眼看彼此就要坦诚相对了,她赶紧问:“我们就在沙发上?”   他也发现不合适:“也对。”   她被他抱着来到床边,然后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和他贴身靠近,滚烫的、快要将人融化了的,无比亲近的感觉,直到血肉模糊,直到血肉交缠……   半夜醒过来时,发现身边有个人,她大吃一惊,正想掐对方脖子,突然听到伟大的薛总说话的声音:“你醒了?”   她愣了一下:“薛堃,这是在我梦里吗?”   这个梦,这么真实,这么痛……   他笑了起来:在她额上温柔亲吻:“不,是你在我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妹子旗开得胜 从此,伟大的薛总傲娇依然是傲娇,但更是拈酸吃醋的傲娇,爱人害己的傲娇…… ☆、26、福祸将至   如梦似醒间,晨昏颠倒,与世隔绝,她神志恍惚,却难免想得过多……   这一梦,不知耗费时日几何?   曾以为只能望穿秋水终不得的人,如今就在身边,就在身边……这份温暖的感触,这种无比靠近的感觉,从此以往,再也不会有人能给她了,只有这个人,只有薛堃……   可只怕,这一梦究竟会醒来,醒来过后,他对她,又当如何?   她猜想,她疑惑,于是不敢醒过来,就埋头进他的怀里,靠着他,甚至不敢过多的挪动,她不会知道,同样唯恐梦醒过后就要面临残酷的,不会只有她一个……   就这么依偎着,相互温暖着,不知道又过去多少时候,各怀心思的两个人,终于还是不得已地要睁开眼睛。   看到对方的眼睛时,易朗云噗嗤一笑,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   于薛堃而言,如果造成这时的局面,非得有所怪罪,他能怪的,也只能怪自己意志不坚了。   但好在,也不算是功亏一篑,他想,如果昨晚都是因为她喝醉了,那接下来的一切,他会试着自圆其说,让彼此的关系,尽力复原,尽力如同以前。   所以,她不开口说什么,他也不敢开口先说,两个人,都怕自己先开口了,局面无法挽回。   就这么拖着,拖着……   直到易朗云突然问他:“我们是不是今天就该走了?现在什么时候,坐飞机还来得及吗?”   薛堃愣了一下,低声说:“只怕来不及了。”   说着,他把她从怀里放开,装出冷漠的表情,心想,昨晚的事,果然只是她喝多了,现在她清醒,自然是不愿意和自己多待的,哪知他才想坐起来,却被她猛力抱住,又是一扑,重新躺在了床上。他双手一摆,像是想要反抗,却又颓然地放在身侧,她到底想要怎么样?急着兴师问罪是吗?   却见她兴高采烈看着他说:“那正好,改签好了。”   不等薛堃再说话,她继续说:“我们伟大的薛总,这下是我伟大的薛总了,是名副其实的我的人了。”她越说越灿烂,一颗心如浸染在朝阳里了,滚烫地,炽烈地,眉飞色舞地:“我们能再待几天吗,哪怕是多待一天也好啊,我要好好地霸着你,不让别人把你瓜分去了。”   她这样的笑脸太过耀眼,几乎是薛堃不曾看过的,她至于这么高兴吗?得到他这样一个人,对她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她有多考虑过吗?   良久过后,薛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她想了想,拖太久也说不过去,薛堃是大忙人,能给她独占三天,已经很不错了,她说:“三天以后吧。”   他嗯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他的动作过于谨慎,她啼笑皆非,看他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背对着她穿戴好了,她疑惑地问:“你是不好意思吗?”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   很快,发现她依旧是赖在床上没有穿衣的动作,他又转头过去,没再看她。她哈哈地笑:“你这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眼光低?其实我也没想到,我伟大的薛总,居然是眼光这么低的人,居然能看上我。”他不吭声,她接着又说:“否则,昨晚的事算什么,总不能说是我把你强迫了吧?”   “傻话。”他也笑了起来,她是天真烂漫的,却不会有他这般隐忧和不安,这样也好。   他要走的时候,她从床上追下来拉住他的手,赤着脚,半威胁半玩笑的说:“老实给你说,我是从没想过能得到你这么好的人,我一直想,你可能是看不上我的,都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可我哪里知道,你的眼光有这么低,你能看上我,真好,这下,我就不会放过你了。”   他回头,愣愣地看着她,又窝心满足又莫名忧悒,却是不知如何回答。   傻了吧,伟大的薛总,反正被她讹上了,绝对不能让他跑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名副其实是我的人了,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很好的。”   她所说的话,他记下了,只是世事难料,她不会知道,多少悲欢离合,并不是当事人可以完全掌握的,不过……此刻,他转身让她贴近自己怀里,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你不用强求,还是量力而为吧。”   她被他说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果然,不愧是伟大的薛总,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头脑清明,思路透彻的,说起丧气话来,也是这么醍醐灌顶,让人不好反驳。   管他的,他这关键时刻泼人冷水的臭毛病,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改不过来了,反正她现在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了,“铺点”已经做好了,现在就是要解决如何“上量”和做到“独家”的问题了。   薛堃回到房间后,给两个人定了三天后的回程机票。本来亟待他回去解决的事,这下就要做些调整了。等他把工作的事交代好了,又给易朗云打电话,说一起出去吃饭吧,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再从房间出来,就看到易朗云提着行李站在自己房门口,易朗云说,可以退一间房了,本来两个人出来就该节约成本,这下又多住三天,更该精打细算一些。   薛堃说:“空着就空着,我们走的时候再退好了。”   她有些懵,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就是不想让他们的关系明显暴露了,他以为还可以给她回转的机会,欲盖弥彰,他何苦麻烦?   虽然她想到了,但没有道破,而是说:“都听我薛总的。”   他以为这是在给她留退路吗?   但她是肯定不会给他留退路了。   这一出酒店的门,她马上就拉他的手了,他疑惑地看她一眼,想要缩手,她瞪他:“你休想,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我想拉你的手,就要拉着你的手。”   他笑了笑,虽然不至于甩开她,但还是开导她:“你这样和我在街上拉拉扯扯不好。”   但她明显是不肯听。   就这样,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街道上,微冷的天气已经让人有些缩脖子了,易朗云穿着一件湛蓝的大衣,耍无赖地拉着薛堃,就是不放手。他的掌心温暖,拉着他的手,她嬉皮笑脸地问:“哪里不好?”   身边有陆续路过的人们,异国风情,从来是热情积极地,所以情人间的亲密举动,往往激烈更甚,如此执手相携,又算得了怎样?   薛堃看了看彼此拉在一起的手,淡淡地说:“习惯了不好。”   她笑靥如花地回答:“习惯了就好。”   只是这么拉拉手,他太过纠结了也觉得自己可笑,就这样吧,先就这样吧,反正以后,如果这真的不好,她应该,也会知难而退缩……   薛堃这次,依然是征求了她的意见,然后一起去吃了意大利面,吃了这么多次意大利面,易朗云自认也掌握到几分手艺了,这顿午餐过后,就自告奋勇说:“等我们回去了,我一定亲手给你做一次意大利面。”   回去以后?   以后的事,她能想到他,他已经很高兴了,不敢奢望过多:“只怕之后你会很忙,我也会很忙,就算吃不到,也没什么。”   他的笑容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总给她无端忧思,她嘟嘟囔囔地问:“吃不到我做的意大利面,你不觉得有遗憾吗?”他看着她,深沉的目光,幽幽地,深切地,让她很有些气恼:“为什么要给我找借口,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借口,我说了你是我的人,我们会在一起的,你在顾忌什么?”   在顾忌你的感受?   他的眼神,让她看得有些心酸,一种无力感徒升,她撇了撇嘴,努力克服这种感觉,挤出一丝笑脸对他说:“好吧,以后的事我不和你争,反正还没发生什么,也不可能发生什么,我们平白无故吵一架,不划算。”   他没回答,但拉着她的手突然收紧,她顺势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他手臂上,挑眉问:“薛总,这下我们不闹情绪了,要不聊聊天?”   反正饱餐过后,也不急着回酒店,薛堃就带着他往附近的广场走,边走,边被她懒着,他柔声问:“你想聊什么?”   她说:“聊你小时候啊,我小时候什么样的,你基本都知道了,但你小时候有什么丰功伟绩,我是从没听你说过呢,我薛总这么英明神武的人,想必小时候也是很威风八面的,能不能说出来给我开开眼啊?”   小时候的事,他总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再能干,说到小时候的事,也免不了提起父母提起妹妹……进而,只怕在她追问下,一发不可收拾地,会说到的事,会有更多……过去的事,他亲身经历过的,痛心疾首过的,但不想对她说。   所以他说:“没什么可说的。”   “这样啊?”薛堃的表情还是维持着心平气和的样子,但明显是紧绷着,抗拒着,她也不傻,这种时候,何必触霉头,很顺他意地点头:“也行,留着你以后说。”   又往前面走,走到市政广场,昨晚她在这里又哭又闹的,现在又走回这里,感触还是颇多的。正想发表一下心情,却见身边站的人脸色不对了。   想来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时候都那么目不斜视、云淡风轻的薛总,见到这个人居然呆住了!一瞬间的惊愕,根本收不住他的表情,哪怕她在他身边,他都控制不住地,呆在原地不动,就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是什么人能对伟大的薛总有这么大的影响,她好奇地张望,却只看到了一个女人消瘦的背影,然后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   像是不想她多追究那个背影是谁,薛堃发现她的目光与自己目光共同方向时,立即拉着她转身背对了那个方向,但不久,薛堃就说想回酒店了,然后,回到了酒店,薛堃又对她说:“我有点事,现在要去办。”   他要去办的事,一定是找那个人去了!是什么人让他这么紧张与害怕,易朗云很好奇!   她本想说,既然有事去办,干脆一起去,但终究还是欲言又止了,只说:“去吧,想去就去,你难道还担心我怕你跑了?”   反正他想去,她想拦也拦不住,他对她遮遮掩掩的事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件了,她有耐心,等他想说时他会对她说,如果这时候强行逼问,反倒没意思了,她就不为难自己去想那么多了。   薛堃笑了笑说:“不用担心,我不会扔下你跑掉的。”   她也跟着一笑,又很自负地点头:“那是,你还要担心我跑了呢,你是我的人,如果我跑了,你找谁负责去。”   “又说傻话。”   接着,这一下午,他就没个人影了。   当然,这一下午,也没让她闲着。他走了不多时,郭秘书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郭秘书说,本来知道她今天回国,她爷爷特意空出来时间要到机场接她,哪知会遇到临时情况,客户要留他们再逗留就留下别走,她这边要以工作为要,不用急着回国,一切以把项目谈妥为大前提,等她货真价实回国这天,她爷爷说什么也会到机场接她的,让她不用担心着急。   不知道薛堃是怎么给国内的群众说的,反正现在听郭秘书的口气,她会留下来多住三天,也是身陷在工作中无法自拔了,一点别的多余情况都没有,然后她爷爷的意思,也是工作办好了最重要,老人家并没有过分想着她,她也不用过分想着回国,她自己把手里这个项目谈稳当了,她爷爷才会高兴。   郭秘书的话还是挺客气委婉的,她反正也无太大所谓,爷爷是她的爷爷,是亲爷爷,也是易子航的亲爷爷,她不在身边时,有易子航陪着,他老人家也足够聊以安慰,所以,既然不急着见她,她也就自己好好地待着,把自己看重的事办好了,对自己能好好交代,就行了。   就像从前在老家时一样,爷爷并不是常常守着她的,有时候几个月都不给她打一个电话,但她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心里就有个念想了。   但仔细想想,又和从前在老家很不一样了,因为,现在她有伟大的薛总了。   郭秘书快要挂电话时,对她说:“易总,谭总这边一直想给你打电话,但我们考虑着你这边在忙工作,都劝他不要打扰你了,但这次,他本来也是要接你飞机的,又被我们通知说你不回来了,他有些情绪,可能我们拦不住了……”   易朗云很豁达的表示:“他要给我打电话,你没有什么可拦的,不怕,他要打让他尽管打,我等着他的电话打过来。”   就这样,在郭秘书挂电话的几秒钟后,谭盛业的电话紧接着就打过来了。易朗云顿时明白,原来刚才郭秘书打电话时,谭盛业就在旁边的。   这下,可有得让人想了……   郭秘书和谭盛业,毫无避讳地这么说话,考虑到易子航的存在,那郭秘书,应该是易子航的人了。   就算不是完全听命于易子航的,也是不利于她去争取的……   不过也罢,她平白无故,去争取郭秘书做什么?!   易朗云一接通电话,谭盛业就说:“我去接你飞机,你怎么让我白等一场。”   嗯,这声音听上去是挺情深意切、理直气壮的,如果他们真是有点感情基础在的男女朋友,这时候,就该她开口好好地哄他了。   不过,他们从来就不曾有过那么亲近的关系,充其量就是朋友,如果能不参杂他和易子航的关系,他们间的友情或许会更真诚几分,但不好意思,在他们认识之前,他就跟易子航兄弟情义好多年了,她不认为自己能左右到这样牢固的情谊,所以,当断则断,而且,也不能是个人她都用哄的,那她还不得累死了。   有些事,想明白过后,就知道不用拖拖拉拉的,简明扼要,相当重要:“知道是白等,你就别等了。”   她这样说,算是给谭盛业留了几分薄面,如此敏感的话,给一个敏锐的人听,对方立时就该知道她的意思了。但偏偏谭盛业不死心,又问她:“你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就是他在自讨没趣,她坦言:“虽然这么说也是多此一举,但谭盛业,我们可以分手了。”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不带丝毫的留念,就像和他曾经过往的经历于她来说不值一提,这叫他怎么甘心:“易朗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身边应该还有郭秘书在,这时候,他这么气急败坏,是不是太不应该……她调侃:“你不逗着我玩,我也不逗着你玩,我们都不用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你……”他开口,本是从没有过的认真,如此真切的挽留,他是出于不甘心,但也不仅仅是不甘心,却在下一刻听到她不屑的嗤笑声,他声音一顿,再次开口时,已然是尖声质问:“易朗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无所谓地一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这么对你了。”   终归是立场问题,连朋友交起来都需要慎重,既然一开始不是和她站在一起的人,后来就算站在一起,也是靠不住的,谁知道他哪一天头脑有发热,会又站到她的对立面去。   多说无益,她的意思已经让谭盛业知道了,那要怎么消化,就是谭盛业自己的事情了。   她挂谭盛业电话后,谭盛业又陆续打了多个电话过来,都被她挂断了。   直到晚上七点左右,薛堃回到酒店找她,她才又挂了一个谭盛业打过来的电话。薛堃说,他叫了酒店的晚餐,送到房间里来,今晚佛罗伦萨要开始降温,就不带她出去走走了。   但其实,她知道,伟大的薛总,就是不想让她出去又遇到什么人吧。   她笑了笑,说:“好呀,我听你的。”   只是,该见面的人,迟早会见面,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第二天,外面下雨了,从昨晚开始,真的开始降温了。伟大的薛总终于没躲过公务缠身,越洋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地追过来,易朗云看他应接不暇地接着电话,一会英语,一会中文,一会意大利语的,真是声音娓娓动听,态度和蔼可亲,和从前的雷厉风行相比,这下,是完完全全的和风细雨了……   易朗云心底叹了叹,他忙正事的时候,自己还是别在他身边杵着了。   有她在场,是严重影响到他的威慑力啊!   趁着他挂电话的空隙,易朗云说:“你好好忙工作,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薛堃说:“没事,我一会儿就忙完了。”转眼一上午就过了,再处理一些事,就该带她出去吃饭了。   就算他拦着,她也不能不懂事啊,她说:“才怪,你明明等一下还要和一些人开视频会议,你别以为我英语很差,你们刚才说什么,我还是听懂几句的。”   他微笑,很温柔地看着她:“那你也不用走。”   她被他看得心里一阵温暖,咬咬牙说:“不走不行,万一涉及到商业机密怎么办?”   “这么乖?”他轻笑,并不介意地说:“其实你可以装不懂的,你不走,我也不会赶你走。”   “你当我傻啊。”有些事,该回避的还是回避的好。而且她在场,明显干扰了伟大的薛总正常发挥。   她执意出门,他也没有拉住不放,恋恋不舍送到门口,他对她叮咛:“不要走远了,等我电话。”   她笑着点头,也没有走远的打算,只是走到了一楼酒店的大堂,却不经意地发现了昨天看到的那个身影,说来真是巧,原来对方已经来这里等她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面傲娇一面柔情的薛总啊,一面要把人推开一面又不肯放手的薛总啊 伟大的薛总,你这么别扭,让我为难了好久 不过,不怕,我们即将看到,伟大的薛总为了妹子,就要毅然决然踏上自虐的征途了 ☆、27、务必强求   这个身影,该怎么去形容呢?虽然暂时看到的只是对方的背影,易朗云却不禁觉得,这人,瘦削却又倨傲不凡,纤细却又铿锵坚毅,性格上必然是个铁骨铮铮的死硬派……   来的这个人,会是情敌吗?   那个被称为薛堃“念想”的人,是她来了吗?   要不要过去见一见……易朗云有些动摇,虽然到底也认为自己对薛堃是应该很重要的,但分量会不会比不上对方……如果这人跑来是摊牌,是抢人的,她能看得住她的人吗?   如果这人勾勾手指头,伟大的薛总,真的不会跟着人家跑吗?   要怎么办?   她才得到的人,怎么能拱手让人,就算是想躲,但又能躲到哪里去,对方都已经找上门了,就算她躲着自欺欺人,人家摆明也不会和她得过且过,一旦冲上楼去,冲到伟大的薛总面前,该做什么决定,伟大的薛总还不是得做,还不是要选……   与其等着他去选,还不如自己先过去,干干脆脆地,把事情说明白……   隐忧总不如直面来得痛快……   她从来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向对方走过去,这时,这人也正好抬头与她目光相接……   看清对方的一瞬间,她很想退后……   来的这哪里是什么情敌,居然是薛堃的亲妈!   这尊大神怎么跑这里来了?从前她在程咏曦的电子相册里看薛倩结婚视频的时候看到过薛堃的母亲,当年那么端庄华贵、风采绰约的人,如今亲见,也确实是美得大气、从容,不紧不慢,又让人不可逼视……   然而,这个人,不是她能轻易去招惹的人啊,撇开别的都不提,就伟大的薛总那么别扭的脾气,如果让他老人家知道她自己送上门见到他母亲大人了,就算他当面不对她发作,指不定心里又怎么纠结了,好容易她总算是不看他阴阳怪气的脸色了,怎么就好不了多久,现在又遇上他要闹情绪的事了……   她就怕薛堃会生气啊,生闷气就更头疼了……   下意识地想走,却被眼明手快的薛芳玲给拉住了手。   对方的力气不大,只是拉着她不放手,可她还是惊讶:“咦?”   突然被逮住不放,这算怎么回事?   正觉得尴尬时,薛芳玲对她露出微笑,一双眼睛温婉而精明,声音虽说不上多亲切,但丝毫没有尖锐刺人的感觉:“易小姐你好,我是薛堃的母亲,薛芳玲。”   这么简洁明了自报家门,这不是不给人退缩的机会吗?   很快地,易朗云在心里拎了一下轻重,看来也是跑不掉了,不得已鼓气勇气,在薛芳玲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伯母您好,我是易朗云。”   薛芳玲这下才松开了手,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的,你的照片我见过,真人比照片上更精神,很不错。”   哪里不错了?   哎,明知人家只是客套话,可她还是控制不住会一本正经想人家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对方是伟大的薛总的母亲大人,有其母必有其子,薛总这么机敏多疑的人,难保他的亲妈不是更难伺候的人……   她安静地坐着,没有多话,在薛芳玲对她上下审视一番后,那轻柔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了:“你和我儿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听起来挺奇怪,总让人觉得心欠欠的,好像有什么吓人的话还在后面等着,不仅如此,薛芳玲看向她的眼神很郑重其事,明亮而且透彻,就像要直看进易朗云的心里,容不得半点隐藏和假装。   易朗云被她看得正襟危坐,一种接受上级领导审查检阅的荣誉感和兴奋感也随之而生,感觉如果过了这一关,好像就要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了似的……   紧张是紧张,但还挺激动的!   易朗云心里在想,这时候薛芳玲找上自己,多半不是冲着嘘寒问暖来的,那她来到底是干什么?   就在她瞎猜的时候,薛芳玲对她说:“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没想到,你们居然在一起了。”   啊?   不愧是伟大的薛总的母亲大人,说话还真是如同伟大的薛总一样,这么不中听!   当然,也对呀,是伟大的薛总眼光低,他母亲大人眼光却并不见得会和他一样的低,他母亲大人看不上她,是不是也算是情有可原呢?   但是想用说话就把她给打发走,让她知难而退,是不是也太小看她了?   况且,看对方的表情,严肃、正经、真诚……且一如既往地温婉动人,也不像是很讨厌她的样子,那说这么句话,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先礼后兵吗?   更吓人的在后面?   哎,且听着吧,看她老人家到底要闹哪样!   薛芳玲说完这句,见易朗云是愣着的,就又说:“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应该在这件事上不是主动的一方,你们会像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强求的缘故。”   这是下结论了?劈头盖脸的,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易朗云听得有些稳不住,但还是稳住了,客客气气地笑着说:“伯母,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也不需要我来多做解释了,你说的,我都认。”   异国他乡,本来就逢不上更多说中文的人,现在这样,大庭广众的,虽然彼此说的话都有些破坏气氛,好在双方都是笑语嫣然着,丝毫没有要动粗的架势,一则是因为伟大的薛总的母亲大人是很有礼仪的人,仪态万千,雍容大气,不和她一般见识;二则,易朗云虽然自认耍起横来蛮不讲理,但毕竟也得分人的,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哪里是她能张牙舞爪的,就是对方说得再过分,她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同样,也是不和她一般见识的。   所以,就在这个酒店的大堂里,推心置腹的交谈就这么开始了。   薛芳玲笑了笑,依旧是很柔软的声音:“你是易世开的孙女,从老家给接出来的,我听人说,你出来之后一直很努力,有野心又有企图心,年轻人这么求上进其实挺好,有冲劲也没什么不应该,只是,你不该把脑筋动到我儿子身上。”   易朗云恳切地点点头,充分认同了薛芳玲的话,无可奈何地说:“伯母说的不错,我不该对伟大的薛总动歪脑筋,可我的眼光就是这么高,薛总就有这么好,我看到他就对他整天念念不忘的,我也没办法。”   薛芳玲对着她微笑:“你倒是挺直接的。”   易朗云也同样的微笑:“伯母专程来见我,应该也不想听我说废话,其实,我知道自己会被你看不上,而且主要原因就两点:一、我是从山里走出来的,你觉得我层次达不到你所希望的水平,你会认为我配不上薛堃;二、作为易世开的孙女,我们家的关系有点复杂,你会担心我给薛堃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希望薛堃被我给拖累了。”话到这里,她看到薛芳玲轻轻点了点头,她接着说:“除此之外,我还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能入您法眼的。”   这话说得够刁顽也够自信,薛芳玲看着她,颇为玩味她的话:“就这两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有些话还藏着掖着也不是她的个性,要耍横虽然要分对谁,但不管对谁,过分客气了,都是在憋屈自己。她说:“是啊,我是有这两个不可能克服的问题在,但伟大的薛总,一向就是那么偏好迎难而上的人,就算您说,今时今日我和他会有这样的进展,是我强求的缘故,但我要说的是,也不是谁都能把伟大的薛总给强求到的,如果我能强求,那也是他心甘情愿被我强求,与人无尤。”   “是,你说的很对,与人无尤。”听她说了这么久,薛芳玲算是基本摸清了她的个性,看她的目光也更加的柔和、真切:“你可能也纳闷,怎么我突然来找你,坦白的说,我是真的很想劝你们分手。”   虽然听得很心塞,但也有自知之明,如果对方非要这么做,她又怎么拦得住……她讪讪一笑:“伯母,你如果想这么做,你可以劝,劝完了我还可以去劝一劝伟大的薛总,我这人很能想开,如果你不喜欢我,没关系。”   可薛芳玲摇头,感叹的说:“对你没关系,但对薛堃会有关系。”   曾经的往事,直到如今已然被人扭曲了认知,只有当事人知道,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   有谁愿意在别人面前揭露自己的伤疤,有谁愿意再次去直视鲜血淋漓的过去,但有的事,有的人,逃避了这么久,藏匿了这么久,不能释然就等于没有过去,再痛一次,虽然不愿意,但事到如今,为了弥补,也为了以后,再怎么样也非做不可了。   面对眼前的易朗云,薛芳玲犹豫再三,终于说道:“这孩子心眼小又特别敏感,稍微有点不顺心的事就会介意很久,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是爱给自己找别扭的人。从前他小时候,那么聪明伶俐,那么懂事,他爸爸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正好怀着他妹妹,等我生下小倩,我们三个人回到我娘家去,我父亲说,那个男人离开我了,我的孩子凭什么还要跟着他姓,所以薛堃和小倩都跟着我娘家姓了薛……”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是属于伟大的薛总的往事,薛芳玲慢慢地说着,一边回忆,一边感怀,易朗云屏息听着,不敢有丝毫打扰。   “我的弟弟薛俊林年纪只比薛堃大十岁,所以薛堃和小倩都叫他小舅舅。小倩从小就喜欢音乐,可在练习小提琴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伴奏,为了给妹妹做伴奏,尽管薛堃对音乐没兴趣,但还是学了钢琴,到后来,甚至小倩已经放弃小提琴的时候,薛堃已经考到了钢琴十级了。这孩子从小就是顽固又做事有头有尾的人,所以很多事尽管不情愿,但只要他做,他就会用尽全力做到最好。那时候,我父亲还在世,我和俊林姐弟之间的感情也很好,薛堃聪明能干又懂得照顾妹妹,好像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事……”   “只是,有些事没有发生,不代表一直不会发生,就像有的人,已经健康了一辈子,到晚年的时候,突然就被什么病给缠上了,然后吃什么药都治不好,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我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薛堃大学毕业那年,我父亲也就是他外公,直接就让他到公司去上班,说要手把手教他,把他教成一个接班人该有的样子。那天,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看到弟弟的表情不对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弟弟在外面做了那些事……”薛芳玲看了易朗云一眼,有些歉然的说:“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多说,此后几年,薛堃越发得到我父亲的重视,我弟弟也越来越失势,我原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不会有什么的,俊林也从没在我面前数落过薛堃的不是,我还以为没什么事,哪知道,后来……”   当初在薛堃身上发生的事,现在去听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关于这段故事,易朗云听到过不止一种妖魔化他的版本,但现在亲耳听到薛芳玲说起,已经知道结局的她还是莫名紧张、揪心。   薛芳玲看她听得神情专注,在停顿了片刻之后,接着说:“后来,小倩遇上了曾岩,没多久两个人就结婚了,俊林也给薛堃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两个人感情很好,也像是奔着结婚去的,我的两个孩子看上去都很幸福,可突然有一天,曾岩被检查出了胃癌,然后承受不住精神压力,跳楼死了……”   说到这里,薛芳玲的目光落在易朗云的脸上,彼此的目光对视着,易朗云没有躲避,薛芳玲也没有想让她躲避,这些事,本来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才说的……就是为了让她清楚地知道,薛堃,到底经历过什么,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抓紧她的目光,薛芳玲没有过多的迟疑,很快继续说:“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其实并不是,我看到了曾岩的体检报告,其实他并没有得过胃癌,就在我心里充满疑问的时候,我的父亲为了安慰伤心欲绝的外孙女,原本在国外谈项目就急着赶回来了,没想到,在机场高速路上发生了意外,我的父亲成了植物人。公司上下,一下子乱了方寸,到底是俊林还是薛堃,谁才是我父亲指定的接班人,本来就存在的内部派系斗争愈一下子演愈恶劣,甚至变为了内耗……又过了一个月,小倩因为神经衰弱住进了医院,而再过去半个月后,我的父亲因为突然疾病,抢救无效死亡。我那时候很恐慌,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不幸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薛堃那时候一直安慰我,说很快就过去了,这些不好的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伟大的薛总安慰人,才不会只是一句空泛的话,易朗云心想,他会这么说,就肯定是已经有了把握,而这样的把握,是如何的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他不惜一切,哪怕是伤害到自己!   看着易朗云眼中的心痛,薛芳玲自己也承受不住地低下了头:“我还不知道,这孩子那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主意了,但他想做什么,他从来不会对我说,直到后来,俊林自杀了,我很震惊,简直不敢相信,又没过多久,我还没从这一桩桩事情中理出头绪,薛堃的女朋友过来家里找我,她对我说……”   说到这里,薛芳玲的声音中出现颤抖:“她说其实曾岩是俊林安插到薛堃身边的,他们为了打击薛堃甚至安排曾岩和小倩结婚了,小倩结婚以来一直都活在谎言中。就连她本人,也是俊林教唆才来给薛堃做女朋友的,其实,她之前一直是俊林的情人。不止如此,我父亲的死,和俊林有关,而曾岩的死,薛堃拖不了关系。更多的话,她没有对我说,但她把话说到这里,我差不多也听明白了。”   事实的真相,无辜的人,却不见得会做无辜的事,伟大的薛总,当你为了家人心甘情愿深陷其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你放弃了自己,与此同时,你的家人,或许也会放弃你……   “我那时候很犹豫,但没想到,她的话也被小倩听到了,然后小倩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虽然自杀未遂,但抢救回来的小倩患上了抑郁症,随时都有自杀的可能……薛堃到医院来看小倩,但小倩看到他情绪很激动,薛堃对我说,要我听他解释,他想解释什么,我能想得到,但那时候,一面是小倩,一面是薛堃,两个都是我的孩子,而我只能选一个。”   关于这个选择,易朗云早已知道:“但你没有选择薛堃。”   “我是没有听他的解释,尽管我知道,他会做出那些心狠手辣的事,都是不得已,但我不选他,也是不得已。”这些话,即使是薛芳玲自己也觉得无法自圆其说,但她还是喃喃开口:“我想,就算不选他,他这么要强的人,也能把自己管得很好,可小倩不同,小倩从小就被人惯着,从来没经历过任何不好的事,小倩承受不了那么多……”   听到这样的话,关于一个母亲的两难选择,易朗云感觉自己应该理解,可是又不能理解,伟大的薛总,就是因为太能干,所以就被放弃了?   这不是很讽刺,很可笑吗?   薛芳玲的头埋得更深,易朗云却还是看到她留下的眼泪了,易朗云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拭去眼泪,哽咽着说:“薛堃我从小看到大,这孩子聪明、自律、刻苦、专注,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商人的气质,心够狠。”说到这里,薛芳玲的声音停滞了很久,她是在隐忍情绪,却还是止不住眼泪溃堤,泣不成声:“可能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孩子,所以才被我给丢下了。我知道自己这样选不对,就像是无理取闹的人得到了袒护,做对了事的人却被遗弃了,我知道自己的选择对薛堃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看她哭,易朗云的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不禁要说:“而且这样的伤害,是没办法弥补的。”   过了好长时间,薛芳玲才止住了泪水,抬起头来面对易朗云:“薛堃遇到你的时候正好是他众叛亲离的时候,他才接手公司,却已经是精力耗尽了,你爷爷易世开让他找个地方休养一段时间,然后他去了你的老家,遇到了你。”   易朗云也是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之于伟大的薛总,也就是卑鄙无耻地趁虚而入!   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自己出现了……   从没想过,薛芳玲所说的事会涉及到自己,易朗云很惊讶却也一言不发,听着薛芳玲说:“你的爷爷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雪中送炭的人,他把薛堃引到你身边,他也是有自己盘算的,薛堃当时就拒绝他了。”   在易朗云惊讶的眼神中,薛芳玲总算找回一丝笑意:“本来你们之间,因为薛堃的拒绝已经完了,但你的爷爷并不死心,他甚至找上了我……是我对你的爷爷说,让那个孩子从老家出来吧,如果需要培养她,我会不计成本来帮忙的。”   这么听上去,自己是不是该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啊?   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对于易朗云眼中明显的疑惑,薛芳玲一笑带过,并没有再提及,只是对她说:“可能很多事,薛堃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但我希望你明白,有的事他经历过所以会害怕,你没经历过所以干脆利落,当他患得患失又不敢让人知道的时候,如果你可以守着他,他一定会好受很多。”   母子不愧是母子,说了这么久,听得她心酸难受又心潮澎湃的,原来,就是想说,作为母亲曾经对儿子造成的伤害,自知很难弥补了,也就懒得亲自弥补了,转而寄托她去弥补这一切……   这种时候,被寄予厚望,是不是该谦虚一下?易朗云很慎重地回答:“伯母,你也不要这么抬举我,虽然伟大的薛总对我还算不错,但很多时候,他就是一个自己把事憋在心里怎么问都不开口的人,我能怎么办?而且,今时今日,也就是我强求了他才会搭理我,他这人做事这么逻辑严密,就算被我阴差阳错打乱了布局,他也会很快想办法纠正回去的,等我们回国之后,指不定他还会不会理我。”   她的这句话,才最终引出了薛芳玲来找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对她指点迷津:“所以,你才务必要对他强求到底,因为他不会对你有任何强求,才需要你对他非强求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喜欢妹子的性格,简直是伟大的薛总的阳光啊 ☆、28、天机深浅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天气变得更冷了,视频会议正在接通中,薛堃望着窗外,忽然想到易朗云出门时穿得并不是特别厚实,不禁担心她在外面会被冷着,就起身走到笔记本背后去给她打电话。   但一直打不通,是她不接电话,怎么回事?   手机她带着,看到是自己打的电话,她不至于不接听的,难道是……   季明蕾!   脑中闪出这个名字,薛堃不禁心生疑虑,果断切断视频连接,一面给秘书打电话推迟视频会议时间,一面急匆匆出门寻人。   他下到一楼大堂时,易朗云正好已经送走了薛芳玲。薛芳玲临走时,深深看着易朗云说:“关于当年薛堃的女朋友,我也不好说薛堃到底有多喜欢她,只是觉得薛堃对她也还不错,如果不发生那些事,兴许他们是会结婚的。但现在,薛堃和她是没有任何可能了,你可以放心。”   易朗云被她说得失笑,这就是母子啊,同样的敏感,同样的多疑,特别是在瞻前顾后的时候,心思是同样的细腻!   既有考验人的心,又担心对方经不起考验,如此患得患失,算不算累人累己?   笑罢,易朗云十分笃定的对她说:“伯母言重了,对那个人,我完全就没有去计较的打算,更别提什么放不放心了,因为完全没必要。”   听得她这么说,薛芳玲才稍稍安心,本来到这里来找她,就是自己辗转无数次才下的决心,就怕自己这一来,非但起不到帮助还造成了耽误。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哪里舍得看他自己孤苦伶仃的,如果这辈子都要凄凉的过,是不是也太惨了……   易朗云把薛芳玲送到酒店门口,目送她离开时,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头张望,是有多舍不得,是有多放不开,悲伤、遗憾,明明心里不可能忽视的,痛彻心扉的,却被她硬生生地的隔绝开的儿子……   到底,她有没有后悔过?   如果当年的选择再让她重来一次,她会做怎样的决定?   易朗云想,她还是必然不会选择薛堃的……   哪怕明知是对不起,明知会终生愧疚……但当年的选择,还是会再一次重现的。   伟大的薛总,母子连心,你们的性格这么的相似,是不是你也是这样的人呢?哪怕明知伤心还是固执己见,哪怕明知抱憾也绝不后悔……   一回头,正好对上薛堃焦急的眼。易朗云愣了一下,奇了怪了,伟大的薛总应该不至于知道她私下见到他母亲大人的事啊,他这一脸着急忙慌的,到底是在为哪般?   一见到她,薛堃几乎是用吼的对她说:“不是说了不乱跑的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啊?”其实也没乱跑啊,根本没有离开酒店一步,不过伟大的薛总这么凶,她自己又没搞清楚状况,只好很委屈的说:“我听话的,没乱跑,我就是怕你找不到我,连酒店都没迈出去一步。”   把她领会房间后,亲眼把她看着,确定她穿得足够暖和没有被冷着,薛堃的心情平静了很多,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在小题大做,但有什么办法,他就是放心不下,对她非管不可:“你怎么刚才一直不接电话?”   “呃……”这要怎么说呢,据实说,不就是自讨苦吃吗?还是得迂回说,她寻思着:“该怎么说好呢?”   薛堃盯着她:“老实说!”   “那就老实说。”她把薛堃拉到沙发上坐好,自己就在他面前站着,一副坦白从宽的样子:“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紧张我,会不会害怕找不到我。”   说着,她低下头,心底是偷笑的,却一脸的担忧表情:“我们马上就要回国了,如果我这时对你来说还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那回国以后,我这个人,你是不是就要晾在一边不管了。是我口口声声在说你是我的人,可你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但你对我怎么样,你从来也不说,我觉得自己抓不准你的心思,我很害怕……”   她把话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希冀他能说点什么给她鼓励的话……但毫无疑问,伟大的薛总就是伟大的薛总,他对她说话,从来都是打击为主刺激为辅,基本上,她就不该寄希望于从他这里得到任何肯定,他只要不太过否定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就像这时,听她说得这么“诚恳”,伟大的薛总居然对她说:“不要害怕,我对你来说并没那么重要。”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眼,他居然还有更厉害的话对她说:“你现在就算喜欢我,以后,也可以去喜欢别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就不要亏待了自己。”   他还是自以为是的成全,果然是对她绝没有半点强求,果然也是逼得她非对他强求到底不可……   可是这样很累人的……伟大的薛总,如果你对上的是一个脸皮薄又没有耐心的人,稍微定力不足,上进心不够,很容易人家就半途而废了……   你说你如果被人半途而废了,你会有多心酸,多想哭……   当然,看着这时泰然自若的薛堃,她无法想象他要是哭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很期待……   按他这种冥顽不灵的状态,虽然她有心放过,也本来没打算让他伤心,但一切都抵不过他的自作自受,以后,说不定需要给他个机会,让他哭一个给她看看!   然而现在,冒着会被他噎死的危险,易朗云还是坚持要说:“我就是喜欢你,不会喜欢别人,以后你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说话算话的人。”   薛堃笑了笑,好像她是在说傻话,好像他也并不往心里去。他开始重新打开笔记本,准备开始之前没开成的视频会议。可是她执拗地站在他面前,瞪着他,十分的愤愤不平,他被她看得哭笑不得,只好哄劝她:“我说过,你不用强迫自己,我不是非得……”   她打断他,恶狠狠地说:“是我,我就是喜欢你,非喜欢你不可。”   薛堃瞥她一眼,淡淡的说:“不够。”   哎,又是这句高深莫测的话,不够?要怎么才够,你倒是给个准话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让人闹心……   视频会议连接成功,看到他的注意力已然放在了和人进行开会上,易朗云嘟嘟囔囔,却也足够懂事,没有闹他。   坐在他的对面,看他聚精会神和人开会的样子,这人,是真的让人很难懂……   一面,他会自己患得患失,一面,他又会让人患得患失……为什么,他就是不会对她坦诚,为什么,时至今日,他还是想着把她推开?   她说了喜欢他,可他却嫌不够……   贪得无厌的人,深藏不露的人,让人捉摸不定的人……是不是,也是最脆弱、最没有自信的人……   试想当年,他的血亲明知他有多无奈还是没有选择他,转眼今日,他自然不会相信她会坚定不移,只是选他。   “对,还不够。”   正在和人开视频会议,突然听到易朗云冒出这句话,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去见她喜笑颜开地看向自己,那笑容温暖得如同有阳光的味道,清新的、干净的、纯粹的,直直地照耀进他的心里,如同要将他的心融化了。   看着这样一个给予自己温暖的人,她的耀眼让他自惭形愧……所以才不愿强求,不舍强求……   到了最后这天,薛堃带着易朗云终于从意大利回国了,虽然事先易朗云对郭秘书说了,不需要任何人来接机,自己可以好好地回家里去,但出了机场,还是看到了来接机的易子航、季明蕾,另外,还有站在他们身边的谭盛业。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既然人已经来了,不管想不想见,想不想理,反正对方就站在那里,想要视而不见,又不能枉费了自己的好视力,只好打着哈哈走过去说客套话了:“三位,好久不见啊,怎么想起来接我了?”   季明蕾对她微笑,本就美丽的容颜因这一笑更显夺目。季明蕾说:“子航是你哥哥,过来关心一下妹妹难道不好吗?我们也快是一家人了,我陪着子航来接你也是应该的。至于盛业,我听他说,你们最近在闹分手,恋人之间免不了小打小闹的,他现在主动来找你示好,你就顺着这台阶下,赶紧和好算了。”   哇,真是什么话都让她说了,易朗云差点哑口无言。   好在,易朗云也是个脑筋转得快的人,没几秒就找回了话语权:“话虽这么说,但我也事先说了,只是回国而已,不想闹得兴师动众的,大家就算是太久不见想我了,也不至于特意跑来接我,你让我这多为难啊。”   季明蕾看看她,很有一种她不识抬举的意思,但还是按耐住了心情,委婉地对她说:“那你看,我们都来了,你就和我们走吧,你看薛总还在旁边等着呢,我们这边一家人说话,让薛总干站着,挺不好的。”   易朗云笑着点头,像是认同了她的话,但说出来的内容却叫人想生气:“你说的对,薛总和我出差这么久很辛苦的,我还是赶快把他送回家的好,至于你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应该不难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易子航眼看季明蕾说服易朗云无效,也加入了劝说:“朗云,薛总是辛苦,我们知道你也辛苦,所以我们也让薛总的手下来接他了,你看,他们在那边的,薛总有人送回家,你还是和我们走吧。”   易子航这么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薛堃公司的人;谭盛业也不停给她使眼色,想让她赶紧撇下薛堃和他们走。这是故意想把她带走啊,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似的,但易朗云心里觉得没什么去听的必要:“我知道你们一片好心,但真的没必要,薛总的手下我们自己知道好好去说的,你们三位我就不打扰了,薛总这边要我亲自去送,一路护送到家里我才能安心,而且路上我们还要谈谈这次去意大利签的那个项目的事,毕竟我跑这么远一趟,明天回公司,总要说点什么一二三才能好交差啊。”   说来说去,反正易朗云站稳立场不跟他们走,他们也无计可施,在要离开时,易子航对易朗云说:“你还是早些回家,出差一趟就记不得自己家在哪里了吗?爷爷很想你,你走了这么久,难道就不想他吗?”   易朗云似笑非笑说:“爷爷是想着我,我知道,但爷爷身边不是有你撑着吗?反正我走了这么多天了,今天回来了,爷爷是早晚能见着我的,相信爷爷这么以工作为重的人,是会理解我的。”   打发走了这三尊神,易朗云径直挽着薛堃走到薛堃手下人面前,本来伟大的薛总还不愿意,大庭广众躲开她好几次,而且是一脸面无表情的。但经不住她的强烈要求,在被她挽上手臂之后,板着脸被她带过去,他还不曾开口,她就说:“你们薛总也累了,今天没什么事指示,你们要是急着被批评指正尽管来,如果不想挨骂,就自觉先回去了吧。”   这话一出,竟然很有用,果然,在伟大的薛总手下做事,是兢兢业业又担惊受怕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听话得很呢!   接着,薛堃推着两个人的行李,而易朗云推着他的背,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停车场,易朗云找停车场管理人员要到了薛堃的车钥匙。看她把自己的车的钥匙把玩在手里,薛堃很有疑问:“怎么我的车在这里,车钥匙是谁送过来的?”   放好了行李,打开车门,易朗云坐上驾驶位,薛堃也很自觉坐在她旁边副驾驶位上,上路后,易朗云对他笑着说:“还用问?当然是王韬!”   哪知,她这一说,薛堃立即生出更多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联络上的?”   虽然身在国外,但国内的事他一直安排好了人盯着,尤其是半个月前他下的决定,可大可小,王韬莫不是已经给她说了?   易朗云看出薛堃有些急躁,微笑说:“一直有联络,我让他把你的车送过来的,然后我对他说,他的人就不用留下来等了,因为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家。”   薛堃看着她,估摸着这事她兴许还不知道,就说:“你不累吗?坐了这么久的飞机。”   她嬉皮笑脸说:“累也是累,但如果一下子回家,我的心可能会更累,而且不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   他不说话了,反正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她,索性就由着她来。被她送回家后,他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回家?”   她把行李从他的车后备箱取出来,无所谓的说:“我自己看着办,你别担心。”   他嗔她一眼,拉着她走进自己家门:“如果你能不让人担心就好了!”   其实她也就是想赖在他家里问点事,没怎么费口舌他就让她如愿了,她还有点受宠若惊。进门之后,她走到他沙发那边坐下,大大咧咧地躺着,看着他依次打开窗户透气,又忙进忙出地给她张罗喝的吃的,等他忙完了坐在她身边,她边吃着他递过来的水果,边问他:“今天他们三个跑机场来接我,是想对我说点什么,对吧?我看你站一边不说话,你应该是早就知道他们要对我说什么了,对不对?”   她问话的声音懒洋洋的,身心都很放松,薛堃本不想一回来就让她陷入某些纠纷中,但有的事,被人添油加醋地说,还不如被他自己先说:“是关于季明蕾的事。”   “喔?”   这下果真是有情况了,之前和王韬通电话,他故意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说什么回国之后有大事等着她,让她在国外逮住机会要好好放松,回来之后就欢快、跳跃不起来了,她追着问到底什么事,王韬又支支吾吾,原来就是这事……   为了不让她想歪了,薛堃有意对她点明:“这次我要动的是季园,事关你未来大嫂,你要不要求情?”   她诧异:“你看我有这么闲得慌吗?”   考虑到她兴许不了解事态的严重,薛堃给她清楚地解释了这层利害关系:“一旦涉及到季明蕾,就等于涉及到易子航,而关于易子航,就会联系到你的爷爷,进而是影响到你。”   她点点头,表明自己听懂了,但依旧是无所谓:“好像是这样,但那也没关系。”   薛堃看看她,她这般懵懂无知的样子,她不会知道,这事一旦起头,发展到后来,可能无法收拾。薛堃突然很认真的问她:“你的家人,你看重吗?”   她被他认真的表情带动,同样是正经八百的回答:“我当然看重,毕竟是血缘关系,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这么说的时候,易朗云并没想太多,她哪里想到,这样的回答竟然给薛堃造成了动摇。在沉默了一阵之后,薛堃再次问她:“那我这次动季园,你要阻止我吗?”   相对薛堃的慎之又慎,易朗云要散漫很多,当然,不只是散漫,她还带着点窃喜:“之前我就很觉得奇怪,我们再次见到时,季明蕾那么对你,你居然没什么反应,居然就这么算了,我还以为是你宽宏大量,但后来看,你也是挺小心眼的人,所以后来我一度误会你喜欢她,但后来看也不是……所以,你现在这么说,我就可以自作多情的下结论了,原来你会放过她,是因为不想因为动她而影响到我,你说是不是?”   她堂而皇之地这么说着,把话说完之后,那阵窃喜直接升级成了沾沾自喜,薛堃淡淡看她一眼,对她说:“你想多了。”   她却不依不饶,直缠着薛堃承认,薛堃懒得理她,转身就做出要去收拾行李的动作,她直接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不停地问:“到底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为求脱身,薛堃直接说:“不是。”   可她哈哈地笑,根本不往心里去,擅自就断言:“就是,就是我拖累你了。”   薛堃哭笑不得:“傻话。”   她就这么抱住他,过了很久才松开手,他转过身来看她,她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又说:“就是因为我会拖累你,你才不承认你喜欢我。”   他淡淡一笑,舒心的又窝心的,对她,他真是舍不得,这么温暖的感觉,这么被在乎的感觉,所以那么害怕失去,那么担忧自己得不到……他心里想的,从不敢对她全部表露,他只能说:“不是不承认,我只是……不会说……”   伟大的薛总怎么突然腼腆起来了?   她看向他,有些疑惑,但还是特别仗义的说:“没关系,我教你。”   他苦笑:“你教不会。”   她却不懂他这苦笑后的酸楚,进而把话说得十足的豪迈、大气:“不存在,教不会我就一直教,哪怕拿一辈子来教你,我也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是这个妹子的性格这么好,换成别的人,早就被伟大的薛总给推开了 ☆、29、贪得无厌   拗不过伟大的薛总执意要求,易朗云开着他的车回家了。回到家把车停好,进易家门的时候易朗云还有些许忐忑,倒不是因为之前在机场打发易子航他们的事,而是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的时候才回来,如果进门能撞见爷爷,那就一定是有非听不可的话在等她了。   她和薛堃的事,爷爷这么灵通的人,肯定是该知道了,再加上有易子航等人的添油加醋,被污蔑或是被中伤,都是情理之中,她不在乎这些人的憎恶,但对于爷爷,接下来他老人家会如何等着她,是教训还是夸奖呢,她总不至于毫不关心……   一旦关心,就不由得细想,薛堃之于易家,过分疏远是危险,过分亲近,何尝不也是危险?   爷爷对他的赞赏,另一种方式去想,也是一种提防,眼前看着一个敏锐、有决断力又足够心狠手辣的人,暂时的朋友,总比明面上的敌人强,而她现在和薛堃,是不是已经打破了爷爷努力维持的安稳局面了呢?   需要她怎么去交差?她也不至于自己夸口,夸夸其谈说自己已经把伟大的薛总收归己有了,她还没这个本事,那爷爷是不是就会认为她被伟大的薛总收服了,然后对她有些失望?   想着想着,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客厅中,客厅的灯全亮着,明摆着是有人在等她,是爷爷吗?   她看了一眼客厅里沙发的正中位置,没有人。   又看了一圈客厅,空无一人。   灯这么亮着,可没有谁在等她吗?   她满腹疑惑,在客厅呆站了一会儿,还是拖着行李箱回自己房间了。   这到底算是冷落,还是放过?   第二天,她一早起床,出房间门时发现管家正在门口恭候,不知道是已经守了多久了,一见她走出来,管家就对她说,她爷爷已经往公司走了,临走时交代说她昨晚回家很晚,出差也够辛苦了,让她在家休息几天,下周一再开始正式回归工作吧!   管家说这话时面带微笑,并没有任何不妥的样子,可越是这样,易朗云越觉得事情不简单,难道是有什么大事没人告诉她?   爷爷这么对她,视她于无物,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她和薛堃的事,爷爷有这么无法接受吗?   以至于要把她这个人否定了,根本不想见到她了吗?   有的事就是这样,如果往自己揪心的方向去想,就越想越揪心,越想越愤懑;但如果转念,往可以让自己开心的方向想,她就权当爷爷是爱惜心疼她好了,她出差这么久才回来,也是该好好歇一歇,不过问太多伤脑筋的事,休息一下吧!   相对于她这边的懒散状态,正式回归工作的薛堃,是全力以赴扎进了工作中,忙得心无旁骛,连给她打电话的空闲都抽不出。   他不打电话过来,她就主动打过去吧,听薛堃的声音是随时都在忙,不过对她没有不耐烦,还是挺关心她一日三餐吃什么的,但别的什么话他都不对她说。   就是这样,才越发显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接连几天她过得清闲,除了打发了谭盛业的两次登门拜访,已经出国去摩洛哥度假的谭盛茵也三不五时给她打电话问她和她亲哥处得如何了,另外,还有王韬偶尔几个意思很唬弄人的电话……除此之外,她挺风平浪静,心平气和的,趁着悠闲还看了不少的书。   直到周五的时候,薛堃主动给她打电话了,问她在干什么?   她捧着本布莱兹.帕斯卡尔的《思想录》躺在床上发懒,这本书她才拿到手里,没看上几页,正好看到第一章的那页——“此外我们和他的这种心灵一致也必然使得我们由衷地爱他……”   心有灵犀般地,伟大的薛总打电话来了,她欣喜,放下书,接起电话就说:“我就在家里待着,什么事都没做。”   是真的什么事都没做,在家就荒着,对任何事不闻不问,不太多关心,不牵扯其中,这时候不做任何动作也就是一种她的表态了,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大事的情况下,少掺和,就是帮忙了。   就这样,她每天睡到爷爷出门才起床,等到爷爷回家,她已经回房间歇着了。既然爷爷不想见到她,她何必自己主动去求接见。   虽然她早就想通了,爷爷之前对她的诸般好,也就是拿她来弥补遗憾的,因为他曾对不起她的奶奶和爸爸,但已经无法补偿了,所以只有拿她来弥补,对她好就可以抵消爷爷心里的愧疚感,但当对她的好到了一定程度,这种愧疚感暂时得到缓解,爷爷又会恢复到理智的一面,想着怎么对她这个人善加利用,怎么开发她的价值最大化……   其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会是例外,她的爷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过来这几十年,岂是她这样渺小的存在可以改变的……   她只是以为不会这么快,但看来,伟大的薛总存在感太强,因他而产生的契机,已经让她的爷爷理智战胜心软了。   不过也好,早晚都会这样,她早一步走到,早一步看开……   也非得能看开,否则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薛堃听她的声音如常,依然是有着没心没肺的欢喜,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连着叨叨了一声:“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殊不知,这温和平常的一声却让易朗云颇为触动,伟大的薛总啊,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薛堃正准备就这样挂电话时,易朗云突然问他:“我们有几天没见面了,你不想见我吗?”   薛堃一愣,其实打这个电话过来,他也是在嘲笑自己这番儿女情长的,然而,如此之人,非常之人,仅仅是听她一声嗔怪,已经让他心中温暖如春,彼时所做的一切,因她而起,是否又会因她终结……   太多未知,他的把握和确定,最后,被她动摇,唯一坚定不移的,只是一点,只要她好。   轻嗤片刻,他犹带自嘲缓缓说:“别胡思乱想,我们下周一可以见到,没事的,你好好在家待着也不错,就当是休息好了,千万不要想太多。”   她心中懵懂又清明,听着他的声音,不禁已经想到许多,明理上却应承他的隐瞒,同样是装糊涂的对他说:“我没有想太多,我就是想你。”   他舒心一笑,起身在办公室里慢慢踱步,这几天,活该自己焦头烂额,思虑过甚,分心太多,然而经过之前的筹谋,有件事,已经变得非做不可,对她,能瞒着一刻,算一刻:“我很好,你不用太想着我,真的没事的。”   “好吧。”   挂电话后,易朗云叹了一声,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又把那本《思想录》拿起,心中不禁在想,这下果然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伟大的薛总这么灵敏的人,不至于还打个电话过来向她确认,他难道会想不到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是不让她想太多,还是逼得她非想太多不可……   能让伟大的薛总都魂不守舍的事,非但是伤筋动骨的大事,还是让她都牵扯其中的事……   或许是天可怜见,不等她自己瞎猜,已经有人送上门来大方给答案了。   第二天,周六爷爷被易子航接出门了,管家招呼好她的早饭、午饭,下午时她待在房间里,依旧在看那本《思想录》。   其实,管家来敲她房门的时候,她正望着天花板发呆,管家敲门几声她没答应,还以为来的不是时候,当易朗云回神答应他,他才说:“季小姐到到家里来了,就她一个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易子航支开了爷爷,季明蕾自己找上门来,摆明就是找她踢馆的。   “好呀,我马上下楼去见她。”来的正好,正好有一肚子疑问等着找人问个清楚,没想到就有人上赶着来答疑解惑了。   易朗云匆匆把自己收拾整齐了,穿得较为轻便保暖,灰色的大衣,黑色的短靴,草草地化了淡妆。一下楼就对上了打扮的矜持华贵的季明蕾,双方共处一室,尤其觉得双方的反差大,她一身泯于众人,而季明蕾,快做新嫁娘的人,一件粉色的驼绒斗篷穿得艳压群芳,及膝的黑短裙霸气内敛,确实是漂亮。   互相的摆谈没进行几句,季明蕾迫不及待就对她说:“如果方便,我想请易小姐出去吃饭。”   易朗云笑着答应,并且说:“未来大嫂,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朗云就是了。”   季明蕾应声而笑:“朗云,那你就跟我走吧。”   易朗云对管家说今晚自己晚饭有着落了,就不用家里准备了。管家看她面带笑脸跟着季明蕾走,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送到门口,眼看她要走出门,切切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听罢这句话,又看一眼管家严肃认真的表情,易朗云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她是被误会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强忍笑意,易朗云对管家说:“好,如果有事我一定就打电话,许叔你可以留意别让手机关机了才好啊。”   管家郑重其事的点头,表情严肃地目送着她上了季明蕾的车。   车开出一段,坐在副驾驶位的易朗云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季大小姐开车真是得好好练练,一脚深一脚浅的,枉费了保时捷这么好的车,开得一抖一耸的,真是不稳当,如果自己是吃饱了出门,非得被她折腾吐了不可。   好容易忍到了目的地,下车后,易朗云想,好歹回程路上不能坐季大小姐开的车了。   跟着季明蕾到的地方,是季园旗下的产业之一,福地境界。   这是一个比较高端的楼盘,地处城郊,有山挺拔奇美,有水九曲玲珑,有美景古香古色,真是一处秀丽雅致的地方。里面几乎家家的仿古独栋别墅,配套设施齐全,不出小区就可以满足购物、娱乐、用餐等日常要求。   季明蕾像是负责的售楼小姐一般,精神奕奕地带着易朗云把福地境界小区走了个遍,不厌其烦地给她介绍,这处是哪个知名艺术家的雕塑作品,那处又是哪个获奖设计师设计的风格建筑,似乎想在没谈正事之前,就把易朗云带入一个自己即将要和行业内的翘楚、世家中的精英交谈的假象中。   这不是逗着人玩吗?一个人想在她面前显摆自己很厉害,不是通过本人真的很厉害来保证,而是通过衣着、品相以及华丽的外物来烘托,一种强加于人的压迫感,如果是没见什么世面,可能是真会被她唬住吧!   就像一开始,她才从老家出来,听到季明蕾这个名字,是真的有种如雷贯耳、倾慕已久、想要抱大腿的冲动,然而现在……   彼此都已经今非昔比了,玩这些花架子,又是为哪般?   当然,不可否认,此时的季明蕾,依旧是风姿不凡,婀娜动人的大美人,一双眼睛水波滟潋,婷婷袅袅很有秋水之态。不过就是体力不好,相对于易朗云这样在山里出来,走路家常便饭的存在,任凭季明蕾带着怎么兜圈子都无所谓,但走到后来,是穿着高跟鞋的季明蕾自己受不住了。不仅因为高跟鞋,她穿得也比易朗云单薄许多,在冬风萧瑟中强撑起从容漫步的样子,虽然美丽的脸上强忍着痛苦表情,却终于自己松了口:“朗云,我带你走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要不我们去最近的一家茶楼休息一下吧。”   易朗云无所谓:“我都好,未来大嫂,你随意。”   然后,就跟着季明蕾走进了一家三层古典建筑的茶楼中,茶楼开的暖气很足,里面的服务员都穿旗袍,还个个站得挺胸抬头的,款款走来把她们带入雅间。   一看就知道,这是季明蕾很熟悉的地方。服务员对季明蕾微笑,季明蕾说:“还是老样子。”   接着服务员转头问易朗云喝什么茶?   易朗云想了想,就问:“你这里有什么茶?”   季明蕾轻轻一笑,看着易朗云说:“要不,我帮你选吧,冬天最适合喝普洱,正好我也是喝的普洱,我们就喝一样的吧。”   “也好。”   服务员离去后,易朗云和季明蕾面面相觑,闲坐无事,是不是该有人主动说点什么。   易朗云注意到季明蕾蠢蠢欲动的样子,料到她必定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这一路绕了这么久,一直说那些不痛不痒的事,想这么消磨时光,必定也不会是季明蕾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   那么,就别藏着掖着了,季大小姐,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找上门的,你倒是说啊!   又是相当安静的片刻过去,季明蕾的头突然往窗外望去,易朗云顺着她的目光也去看,同时听到季明蕾说:“这里现在是季园的产业,但很快,我就会把他转给薛堃抵债了。”   从她们现在坐的这间雅间望出去,对面是一栋古朴浑然的别院,院门上的匾额写着“别云馆”,正好她们望出去的那刻,这块匾额正在被人摘掉。   开着暖气的雅间,是故意被人开大了窗户,要不然,为了御寒,谁会把开暖气的地方窗门大开……   别云馆……想来季明蕾带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处别云馆了……   看她的目光跟从自己,季明蕾淡淡笑起:“你总算看到了,我带你路过这边几次,你却都没往这边看。”在季明蕾的声音中,易朗云的目光收回,季明蕾从她眼中并没有看到想要的惊讶效果,更进一步说:“别云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薛堃的地方,薛堃对我说,别云馆是他自己起的名字。”   易朗云微笑着问:“是吗?”   别云馆,别云馆,是别走,还是别留?伟大的薛总,你真是要让人刮目相看了,怎么你单纯的时候,这么像一个温婉的文艺青年……   静静注视着易朗云脸上的表情,季明蕾开始把话挑明:“我那时候只觉得这个名字挺雅致,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易朗云。”   易朗云谦虚的说:“可能只是巧合。”   “我也想这么认为,但很显然,这不是巧合,因为你出现了。”   虽然季明蕾的话已经刻意隐藏了指责旨意,但看她盯着自己看的表情,哀怨中带着戾气,完全就是在看一个罪魁祸首般的。   易朗云讪讪地笑:“未来大嫂,你到底想说什么?”   窗外寒风陡峭,室内温暖惬意,除了季明蕾盯着自己的目光杀气十足有些煞风景,别的都还好。易朗云体谅季明蕾穿得不够暖和,趁着季明蕾不说话,打算起身去把窗户关上,哪知自己一撑起身子就被季明蕾用尽全力给按了回去。   哟呵,这可是你自己先动手的,万一待会儿被伤筋动骨,你别怪谁!   易朗云抬头望向逼近自己的季明蕾的明艳的面容,浑身大振,一旦对方有个风吹草动,里面就要还以颜色。殊不知,这时,季明蕾被她冷眼盯着,竟没来由的感觉害怕,但面子上还是硬撑着,双方对视了好一阵才悄悄松开了手,等易朗云收回手的空档,季明蕾说:“薛堃已经让手底下的一个子公司对季园发起收购了,真是有够气人的,居然不是他自己操作,只是授权给了下面的一个小公司。”   “是吗?你为这个生气吗?”是不是没有抓重点,被收购就是很严重的事了,伟大的薛总不亲自动手,这是不是代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一旦让他亲自动手,半途而废起来,就几乎不可能了……   这么想着,易朗云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季明蕾被她看得有点窝火:“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下周一,你回公司去就知道了,薛堃的目标远不止季园,你们易家的产业,也是他的……”   “不可能……”不等季明蕾说完,易朗云就否定了她的说辞,伟大的薛总又不是疯了,不至于荒唐到收购一个和自己体量差不多的公司,这样的风险太大了,隐患也太多,弄不好就被人家给反杀了……   这下,觉得易朗云语气不稳,季明蕾开始暗自得意了:“你下周一就知道,这可能还是不可能了。”   明知季明蕾说这些话的用心险恶,是有意调动自己的情绪,但话说到这里,有些话该问的也是时候这时都问了,才不枉费被人溜了这么久。于是,易朗云故意表现得慌神:“我想不出薛堃这么做是为什么?”   这也正好是季明蕾希望看到的情形,所以,那自负,那眼中的轻蔑,再也藏不住了,季明蕾昂着头,冷声笑着:“能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他贪得无厌。”   看着眼前惶惶不安的易朗云,她悠然地做着解释:“薛堃这个男人,本来就是永远不会知足的,他可以为了你修别云馆,在你毫不知情的时候,现在你已经在他手里了,他又会有新的目标,这座别云馆,你看看,他不就让人来拆掉了吗?”   “新的目标?”薛堃藏着的事,说不定也真是如季明蕾所说,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如果他真这么做,易朗云确实替他捏把汗,甚是感叹:“伟大的薛总是这么有追求的一个人,但吃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做事要一步一步的来,他这么心急做什么,自己累还让别人操心,循序渐进的不行吗?”   季明蕾嘲笑说:“你和薛堃说循序渐进?你太可笑了?”   “可我觉得你这样子不像是笑。”   倒像是心有不甘后的无可奈何……但季大小姐,看来在你心里是不会有“成全”二字的,不然你也不会强忍着心中的轻蔑,大费周章带着她跑这里来聊是非了!   既然对她的蔑视已经隐藏不住,又正好看着她神色慌乱的模样,季明蕾当下对她是更加的趾高气昂:“我是想不出,为什么他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你哪里配得上他?”   这种盛气凌人下的美艳,的确是威风凛凛,让人想要膜拜……更想,一脚踩下去,彻底灭掉她的嚣张气焰……   在这心中善恶并存的纠结之际,易朗云脸上全是矛盾的,看得季明蕾好不愉悦,但这片刻的愉悦过后,迎来的是易朗云释然的笑脸:“他啊,其实就是眼光低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放假了 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只为伟大的薛总的事纠结了,他老人家就是过不得好日子,自己开始发扬牺牲精神,瞎折腾了。 其实他只是向往着妹子,但并没有完全了解妹子,所以自认的想法误导了他,所以,就做傻事了…… 可怜又可恨的人啊…… ☆、30、无理可争   季明蕾颇有点吃惊的看着她,适才还感觉到她的慌张,怎么这么快她就想通了?   就在这时,易朗云又说:“当然,为了德能配位,我还是会自己加油的。”   说了这么久,突然觉得口渴了,好在服务员已经端着茶具准备上茶了,就在易朗云做好喝茶准备的时候,一杯递到面前的白釉茶杯被季明蕾袖手一挥给摔地上了,易朗云诧异地看着她因怒火而愤懑的脸,看她满是厉色指向自己,声声恶狠地说:“荒谬,你觉得薛堃会等到你配得上他的那天吗?你凭什么?”   这下,服务员都被她吓跑了,易朗云怅然地看看服务员落荒而逃的背影,撇着嘴说:“是啊?我凭什么?”   这个疑问,不止一次在心里响起,所以已经生根,已经是怨念,却从得不到伟大的薛总的承认,她自己也矛盾、苦恼……   但自己的矛盾自己想通,自己的苦恼自己解决,别的人,这么指手画脚,算什么事?!   面对这么热心肠的季明蕾,易朗云诚然告知:“这个我确实不好说,不过,薛堃等我也好,不等我也罢,这都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季明蕾却更受刺激:“薛堃就是和你玩玩而已,一个别云馆你认为能代表什么?就算他是为了你修的,但今天他又让人来把别云馆拆掉了,你们之间,什么也不会有。”   “这个……你这么激动,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你说好了……”明明是对方不怀好意,怎么现在对方一脸受她欺负的表情,那么伤感又乖戾,看得她几乎于心不忍了,不得已地,居然就说:“不如,我们问问当事人吧!”   当着季明蕾的面,对上季明蕾难以置信的眼,易朗云打通了薛堃的电话:“不想误会未来大嫂搬弄是非,薛总啊,你老实对我说好吧?你是不是真的要对我们易家下手了?”   薛堃被她问得一愣,但很快,淡然如常的声音缓缓响起:“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她干笑两声,她这话,让季明蕾笑得很满意。易朗云看着这笑,乖巧地顺着对方的意思,对伟大的薛总说:“只是听人说你贪得无厌,没想到,是真的。”   伟大的薛总心志坚毅,并没对她的话有什么反应,淡淡说:“你没什么话可说,我就挂了。”   她说:“好啊,我确实对你无话可说了。”   这句话,这么说出来,当着季明蕾的面,是不是很有煽风点火的效果呢?   不过可笑的是,煽风点火这种事,以往都是对别人用的,这次她自己对自己煽风点火,乐得让对方看笑话,也就是遇上了伟大的薛总这种奇人,她才不得已而为之啊……   于是,为了更烘托自己的哀伤情绪,在不久,面上露出喜色,重新唤了服务员进来,终于喝到一杯普洱茶后,易朗云毅然决然地走出茶楼,静静伫立在被摘下匾额的别云馆前。   伟大的薛总啊,你玩得这么大,到底是想怎么样呢?你说过动季明蕾就等于间接影响易家,可你现在,直接就对易家下手,你是为哪般呢?   接下来你到底想怎么玩,想好怎么收场了吗?伟大的薛总,你是自认有金刚不坏之身,就毫不顾忌,就这么任性吗?   本来以为自己和他的事,既然已经认定,就要一路明火执仗,不管遇上什么阻力,都迎难而上就是了,哪知道,她没有遮遮掩掩的打算,但迎难而上,遇上的最大难关,居然可能就是伟大的薛总……   这是意想不到的……   在和季明蕾来的这一路,她是想好的,回去之后绝不做坐季大小姐开的车,岂料到,季大小姐和她想法是一致的,把谭盛业给招呼过来了。   谭盛业来时看到她对着那处别云馆发呆,走到她身后,站了一会,才问:“你冷不冷?”   她故作逞强的说:“我没事。”   回头一眼,原来来的还不止谭盛业,易子航也跟着起来到了。   季明蕾和易子航走的时候,说让谭盛业开导一下她,向她真的遭受什么惨痛打击似的。   她默不吭声,低着头,易子航也走到她面前,看看她,带着同情的声音对她说:“你果然涉世不深,没想到薛堃会有这一手,别太担心,我和爷爷已经做好准备了,你虽然被薛堃蒙蔽,但在亲情面前,也不至于为了他六亲不认吧。”   这是逼着她非得拿出个态度了吧,站薛堃那边,还是站易家这边?非得给她划分出一个界限,可偏偏她现在只想站中间!   到底发生什么事,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她要是就表明立场,不就太武断太好骗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凄然笑着,一副真的因为被欺骗而痛心疾首的模样,她说:“我心里很乱。”   哟呵,逢场作戏这种事,果然是需要氛围和对手才能做好的。这时候,也不适合她往旁边一跳,大张旗鼓指着这三个没安好心的人说,你们都谁谁谁,个个不是好东西,我才不会被你们带着跑偏了呢!   她还是收敛着好,且看下一步人家要如何自娱自乐!   然后,她装得那么凄惨,伤伤心心把他们望着,易子航虽然有心再对她说一些诋毁伟大的薛总的话,但终究是没有开口,就挽着季明蕾走了。   留下的谭盛业把她守着,像是担心她太想不开,就拉着她从别云馆前离开,她低着头看路,也不去看谭盛业,被他拉了一段,挥开他的手:“谭盛业,行了,你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你还有什么没想通的,你给我说,你和薛堃的事,你以为……”   “够了,我不想听。”   这么冷的天,确实不想听人在路边聒噪,而且对方是谭盛业,他说的更没什么值得听了。   只是,谭盛业急于将她拨乱反正:“你傻不傻,你以为薛堃是什么人,你认为自己对他来说,能是个例外吗?”   什么例外?   她听得很想笑,伟大的薛总并没有残害她,怎么他们那个意思,越发像她是一个愚昧的受害者?   当然,她没有反驳,就像之前在季明蕾面前一样,她装出失神了,失落了,现在,她可以继续装作一个慌神的弱者,她说:“我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对薛堃不算什么,对你也不算什么,我只想自己待着,你别来烦我。”   倒不是真的自暴自弃了,她只是想知道,当她遇到这种情况,伟大的薛总会怎么做。   她现在的处境,她没有瞒着他,她让他知道了,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是一点就通透,那么,他有什么打算……   现在的她,只是等着薛堃的态度,至于别的人,再是在她面前着急忙慌的,她也懒得去理。转身走的时候,她低着头,根本不去看谭盛业一眼,等她走出好几步了,听到谭盛业暴怒的声音:“易朗云,你给我站住!”   她只当没听到,依然走得淡定。谭盛业从她身后急吼吼跑上来,挡在她面前,她的头还是低着,从他身边绕着走开,插身而过之际,他抓住她的手腕:“别走!”   这次甩开他,确实费了大力气,但用尽全力甩开他后,她冷眼看着眼前目光执拗的人,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对方是不是入戏太深?   她问:“谭盛业,你这是同情我吗?”   就是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同情的?其实根本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周围的人态度一下子都变了,变化很大,她是被动的,然后被动就要挨打吗?   伟大的薛总,看你给我惹的好事!   “和我结婚……”这是谭盛业对她说的话,她听得相当的惊讶,却偏偏在她吃惊的表情下,迎来的是谭盛业更坚定的态度:“朗云,我们结婚,然后我带你出国去,我们不管易家的事,不管薛堃,只是我们两个,我保证,不会伤你的心的。”   “这个……我该怎么回答你好?”她确实被这话吓了一跳!   谭盛业无法判断此刻从她眼中露出的惊讶是喜是恶,他能把握的,只有这一刻,自己的真心。迫切地看着她,他的执着急于传递给她:“说你愿意!”   她却仅仅是挑眉:“你说不会伤我的心,这我相信,因为我们之间,远没有可以伤到彼此心的感情,你这是何必,你和易子航之间的哥们情意有什么深吗?深到你可以为了他这么自我牺牲,你居然会说要和我结婚……我算是服了你了……”   他看出了她的不屑,却依然在问:“那你的回答是什么。”   “不可能。”这一开口,她就对他笑了,笑他玩笑开太大,也笑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什么好事都遇到了!   但他却很固执:“你可以再想一想……”   她被他又逗笑了:“想了还是会说,不可能。”   “我不急,你可以再仔细想想。”   “对于不可能的事,我从来不会去想。”听着他的话,她只当他是为活跃气氛的,本来想装一下凄凉,现在给他这一闹,她怎么都抑郁不起来了,到生出点调侃人的心:“你这么一表人才,轮不到我的痴心妄想,谭盛业,你再和我说下去就掉价了。”   谭盛业看看她,嘴角略抽,但无奈地,他按下心中的苦闷,依然说:“我的话说给你听了,你听到了。这句话我说出口就不会收回来,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的。”   她还是笑:“随便你怎么说吧,你高兴就好,我所谓的。”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易朗云看着他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却没有动作,他以为她是发呆,对她说:“我送你回家。”   她摇头:“没事,我想自己再走走。”   告别这帮无事生非的人,她是得再走走,换个地方清净一下,如果迟迟等不到薛堃的电话,去找一下伟大的薛总也挺好。   谭盛业问:“走去哪里?”   她笑了笑,毕竟谭盛业不是个草包,又貌似很诚意要对她做好人好事,她从善如流说:“好吧,你送我去见薛堃。”   谭盛业一路很安静地把他送到薛堃公司的楼下,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她要下车时,谭盛业说,自己就在楼下等她,如果薛堃不在,他会送她回家。   可伟大的薛总怎么可能不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回家待着还不如加班,这才符合伟大的薛总的独特属性嘛!   易朗云让谭盛业别等了,可上楼后,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她还是看到了谭盛业的车。   她能看到,伟大的薛总也看得到,她没想瞒着自己不是被谭盛业送来的。   她就是想他知道,想看他要怎么办!   走到薛堃的办公室门口,他公司的人还在加班,也真是工作至上的队伍。   敲门时正好王韬从他办公室出来,看到门口站着她,立即把她请到走廊处说话:“易总怎么跑这边来了?”   她撇撇嘴说:“我还不是没事闲的。”   王韬似笑非笑说:“趁着有清闲,你就休息好吧,反正下周一到,你就该忙得焦头烂额了。”   她随口回答:“借你吉言,我能忙起来也不错。”   这里见到她,自然知道她的来意,闲聊这两句后,王韬直接说:“来找薛总啊?他也忙着呢,可能没空见你哟。”   她笑了起来,说得很潇洒:“那我有空见他,我人都来了,大不了我就当自己是跑动物园来看熊猫的,好歹看一眼再走。”   “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话,要见他就去吧,但我告诉你,他不一定想现在见你。”考虑到彼此的立场,王韬自然实际情况比她更清楚,于是对她中肯的说:“你要是真的懂事,就别在这种时候来动摇他,他想做的事不会害你,不管别人对你说了什么,你要知道,他是不会让你伤心的。”   她说:“但他不伤我的心,未必我就不会伤他的心,就算我全心全意信他,他也不见得立场坚定地信我,伟大的薛总这个人什么个性,你难道还需要我说?”   王韬嗔她一眼,脚步挪开一下,给她让出了路:“你要去就去,我又不是动物园收门票的阿姨,看你和我唠叨这么多。”   她点头,一副乖巧模样:“是,王阿姨,我这就去看熊猫了,不和你说了。”   再次走到薛堃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去后,薛堃还低着头在看手机,她叫了他一声:“薛堃?”   以往她都偏好叫他伟大的薛总,戏谑又调皮的声调,总是让他心生爱怜又有些头疼,可这次,她一进来就直呼其名,莫名让他紧张:“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她关上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他面前的办公椅上坐下:“当然是有事,来之前我给你打了电话,你失忆了吗?”   他放下手机,很严肃说:“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她瞪着他:“我是易家的人,你要动易家,怎么不管我的事。”   他同样不甘示弱:“你管得了吗?”   这口气,就像她是来自取其辱的,伟大的薛总啊,你这是找机会来吵架是吧?   她说:“管不管得了,先试试再说,我总不至于什么都不做就打退堂鼓了。”   他冷笑一声,慢慢地问:“那你想怎么做?”   该怎么办?想怎么做?连来龙去脉都不知道的她,能怎么做?说得好像她能力特别强,想怎么做就能做到似的?!   她哭笑不得:“到底什么事我都还不知道,我能怎么做。你先给我说,你是哪根筋短路了,要对我家下手。不是说了你就动季园吗,为什么要牵扯到我家里来。”   他盯着她看的目光很清冷,带着忖度:“你想听我怎么说,说因为季明蕾即将是你的大嫂,所以对季园的收购,易子航出面干涉,是他有意把易家拉进这场收购中,我只是没有收手而已,这样说你爱听吗?把问题都推给别人,我把自己说得完全无辜,这样你会相信吗?”   她被他看得心情不太好:“你什么态度,薛堃,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   他面无表情,沉声以告:“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想怎么做我也不会阻止你,只要是你乐意做的,我这边一切都没什么。”   再说下去,就又被伟大的薛总给套路进去了,看来这个人,是到底不会妥协的,就是个死硬派,对他凶,他就对她更凶,她要是无理取闹,他就索性全认了,什么解释都不会有。   哎,对这号人物,就只能用哄的,一点强迫都不能有,只能循循善诱……   想通这点后,她心中连连叹息了好几声,戏谑地看向他:“你是和我怄气吗?我还没怎么样你呢?你怎么一副受气包样子,怪好笑的。”   他干脆不再理她,直接拿起手机,又低下头:“既然你看我觉得好笑,我这边也有事要忙,你该走了。”   “我们什么话都没说明白,你就让我走,我们之间真的都是我的强求吗?”说这些话,其实她是没安好心的在吓唬他:“如果我不再强求你,你会怎么样?”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我说过,你觉得为难的时候,我不会勉强你。”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她还是有微妙的察觉,不禁暗自好笑,像她这么逗着一个外强中干的人玩,是不是心眼太坏了,算了,这次就放他一马,没到最要紧的时候,把他逗得太狠了,也不好玩……   反正以后有机会,这次放他一马!   决定宽宏大量后,她对他的语气软化了很多,又问他:“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他没有领她的好意:“你不用知道。”   她失笑:“很多事,我现在不会知道,不代表以后不会知道,你以为你瞒着我,能瞒一辈子吗?”   他还是不抬头来看她,伸手指向门口:“你该走了。”   奈何,她就不是那种好打发的人,她还是坐在位置上不走:“为什么你想做什么,我从来都是在别人口里听说,你怎么想的,你自己对我说难道不行吗?为什么总让我做那个后知后觉的人?”   他说:“不用我说,有一大把的人等着给你说,你高兴听他们说的,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话听上去倒像是赌气,她笑着问:“哪有?难道是因为今天我当着季明蕾的面给你打电话,你在生气?”他不吭声,她就说:“我知道,她只是嫉妒,只是挑拨离间,我来找你就是要对你说,我没有上当。”   他就像听不明白她的话,又提醒她:“别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别让楼下的人等急了。”   “喂,谭盛业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到你楼下,你这么受不了?”她笑不可仰,看他又伸出手指来指门口,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终于抬头看她的眼睛,她说:“我给你说,他就是送我过来让我们吵架的,你可别这么轻易就中了人家的拳套,让别人称心如意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看,我很坚定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能干?”   他被她的态度迷惑,却又自愿深陷其中,反手握住她的手,问她:“那你不想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嘟嘴:“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知道了也没办法,想多了头疼。”   这下,他笑了:“好,你不要想。”   她当然知道,伟大的薛总的意思是,她别想,让他来想……   像他这种聪明人,他能想到的事,肯定比她想的更复杂艰巨很多……   既然她因为是易世开的孙女遇到他的,那么,因为是易世开的孙女,说不定也会离开他……他一定会这么想的……   就算她赌咒发誓说自己不会,但对上伟大的薛总这么聪明的人,他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一定会相信她的话的吧……   所以,以后的事,因为他这般苦心孤诣,她也不能再完全懵懂无知下去,既然知道他为人着想起来无所不用其极,而她不要他呕心沥血,只想他敞开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伟大的薛总,现在这么傲气,以后想哭的时候可别怨啊 ☆、31、不义之举   伟大的薛总握住她的手之后,就没有想放开的意思,她试着挣脱了一下,被他抓得更紧了些,她说:“我该走了,楼下还有人等着。”   他目光温婉的,依依不舍:“这么着急吗?”   被他这么看着,真是要花大定力才能果断起来:“刚才是谁赶我走的,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   他眯了眯眼,有些慵懒姿态,喃喃地对她说:“别走。”   彼此的手这么交握着,温暖的热度相互传递着,她也不想走,只是所谓的深明大义,尤其就是体现在这个时候:“不好,我在这里会影响你的。”   他把另一只手也覆上来,一起捧起她的那只手,带着浓浓的挽留之意,他说:“没事。”   一种特别被依赖的感觉,让她无比受用。但越是这么重大时刻,她也是个头脑清楚的人,反而还来提醒他:“有事,你明明有大事要做。”   他微笑:“没有你重要。”   难得听他说出这么掏心窝子的话,她无比动容,不禁躬身向他,轻轻抚上他的额头,他闭上眼睛,心中柔软的时刻,手也不觉松了,她趁机收回了自己的手,顽皮地在他眉心轻轻一弹指,他一阵吃痛。   睁眼对上她戏谑的眼,她说:“伟大的薛总,你就哄着我玩吧!”   他哀怨地看看她:“好了,你想走就让你走,你急着去找留下的人,我不拦你了。”   她特别诚实地点头,更问心无愧地对他说:“我其实也不是挺急,就是想到今天好歹人家对我说了求婚的话,虽然我没有全然拿他当朋友,至少……”   这句话一听,他脸色就暗了:“谭盛业对你求婚?那你呢?”   今天遇上的事,她一点隐瞒的打算都没有:“拒绝了。不过他像是没死心。”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其实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怎么可能让她置身事外,一开始打算是动季园,可这一动才发现,事情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已经开始了,为什么不做到底?一个季园是否存在,对她来说几乎不痛不痒,能真的阻碍到她的,反而是易子航……   如果没有了易子航,对易世开来说,还有什么可以值得犹豫的?   她所缺失的亲情,一旦变成了权衡,总有一天,她会患得患失,与其等着易世开在她和易子航间左顾右盼,还不如让他来……   他会给她最想要的,无论是易世开全部的关注,还是越能集团的接班人位置……   只是希望在此之前,她能沉住气,能等着他……不需要她轻举妄动做什么,她什么都别做,就是帮大忙了。   该做的他都会做,只要她到时候肯伸手,就足够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只为她着想,但越是为她着想,他越是有着心慌,自己的着想,她不一定能体谅,到了最后,这样的着想对她来说……只怕会是负担……   本来是要去掉她负担的,如果到后来却是她最大的负担,如果真的那样……自己能很平静地走开吗?   是不是知道她好就够了,不论那时候自己还能不能留在她身边?   听着她说出的话,她能这么诚实地对自己交代,证明她是问心无愧的,但他欣喜的同时难免心忧。她看到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并没想到他有多少愁肠百结,反而是说笑话般的笑着:“我是挺吃惊的,一开始你能接受我,我已经很受宠若惊了,今天又听到这位求婚的话,我就是更震惊了,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会行情不错,居然能勉强算抢手货。”   他说过,如果有更好的人,他可以让她走。但谭盛业分明不是更好的人,他说:“谭盛业他不适合你。”   “什么适合不适合的,我倒是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她故意说这些,想看看薛堃的态度,她知道自己的试探有些坏,不过,说是试探,更贴切的不如说是保证:“自己何德何能,有你这个人已经够我费力气了,哪里还有多余精力去逗别人,我这么惹是生非,是要折寿的,我有你就够知足了。”   他神色稍霁:“你倒是挺谦虚。”   而后,她笑得张牙舞爪:“哪里谦虚了,我要巴着你不放,已经是很厚颜无耻的人了。”   看她笑,他也陪着她一起笑,有片刻的放松也好,神经一直紧绷着,在得失之间太过纠结,终归不好。   如果后来真的有那一天,他会让她,长痛不如短痛的……   现在,当着她的面,她还可以逗他笑一笑,等她这一走,他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又会胡思乱想什么?   她想,好歹自己是知道他底细的,明白他是个没事还要操闲心的人,反正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他毛病了……他要是疯,她总该陪他一起疯……   看他笑着牵起自己的手,顺着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推开那扇门时,她回头看着他带笑的眼睛:“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做的决定我不会让你改,但你动易家,的确是会让我受不了。”   他的目光一顿:“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面带微笑,感觉像是问了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如果我想报复,我该怎么做,你才会觉得我对不起你?”   他把她从办公室里轻轻一推,看她背对着自己后,阴沉起一张脸,声音依然是淡然的说:“你有什么本事,敢对我这么说话?”   她转身回来,却见他急着要关门,她赶快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但好歹我这人勇于尝试。”   那扇门只余下了一丝缝隙,彼此的声音能听得十分真切,他说:“如果真的勇于尝试,那就要勇于接受失败。而且,就算我和易家会怎么样,也不是你该管的,你不要乱来……”   看着这扇门,想到这个惯于隐藏的人,她又笑又叹:“我就开个玩笑,看你紧张的,好了,好好忙你的,我找谭盛业去了。”   “你走吧。”   他闷声闷气地说了这三个字,听上去情绪是挺大,但又是个十足心狠,自作自受的时候简直是丧心病狂,他这次到底是玩哪一出?   她可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期待!   下楼后,上了谭盛业的车,她知道,伟大的薛总这时一定在窗边看着。谭盛业故意不走,也就是没想她和伟大的薛总之间有猜疑……而她,就是要上谭盛业的车,反正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么多,不差她这一个,既然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她就跟着有样学样好了……   谁让她也是个没安好心的人呢!   到了下周一,总算到了她正式回归工作岗位的时候了,特地早早地起床,选了一身听能装精英的套装穿上,雄赳赳从楼下下来,就看到正在客厅等着自己的爷爷。   虽然同住在易家,但这时候见到他老人家,她真是想上去说一声:好久不见。   易世开今天要和她一起上班,所以就等着她吃了早餐。一起出门时,她拿着薛堃的车钥匙,这几天伟大的薛总也没催她还车,她就想着干脆今天下班后开车过去还给他算了。   可易世开和她走出家门口后,这次没有像从前那样和她各自上车,这次让她和自己同坐了一辆车。这是有话要对她说的架势,她只好把薛堃的车钥匙放包包里,还车的事,改天再说吧。   从家里出来后,易朗云和爷爷坐在后排,爷爷问她:“这次从意大利回来,让你休息了这么久,该休息好了吧?”   怎么听起来有种领带关怀加班员工的感觉?虽说是这样,爷爷也是她的领导,但除开领导之外,亲人之间的问候,不该是这样的吧?   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她毕恭毕敬回答:“谢谢爷爷关心,我休息好了。”   爷爷说:“那就好,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她点点头,感觉气氛有些局促,但还是很客气地说:“都是我该做的。”   爷爷的目光落在车窗外,很久没再说话,当她以为这一路都会安静下去时,爷爷又说:“你知道,子航快结婚了,婚期定在二月十四日,你这个做妹妹的,该帮忙也是要帮忙。”   她说:“好的,我会帮忙,就是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帮忙。”   爷爷这才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子航和我说了,想你给他做伴娘。”   她低下头,怯懦的表情:“这个,我怕我担当不起。”   爷爷说:“有什么担当不起的,我看挺好,子航找的伴郎是小谭,你和这孩子不是男女朋友吗?你们两个正好是一对。”   她赶紧否认:“爷爷,我们前几天分手了。”   爷爷有些惊讶:“怎么分手了?是闹别扭了吧,小孩子家家的,对感情的事怎么这么不慎重,我昨晚上才听到子航说,小谭在说想要和你结婚了,我还想今年我们易家可以双喜临门,你现在给我说你们分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听上去,总有种是她玩弄了别人感情的意思,既然背了黑锅,她也没彻底澄清,反正随便他怎么想的,她反正是和谭盛业没可能了。她说:“我和谭盛业的性格不合,在一起总是给他气受,还是不耽搁人家了。”   爷爷立即问:“那你觉得你和谁合适?薛堃吗?”   老人家看上去挺激动,最近是真的被伟大的薛总给惹到了吗?   但就算爷爷生气,该说的她还是要说:“我是和薛堃……”   爷爷并不想听她把话说完,直接打断她:“你作为易家的一份子,也该懂事一些。”   这像是要教训她了,她从老家出来这么久,虽然爷爷一直对她严厉,但真正教训她,这还是第一次……   她没有抬起头,不想看到老人家对自己声色俱厉的样子,这不是恨铁不成钢,更像是一种迁怒,因为他老人家被伟大的薛总给惹到了,但碍于商场上的情面不能教训他,所以只能把火发到她身上:“你从老家出来这么久,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以前看你有点成绩,怎么回来没几天,又退步回去了,你让我太失望了。”   她没说话,反正说什么都不对,不如别说。   到了公司,老人家在易子航的陪同下走了,她灰溜溜地走在后面,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稍微舒了一口气。   在公司,不像在易家那么消息闭塞,这次稍微听到了些来龙去脉……   原来,最开始伟大的薛总对季园发起收购,是通过越能集团进行的,但遭到了易子航的强烈反对,就转到了自己的子公司进行。而后,易子航说,既然他敢对季园下手,就要全面打压薛氏那家子公司的业务,另外还放出风声,说起当年薛堃家的辛密过往,本想给伟大的薛总致命打击,至少逼得人家自顾不暇,不曾想,这造成了伟大的薛总集团内部进行改革,特地成立专项部门对易子航的私人公司进行收购,先买了易子航竞争对手的公司进行重组,接着不计成本夺下了易子航私人公司的最大客户,易子航的资金链断裂,就向越能集团求助,而后,越能集团率先将易子航的私人公司纳入成为分公司,薛氏的收购一下就升级成了对越能集团动手……   一系列问题持续下去,完全是狗咬狗……   伟大的薛总这么仁至义尽,实属难得,如果是越能收购季园,等到季明蕾嫁过来,季园她还能拿回去,可偏偏他们没有领情。事情闹成这样,骑虎难下,怎么算了结?   易子航,一开始插手也不能说他是轻举妄动了,或许他只是想展示能力,他要让爷爷看到,他能和薛堃抗衡,只是他没想到,伟大的薛总想做的事,会如此不惜代价……   然而,伟大的薛总啊,别人狗急跳墙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被伤到呢?   被人又提起曾经家里的那段往事,你还是暗自神伤的吗?   为什么在她面前,什么都不肯说!   等到她把很多相关信息拼凑在一起后,王韬才慢摇慢摇到她的办公室里,对着愁眉不展的她说:“易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说你一来公司就会焦头烂额,你还不信,现在知道原因了吧?”   她扶额叹息:“怎么闹成这样的?”   王韬的食指在她的办公桌上不停扣响,一声又一声,且打趣的问她:“现在你在这里上班,要做的就是和薛总打对台,你对自己有这样的信心吗?”   她听得烦闷,打开他的手:“有不有信心还不是得做,活该我是易家的人,能怎么样?”   王韬双手抱胸,悠然地看着她:“说得你就像是卖身在这里似的,你还不是可以甩手不做,不陪这里的人玩了。”   听着就是馊主意,她马上摇头:“那怎么行,我爷爷……”   王韬笑了笑:“你觉得易老爷子很需要你吗?自我感觉是不是太好了。”   抬头看看王韬,话是这么说,但她自持仗义,怎么能临阵退缩。她说:“至少我来这边也享福了,总不能有事我就闪了吧。”   “随便你好了。”见说不动她,王韬也不再多费口舌,很爽朗的走了。   她知道,自己当时热血上头,放弃了老家的平静生活跑这里来,几乎可以算是义无反顾的,她认为爷爷很需要自己,以为他是她的亲人,所以她非过来不可……但其实,是她自己把自己高看了,就算那时候自己不出来,爷爷也会有其他办法,不是还有易子航吗?哪里会非她不可……   但她既然人在这里,至少该做有用的事。所以抖擞好精神,又开始投入工作中,另外,按照爷爷的吩咐,易子航结婚的事,她也帮着准备,但凡是季明蕾给她打电话要求的事,她都处理得妥妥的。   可能就是她这么好指挥,久而久之,季明蕾对她是变本加厉,越发地折腾她,但始终没到她脾气爆发的时候,所以她还是面上没事,每天都忙得很开心的样子。   这天,易子航给她打电话,让她立即放下手里的事,赶快去接季明蕾。   怎么回事?拿她当司机了?   这天下午,她陪着季明蕾逛了一下午的街,但在五点过后,她接到了爷爷亲自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老人家把她骂惨了,说她是怎么领头做事的,今天下午本来要去签的合同,为什么她没有在场,这下被薛堃的人给抢过去了。   爷爷说她做事分不清轻重缓急,做事没有章法,还说,既然能把她放在集团副总这个位置上,就能把她撤换了,如果她不知道珍惜,给她这么高的位置也是浪费……   她被吼得一个头两个大,总算见识到老人家的决断力和威慑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的好脾气啊,伟大的薛总,你要珍惜啊 ☆、32、别无所求   在她挂电话后,季明蕾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你看吧,薛堃和你就是玩玩而已,玩好了人财两得,玩不好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怎么能让手下的人抢走你的项目。”   她懒得和季明蕾争辩,随口就答应:“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遂一脸心灰意懒地把季明蕾成功送回家了,等到季大小姐下车,她一溜烟就把车开回家了,趁着这时候爷爷还没回来,赶快把薛堃的车开了出门。   又是多久没去拜会伟大的薛总了,这人是不是最近玩疯了,怎么连她的项目都下手,这事她可不能闷声过了,她得上门去讨个说法!   她开着薛堃的车到他家去候着,准备守株待兔,本以为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公司里,哪想到,她一到他家门口,就发现他正好开门走出来,真是赶巧了!   她立刻从车里跑下来,直接跑到他面前:“伟大的薛总,今天不爱好加班了吗?”   “你怎么来了?”   伟大的薛总看着她,神色恹恹的,一副站不稳的病容。   逞强的人,一定不会想别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所以伟大的薛总,应该会立刻说话赶她走,如果她赖着不走,那借着今天那个项目的由头,他就该对她放狠话了……   然后,等她和他怄气真的走了,他一个人待着,又该伤春悲秋忧忧郁郁好久了……   哎,想到都觉得他这个人难伺候啊……她到底是走什么霉运,居然就认准他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她已经开始摇头了,凄惨啊……   自己也是活该了,明知道接下来得不到好脸色,什么都能想到了,却偏偏更坚定了信念,就是要赖着他,就是不会走了!   所以,既然是这么想的,她就对他直接上手了,先一步凑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接着对上他皱起的眉、生气的眼,她没心没肺地笑着说:“看你这病猫样子,都是老想着怎么坑易家累的吧?行了,行了,你不用赶我走,反正我不走,你骂我也没用,今天你让人抢走了我的项目,我已经被人骂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在乎再被你骂一骂。”   他目光微动:“你……”   对上他,她的脸皮厚,完全就是个优点:“你要凶我也没用,你这么病歪歪的,凶我也吓不住我。”   他没再说话了,她很从容地在他身上摸到了他家门的钥匙,打开他家大门后,她扶着他往家里走。他象征性地推了推她:“你扶我做什么?我难道自己不会走吗?”   实际上呢,他是特别放心地靠着她,任由她领着到了家里的沙发那处,她把他安置在沙发上坐好,就在他身边坐下。   他看看她,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可以走了。”   她冲着他笑了笑:“我人都进来了,你还能赶我走?我才不听你的!”   接着就钻进他家的厨房里,小小的忙碌了一阵,给他端了一碗肉末小米粥出来。   她坐在他身边,肉末小米粥放在他的面前,他却没动作,她递眼色让他赶快吃了,他却只当看不见。   这是故意气她吗?想找机会吵架是吧?也等你老人家把身体养好了再吵呀,你这么虚弱着,她就算吵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嘛!   盯着他看了会儿,他还是态度强硬的和她僵持着,她在他大腿上用力拍了一下:“大爷,你还要等着我喂你吗?”   她把他拍得有些痛,借着这痛劲,他冲她吼:“我这里不用你留,你要走赶紧走。”   但她比他更凶:“谁说我要走,我不走!”   他瞪着她不说话,活像在生闷气。她撇撇嘴:“好了,要吵架也吃饱了再吵,你把这碗粥喝了,我不回嘴,由着你骂,你看行吧?”   他总算不再瞪她了,却改为低下头不理她:“我不用你这样。”   看着他这别扭的样子,她简直想仰天咆哮了!好在,她总算是久经考验的人了,也知道他这人就是这身臭毛病,其余的都还好,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吧!不和病人一般见识,她说:“谁说是你用不用的,是我偏要这样,这碗粥我做好了,你不喝,我就喂你喝,好赖不能让你把我这番辛苦给浪费了!”   他低声问:“我把粥喝了你就走吗?”   一听他这声音,她就领会到了,这伟大的薛总是怕她走了呀,所以才在她面前这么磨磨蹭蹭,他不想她走了,却又不肯说挽留的话,就故意说话刺激她……   这人,实在是有让人咬牙切齿的本事,和他相处,不但是锻炼她的领悟力,磨练她的意志力,还淬炼她的承受力,简直是给了她全方位立体化培养的良师益友!   此生,对上他这个人,这样的试炼,只怕是间断不了!   如果她怯懦了,稍微胆小怕事一点,稍微不懂迎难而上为何物,她早就躲一边去不理他了,她是何德何能坚持到了现在的啊……   把心一横,她捧起他的脸面对自己:“废话这么多!”   索性就端起碗,一勺一勺地这碗肉末小米粥喂给他吃,本以为他还要和她嘴硬一下,哪知每次勺子到他嘴边都自觉张嘴了,挺乖顺的,有些难得!   也真是,可能就是习惯了他的固执,偶尔他配合一下,她居然会特别的欣慰,哎,她也真是没什么追求啊……就这点事,都能让她产生成就感……   一碗粥喂完了,她把碗放下,他问:“你呢?”   她没好气说:“你不是要赶我走吗?还关心我的死活?”   他看着她不说话,她被他看得使不上脾气,正准备问他还要不要再吃一碗。这时,爷爷的电话追过来了,她猜还是因为那个项目的事,就接了电话,然后打开扩音器,爷爷说的话,让他也听到。   老人家电话那头的确是在生气:“你跑哪里去了?怎么做事总没有最后一公里?”   她看了一眼伟大的薛总,然后问:“爷爷,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老人家中气十足的,声音特别洪亮:“总是这样,每次大家帮衬着给你开了个好头,接着你自己有几分热情可以把中间的过程做好,到了最后收尾,你就是特别马虎。每次都这么不经事,这次的项目的事,就是你自己没有处理好,作为负责人,自己不坚持到最后,把重要的事留给手下人去盯着,你自己跑出去享清闲……要是让你接了我这个位置,集团不知道会被你败坏成什么样子……”   她回答:“我知道,我会改。”   老人家不依不饶:“你要怎么改?这事不能只嘴上说,接下来的事,我要看你表现。小谭的事,你不能再一错再错了?”   她听着有些茫然,怎么话锋一转,这么陡:“爷爷,我怎么一错再错了?”   老人家凶巴巴说:“你和小谭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挽回吧!”   当着伟大的薛总的面,她觉得还是要把这件事说明白:“这个我不打算挽回。”   可老人家意志坚定,直接对她命令:“什么这个那个的,说什么你就照着做!”   易世开挂电话后,伟大的薛总阴郁着一双眼看她,她努力挤出一丝笑脸对他说:“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事情我不打算瞒你。”伟大的薛总目光沉沉的,应该是心思更沉重了,她却有意识的火上浇油:“这点你都不为我分担,我要你何用?”   伟大的薛总一听这话,就陷入了思量中,很快,经过思想斗争,他说:“那明天……”   如果他有这份心,她就觉得够了,所以不等他把话说出来,已经猜到他想什么的她说:“明天怎么样?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   可他的表情变得更差了,她立马跳起脚:“你那是什么表情,该不会你真想着要把项目还给我吧?别逗了,这种事你就算要做,我也不会接受,你赶紧死了心,别胡思乱想了。”   他拉起她的手问:“那老爷子那边,你怎么交代?”   她自认脸皮厚,无所谓说:“反正都这样了,下不为例就是了。”   他又问:“那谭盛业那边呢?”   经他这一问,她一下子嬉皮笑脸起来:“你管这么多?你担心我和他跑了?”   他却笑也不笑,很严肃地说:“我是认真在问你。”   这简直是送上门被她调戏,当然,她的表情是很慎重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有逗趣的调调:“我也认真回答你,你是我的人,他不是,我管他做什么。”   他兀自起身,不想再理她:“行了,你走吧。”   喝了一碗粥,你就精神抖擞了?她看着他走开,自己动也不动:“走什么走,我今天就不走了。”   他没搭话,以为自己走掉,她自己待着无趣也会离开,哪知,当他在书房里待到九点过出来时看,却见客厅里灯火辉煌着,电视机开着,她翘着二郎腿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完全就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他就当没看见她,她问他刚才肚子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他也一派置之不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十一点左右,他洗了澡准备入睡,她从门外蹑手蹑脚走进来……   他躺在床上,一见她进来,立马目露凶光,她走到他床边,对他打趣:“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你害怕我占你便宜吗?”   虽然没有阻止她爬上自己的床,但当她靠近自己身边躺下后,他还是嘟囔着说:“你赶紧回自己家去。”   她在他脸上亲了亲,是打算耍赖到底了:“回去还不是被骂,不回也罢。”   他对她一脸嫌弃,翻身背对她,她好笑地看看他的背影,也闭上眼睛,渐渐就睡着了……   梦里,她听到他殷切的声音:“不要走……”   她自梦里笑醒了,还以为他是深更半夜恍然大悟,正有些惊喜,却见他是在说梦话。   梦话也行,她也笑着答应:“没走。”   这时,他又自梦中说了一声:“一定不要走。”   她点头应承:“不会走,你别担心。”   第二天,她尚在睡梦中,他已然起身出门。昨晚上,听到易世开那样的教训了她,虽然她面上依旧是不痛不痒的,但心里必然是难受的。   自和她相识以来,他因不想看到她变成谁的棋子,而一再地推开她,他不想她因为别人的觊觎而身不由己,更不愿是因为自己自私而害她陷入别人的诡计里……   但如今的一切,他深知罪魁祸首,是自己!   所以,如果为了她能得享清净,他必须让她远离罪魁祸首……   易朗云醒来不见伟大的薛总,也没打电话过去闹,自己收拾好了,打车到了公司去。这一天的工作先从总结失败教训开始,大约是因为她昨晚彻夜未归,爷爷对她的态度也宽松了一些,像是怕她受不住了,倒说了一堆勉励的话。   中午时,谭盛业打电话来约她吃午饭,她给拒绝了。紧接着伟大的薛总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这位大爷打电话过来就是讨打的——   他在电话里说:“你的处境我知道了,你不用死撑,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任凭她如何打过去,他都不接了。   真是激得她有一种马上坐车过去打他的冲动……   好在,她也是一个按耐得住的人,兴许就是在伟大的薛总手里历练太久,连这样的冲动都给平复下去了……   他这是想和她划清界限是吧?   好样的,这次就照他说的做,看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节以后,易子航和季明蕾的婚期将至。易朗云没有再拒绝做他们伴娘的事,自然和谭盛业这个伴郎的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   自从那天的电话过后,薛堃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她也懒得理他,只有王韬还时不时地给她说起关于他的事。   伟大的薛总终于如愿以偿把季园收到了手里,当然付出的代价是比预估的高出不少。越能集团和薛氏的争斗并没有因为季园的收购了解而结束,反而变本加厉……当然,这种比较高端富有技术含量的较劲不是她这种吃瓜群众可以参与的,她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当易子航带着诚意走到她面前,问她要不要在这事情上出一把力的时候,她很量力而为。   她直接双手一摊:“我没你出挑有本事,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   易子航没说她心无大志,只对她说了两个字:“也行。”   最近的一次股东大会,伟大的薛总已经不来参加了,易子航说,伟大的薛总因为资金周转问题,他手里的股份已经转让给另一位行业大亨了,不过那位仁兄贵人事忙,可能亲自出席我们这边股东大会的时候不多,这次,就安排他的职业经理人过来的。   易朗云没问王韬到底伟大的薛总是出了什么问题,王韬也没有主动给她说。想来是有些危机,但考虑到伟大的薛总这么能力卓越,说不定分分钟就能转危为安了……   她帮不上忙,不去让他分心,就是帮他了。   二月十日,阴天。易子航说,集团的那位新股东特意从新加坡赶来参加他和季明蕾的婚礼,让她现在去机场接人。   说起来,让她带人去接是因为她也是集团股东之一,她到场能显出集团对这位新股东的重视。   她听从安排,带着易子航的助理冉洁就往机场去了。这位新股东名字叫孔庆维,听冉洁介绍,是位三十来岁年轻有人的俊杰,哪知到了机场,他们举着孔庆维名字的接机牌,走到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美女。   “你好,我叫展耀。”美女盈盈一笑,自我介绍:“孔庆维是我哥的朋友,他有事要晚一天过来,我就替他先来了。”   易朗云仔细瞧着展耀的样貌,这才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以往自己一直视季明蕾为美女的标杆,这次这个展耀一来,直接就把季明蕾给比下去了。   这才叫美得惊心动魄,夺人呼吸……   不仅是长得自带仙气,随便把人盯着就叫人酥麻入骨,自己一个女的和她说几句话就心花怒放的,若是男人,哪里还把持得住!   带着展耀去酒店的这一路,易朗云为了不冷落了娇客,想着法子找话和展耀聊,不想,这展耀如此的平易近人,很好相处,虽然天生一副仙女容貌,却是性格率直有担当的人,很得易朗云的喜欢。易朗云自告奋勇就要做导游,说好了明天带展耀在本地游玩一圈。   这次没接到孔庆维,接到了展耀,易子航也没说什么,只叮嘱易朗云把客人照顾好,于是第二天一早,易朗云就做好准备接展耀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伟大的薛总,你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下一个故事的主角出现了,就是展耀和孔庆维,天仙配流氓,可能是现在这对太憋屈了,下一对的时候,我尽量让他们干柴烈火一些 ☆、33、何德何能   本来是精心安排,易朗云带着展耀在市内周游了一圈,古镇、老街、博物馆、地标性建筑,但凡是有些特色的,无一不想带人家都去看看。但展耀总是心不在焉的,比起和她看风景和拍照,似乎更乐意和她聊天。   聊着聊着才发现,原来彼此倒有许多共通点:例如:展耀说家里是做红酒生意的,正好,易朗云从前在老家是买白酒的;展耀说因为长相所累,从小就练习跆拳道,也巧,易朗云也是从小就练习散打的人……   反正越是聊下去,彼此越觉得投契,展耀说:“我这辈子就毁在这张脸上,能交到的纯粹朋友并不多,没想到这次跑这里来,居然会让我遇上你这么聊得来的朋友。”   长得如此出尘绝艳,说出来的话却听着分外伤感,个中必定有缘由,易朗云自知不便细问,就在她肩上拍了一拍:“不如,改天我们约一场酒。”   这展耀也是性情豪迈,一听她这话,直接就说:“什么改天,就今天!”   易朗云说:“今天?只怕不妥吧,今天还得去接孔庆维的飞机,要不改在明天……”   “他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让他自己过来,我们去喝酒。”展耀把这话一说,就拿起手机给孔庆维和易子航分别打了电话,她打这个电话时并没有当着易朗云的面,等她打完了电话回来,是一脸的兴高采烈:“小云,我们可以不管那些人了,你就带我去喝酒吧。”   虽然和展耀相识尚浅,但直觉上,对方是一个相当坦荡无邪的人,所以没有再向易子航求证,易朗云就对展耀说:“那我就听你的了。”   “这才乖嘛。”   因为之前聊天里易朗云提到过老家的官渡白酒,所以展耀吵着说要尝一尝。易朗云把车先开回家里,用空的2.5L装矿泉水瓶装了一桶官渡白酒。展耀又对她说,其实自家在这边也有红酒生意,给易朗云说了那酒庄的名字,易朗云才明白,原来她是红酒大亨的女儿。   到那家酒庄去提了一箱红酒上车,车上一下白酒红酒都有了,展耀问:“那我们去哪里喝?”   这倒是个问题,去一般的酒吧,洋洋洒洒到处是人,也不方便彼此说话,再加上展耀这天仙一般的长相,反倒是惹麻烦,还不如去那家她比较熟悉的小店。   小店名叫渝风餐馆,老板娘和易朗云是老乡,小店在近郊,生意不好不坏。自从某次路过这家餐馆试过她家的手艺之后,偶尔想吃家乡菜了,易朗云就会过去坐坐。   她们到渝风餐馆的时候正好里面还没客人,易朗云很豪气地一进门就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今天我包场了。”   等老板娘从厨房里忙活出几个来自家乡的下酒菜,就自己收银台那边坐着看电视了。   电视里又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展耀说,她初来乍到,不知道这边的规矩,是先喝白的,还是先喝红的?   易朗云说:“我们今天出来喝酒,没有那么多规矩,想喝什么就喝什么,这里也没有红酒杯,我们都用碗来喝。”   展耀也很洒脱:“好,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不醉不归。”   她们先开了一瓶红酒,互相倒了半碗。易朗云说:“这第一碗,为我们能遇见,干了!”   互相很豪迈地碰了碗,利利落落都干了。这红酒的确不错,口感很好,就是喝进去没什么感觉,展耀听易朗云这么说,就对易朗云说:“这红酒要看后劲,你待会就知道了。”   易朗云给互相又倒了半碗,举起碗说:“这第二碗,为我们能做朋友,喝!”   第二碗喝罢,易朗云又开始倒第三碗。易朗云自持酒量不错,这么猛着喝酒并无所谓,只是不知道展耀的酒量如何,正犹豫要不要给她也倒上,展耀自己举起碗来讨了:“怎么不给我也倒上,是我说要喝酒的,如果就看你自己一个人喝,不就变成喝闷酒了。”   也好,想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各自都有烦心事,这第三碗,易朗云说:“为我们都有心烦的事,一起,来!”   三碗红酒下肚,只是开胃,接下来就该喝点白酒了。边吃小菜边喝白酒,展耀的脸色开始变红,有点醉意,更显得魅力非凡。展耀说:“小云,我是有事心烦,但你看上去挺爽朗一个人,你为什么事烦恼?”   易朗云笑了笑,手指敲着酒碗,半眯起眼:“最近这每一天过得我都是心烦,我也知道,过日子不是拜年,你祝我万事如意,我祝你心想事成,我们就真的都能如愿了。但别人故意从中作梗不让我们有好日子过,那是别人心胸狭窄、吃饱了撑的,怎么我们自己还要为难自己,不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展耀听了好奇:“谁让你没好日子过了?”   还能是谁!“不说也罢。”   易朗云举起碗猛灌下去几口白酒,这白酒喝着确实比红酒的酒劲大,很烧喉咙,展耀喝着有些不习惯,但为了这新兴的友谊之花能够盛开灿烂,也舍命相陪,几乎两个碗是同时见底。   看着展耀喝了一碗白酒,易朗云没再给她倒了,或许家学渊源,展耀的酒量也不会差,但想到人家是初来乍到,自己一时太过情绪化把人家喝趴下了,总是不好。但展耀说:“你没拿我当朋友,你怎么不给我倒白酒了。”   易朗云于心不忍的说:“你还是少喝点吧,我看你有些醉了。”   展耀不依,把碗伸到她面前:“醉了才好,醉了就能把心烦的事给忘了……”   被展耀又是缠又是闹,易朗云只好给她又倒了半碗白酒。看着眼前已经喝得面如酡红,海棠醉日的展天仙,易朗云笑着问:“你有什么可心烦的?就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你心烦?你不觉得自己这么说很讨打吗?”   展天仙嘟起嘴娇嗔,可爱得紧:“哎,不要以为我说这话是自负,我是真的觉得自己长成这样,是个要命负担啊!”   这晚,两个人喝了红酒喝白酒,然后又开始喝红酒,喝到后来,易朗云感觉自己是真的喝醉了,看看已经喝得卧倒在桌面的展天仙,她叫了展天仙一声:“展耀,你喝够了吗?”   展天仙已经喝得支撑不起身子了,就懒洋洋地趴在酒桌上,声音轻轻柔柔地说:“小云,以后别叫我展耀了,我家里人都喜欢叫我飞飞。”   展天仙撒娇的声音很动听,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好呀,飞飞。”   大概是真的因为红酒的酒劲大,原本是撑着身子和展耀说话的,不知怎么的,易朗云也趴在酒桌上懒得动了,后来依稀记得是有什么人的电话打过来找自己,自己一听那清冷淡然的声音,一下子情绪就失控了……又后来,从店外走进来一个长得还不赖的男人,把展天仙扛起来带走了……   第二天醒过来时,易朗云发现自己是在家里,手机里留有一条没看的信息,是展天仙发的:我和朋友走了,没事。   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家的,没人给她说,她问了管家,管家也说不知道。   果然是喝了好酒,第二天不上头。易朗云洗头洗澡收拾好了,又到公司的时候还是神采奕奕的。她记得自己昨晚上是接到了伟大的薛总的电话了,电话里她对伟大的薛总一定没说什么好话,是什么气愤都发泄给他了。   他这时候心里应该是不好受的吧?   活该,他是自作自受!   这一天都没有看到展天仙,她给人家打电话,手机是关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喝太多酒了,所以醉得爬不起来了。   又到了第二天,展耀和集团的新股东孔庆维一起出现了,易朗云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俊秀中带着邪气的男人,感觉他和之前那个带走喝醉酒的展耀的男人分明是一个人。   展耀和这个男人之间的感觉很微妙,展耀叫他孔三哥,他直接叫展耀飞飞,两个人和和气气的,感觉上却不像是兄妹那般的友爱……   哎,算了,不要去琢磨了,自己这边还是一团乱麻,又去操心人家的事,多半是会帮倒忙的。   在二月十三日这天,易子航和季明蕾的婚礼进行了最后一次彩排。准新郎和准新娘各自已经把明天要讲的台词记得滚瓜烂熟了,明天当司仪提出种种貌似即兴的问题时,他们照着台词来,保准能过关。   听着这些情生意动的台词,看看对面站着的谭盛业,易朗云也在小声重复明天自己的台词。她这里要背的没几句,但说是没几句,这没几句已经相当让人牙酸的了。   当易子航和季明蕾的台词说完了,司仪会又问伴郎和伴娘对新人有什么祝福,谭盛业字正腔圆饱含深情地把自己的祝福词说了,轮到易朗云的时候,易朗云稍稍愣了一愣,随后说:“祝愿新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在将来的道路上携手前行,共享凌云志,勇攀最高峰。”   季明蕾说她被这句话的时候不够声情并茂、真心实意,让她再多背几次,找点真诚的感觉出来。   她哭笑不得,本来她就没想做这个伴娘,被他们硬是拉过来了,又嫌弃她不够真诚?   这事她真诚不了,你们两个结婚的都搞得像是演戏似的,让别人怎么真诚?   不过,或许季大小姐和易子航这婚一结,会真的长长久久,分离不开,因为受利益驱动的结合,利益是永恒的,而因感情导致的婚姻,感情可以变凉薄。   彩排结束后,易子航送季明蕾回家,谭盛业送易朗云回家。路上,谭盛业说:“明天新娘的捧花会扔给你,你这人素来伶俐,运动神经也发达,记得明天一定要接住了。”   “扔给我,这是要为难我吗?”怎么刚才彩排的时候没有说,是临时加戏吗?   谭盛业看她一眼,带着苦笑问:“你忘记上次我给你说的事了吗?你考虑好了吗?”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易朗云想,可能就是暖气太足,熏得人昏昏欲睡,才让谭盛业头脑发热了,所以拉下车窗,让彼此头脑都冷静:“这种事,我们相互说说当笑话,大庭广众的就丢脸了,你别闹了。”   天际间的那轮孤月映衬着车窗外喧哗的环境,谭盛业的态度十分肯定:“我是认真的,不管你怎么想,我明天还是会向你求婚。”   易朗云冷着一张脸:“你这人,是怎么做易子航兄弟的,你是想在他婚礼上抢风头吗?”   “我不是开玩笑,也没有想过抢风头,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懂。”她不接受他的理由,他对她不能放手的执着,交织在一起而成的种种情由,他不想放弃。他说:“你只是现在被薛堃鬼迷心窍了……”   本来是可以好好一起路上搭话的,但他越说越具体了,她有些不耐烦了:“好好的,你提起他做什么?”   “好了,我不想和你吵。”他说了这句就没再说什么了,直到送她回到家:“你到家了。”   回家之后,还有爷爷在等着她汇报今天彩排的情况,听她把条条框框都说明白了,老人家才安心踏实了。回到自己房间,易朗云躺在床上,是一天比一天觉得,这里待着,太熬人了!   二月十四日,是西方的情人节,也是季明蕾和易子航办婚礼的日子。   这天邀请的客人很多,婚礼也办得很慎重,看着来往如织的宾客,穿着伴娘服的易朗云,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在门口迎宾了很久,总算把伟大的薛总给盼来了,他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装,不苟言笑的表情,对前去他身边寒暄的人都淡淡的,真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样子。   君子不器,而他却那么喜好这作茧自缚,这是何苦……   她不理他,他也对她视而不见。其实她挺想过去问问,那天自己喝醉了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但当她自己凑上去的时候,却听他只说了两个字:“借过。”   她僵在原地,木了很久……这算什么?她到底怎么惹他了?   她并不记得,那天打过去的电话,其实并不只是发酒疯,是她的哭诉,更是向他对峙。   那晚她说:“是我傻,被你耍着玩,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不找你你就真的可以不找我,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吗?如果我再也不缠着你了,你是不是就要和我算了?”她不断地问他:“你把我当做什么?可有可无的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每天都很难受,以前我不这么喜欢你的时候,每天都过得很好,可现在,每天我一想到你就心烦,心烦得想去死……”   这样的酒后吐真言,他听在耳里,心如刀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想和你解释,你现在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听她说了地址,他疯了一样地赶过去,把她抱上车的时候,他说:“你想发脾气就冲着我来,不要自己憋着这么难受,如果你觉得坚持不下去,就放弃了吧,我不怪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哪知她竟然在梦里嗯了一声,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那晚上,他彻夜未眠……   当然,并不知道他经历了如何心路历程的易朗云,此时只当他是臭毛病发作了,山不过来,她就过去,找了个空子,她又溜到伟大的薛总身后,在他的背上点了点:“你怎么了?”   他知道身后是她,但没有答应。   她一步跳到他面前,嬉皮笑脸的问:“怎么不说话?不认识我了?”   他冷着脸,目光却是炯炯地:“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这样子,看上去挺悲愤啊!她是怎么委屈他了吗?“怎么说清楚了?我不记得了,不算。”   他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悲凉而恳切:“有的事,不是你说不算就能不算的,就像你最近因为我受的委屈,你受不了了,你累了,我也累了。”   “你什么意思?”她被他说懵了。   这时,婚礼仪式开始的音乐开始放起,婚礼司仪从人群中窜过来,拉起她就走。短短几步上了台,却已经够她把伟大的薛总的字面意思给理解到大彻大悟了。   原本听着他的那番话,一颗心哇凉哇凉的,这顷刻间,又滚烫炽烈得能把她彻底融化,她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能以这样的牺牲去成全另一个人……   被这样的人所看重,到底该极力珍惜还是避之不及……   由于事先的多次彩排,这场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当谭盛业把贺词说完,轮到易朗云致贺词的时候,易朗云从司仪手里接过话筒:“祝愿新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在将来的道路上携手前行……”   说这一段话时,司仪给易朗云使眼色,感觉今天她的情绪比昨晚上饱满很多,正预备她说完了贺词好好夸夸她,怎料,接下来很大一段,她开始了即兴发挥:“或许有种种艰难困苦会等待着你们,有的是可以并肩跨过的,有的,却是不管你们怎么努力,都跨不过去的。一个人,永远不要太过高估自己,只有在考验来临时,我们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台下鸦雀无声,季明蕾和易子航的表情都不好看,的司仪不停地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甚至谭盛业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像是要抢走她的话筒,而她,却盯着台下,射灯的光线太强烈,她找不到薛堃现在是正在台下的哪个地方站着,但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说的话,一定会给他很大的触动:“对于今天的新郎官,我深深地佩服他的勇气可嘉,因为在困难面前,他总是那么勇于承担,而我,相较他而言,我胆小懦弱,遇到困难时,我选择了放弃。”   这么说,相信伟大的薛总听在耳里,一定会对她这话产生不小的歧义,那也好……   最后,她把自己的话挽了回来:“好了,别的都不说了,下面我们共同祝愿这对新人,共享凌云志,勇攀最高峰。”   贺词说完,她赶快把话筒还给司仪,然后在台下的掌声中,掩面奔下向了后台,全然一副过分动容、伤心欲绝的表情……   这下,她不在场了,看谭盛业一个人还求什么婚!   一到后台,她就收到服务员送进来的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枚钻戒。   伟大的薛总亲自给她在盒内留下了一张小纸条:送给你,也送给那个将来一定会出现的适合你的人。   一种完败的感觉猛地袭上她的心头,是她太掉以轻心,竟没想到,要比谁更心狠,她怎么比得过伟大的薛总!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伟大的薛总这号人物,是只有云妹子才能收拾得了 我实在想不到,除了云妹子之外,别的什么女主是能受得了他的 当然,是的确的深情如斯 也是的确的磨人性子 ☆、34、为你驱策   在举行了季明蕾和易子航的婚礼过后,这对新人并没有立即给自己放假去度蜜月,而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第二天就回归了正常的工作。   四月份时,集团组织骨干员工前往江西井冈山开展“重上井冈山暨全年第一季度营销大会”,会议前后共开了三天,从结合历史意义,借古喻今,总结了开年来第一季度公司的营销情况,会上每个集团的骨干都有发言,各部门继往开来,说得头头是道。   轮到易朗云这个集团副总讲话时,她讲的最为简短:“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次我们来井冈山开营销大会,就是要发扬这种肯登攀的精神,再接再厉,把下一季度的工作开展得更好。我坚信,只要我们求真务实、艰苦奋斗,今后的业绩一定会越来越好!”   她这番话一开口,下面必然也是要有掌声响起了。会后,王韬对她竖起大拇指说:“看不出来,易总的觉悟是越来越高了,口号响亮,行动有力,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啊。”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易朗云知道他是狗拿耗子,在替某人抱不平。   但就是这个某人,自从那天别过,这么久了,是和她来了个音讯全无,老死不相往来。   果然,论大定力,也唯独伟大的薛总让人高山仰止,无法比肩!   在这次营销大会开到第三天的上午,是集团内部股东大会,除开孔庆维依旧是派遣的职业经理人到场,其余股东悉数在场。   这个会议,就比之前骨干大会上粉饰太平的内容要强大许多了,开场先是易子航痛陈了今年开年至今由于自己被奸人误导而做出的种种策失误,又是挨个股东阐述了自己所辖领域中遇上的奸人奸计,全程气氛沉重,除了易朗云和那位职业经理人的发言跳过,人人说起来,都是痛心疾首,可歌可泣的。   这种氛围很能带动人,然而易朗云早已明白这个奸人指的是谁,所以她此刻更多的情绪是哭笑不得。   最后,集团最高领导易世开发言:“这几天的会议,大家都畅所欲言,我们总结过去、计划现在,也都是为了展望将来。今年我们的道路,从开年至今,不平坦又不顺畅,困难重重行情陡变,好在我们全体同仁团结奋战,才平稳渡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热烈的鼓掌就该在此刻响起,这是多好的总结,多振奋人心的发言啊,看着身边的人都在举手鼓掌,作为围观群众的易朗云也被深深带动,鼓掌鼓得特别激烈。   掌声稍息后,易世开继续说:“但我们不能沾沾自喜,要切实面对现有的困难,调整好心态,端正好态度,珍惜所在的行业,做好现有工作。通过今年开年的危机,我发现,我们的员工在处理危机上缺乏经验,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我们的某些骨干,面对工作不愿担当、狭隘自私、得过且过、缺乏理想、缺乏修养,思想远未成熟,能力无法配位……”   这一席讲话,至真至切,易朗云当然是和在场人员一样,听得壮怀激烈,然而,爷爷的话越说越激情满怀,但目光也从一开始的环视众人,改为了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不仅爷爷是在看她,好像在场,除了没有很明白事态的那位职业经理人是淡定的,其余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好吧,她承认,爷爷话里面说的那个“面对工作不愿担当、狭隘自私、得过且过、缺乏理想、缺乏修养,思想远未成熟,能力无法配位”的,其实就是她。   这种时候,绕是她这人脸皮厚,换个人好歹也该局促不安地把头埋下去了吧!   但她偏不,老人家不是说她缺乏修养了吗?不止如此,她这人,还缺乏自觉,听不懂这些含沙射影的话,如果不能正大光明地对她说,那好呀,就来个无知无畏吧!   易世开眼见她面上毫无悔意,不禁露出伤感表情:“我深感自己失职,并常为这些内忧外患,彻夜失眠。所以痛定思痛,我决定,要在人品、能力和修养三个方面对这一部分人员进行重点打造,让他们改正小家碧玉思想,成为经得起风浪,真正有资格和我们坐在一起的人。”   这话说到这里,在场无人再出声,寂静了好久,易子航才起身鼓掌,接着说了一些积极、踊跃、表决心的话,才缓解了沉寂的气氛。   在会议的尾声,易世开问:“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没有,就散会。”   这话,是冲着她问的。如果她够聪明,够识相,想要逢迎讨好,就该站起来,说一些立场鲜明、能安抚老人家心灵、和奸人一刀两断的话。   在易世开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她思想挣扎了一下,有些话,她本不想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因为觉得如果说出来,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但有些事,有些人,她如果总是拿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讨好了此方,总会伤害到彼方。   她左右逢源太久了,心烦意乱也太久了,是时候,把话说在明处了。   所以在老人家的目光一再的鼓舞下,她站起身:“没资格的人,取消资格不就好了,当断则断,董事长作为集团领导,一言既出,我们马首是瞻,不敢有任何反驳……”   易子航一看易世开的脸色不对了,才坐下去就立即又站起来大声的喊:“散会!”   参会人员竞相四散,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易朗云没去看那些夺门而出的人,只是看着易世开,把想说的话说完:“董事长说的那个不愿担当、狭隘自私、得过且过的人,她的确缺乏理想,是辜负了董事长的美意,一开始占据得天独厚的资源,但至今还是提升不了,我觉得以后也看不到她能有什么进步的,这不仅仅是她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她的思想……”   易世开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中有震惊又有心痛,他可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听到她说出这么不识好歹的话。   不等易世开说什么,易子航看到众人都走出会议室后,重重地关上会议室的大门,呵斥随声而至:“易朗云,你在胡说什么,还不住嘴!”   “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即使我现在住嘴,相信在董事长的心里也已经牢牢记得我今天的表现了,不错,记下来吧,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辜负了董事长的栽培。”本来她一直怀疑自己什么时候会把这么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没想到会是今天,也庆幸,就是今天:“董事长早点断了对我的期待,少一些对我的看重,不要再对我心存希冀了,我反正是没有易子航出挑有本事,是承担不起董事长厚爱的。”   或许是太过震惊,太过悲愤,易世开说话的声音竟有着颤抖:“你一口一个董事长,你还拿我当你的爷爷吗?”   面对这个问题,她的心情复杂:“董事长,在集团里,你就是人人敬仰的董事长,在家里,你才是我的爷爷。”   当她为了爷爷从老家出来时,也未曾想过,在这里之后,要面对得更多的,不是爷爷,而是眼前这个充满权威的董事长。是她自己一开始考虑事情不充分,果真应和了老人家的那句评价“思想远未成熟”。   她并不心存妄想,认为只要这时候自己叫他一声爷爷,一切都可以重归于好,有的事,要做就要果断坚决,就像现在,她既然起了头,就不要半途而废了。反正迟早,她也是会拿出个抉择的,现在这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看着易世开,眼前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她曾以为自己从老家出来给他的陪伴,是弥补了自己亲情的缺失,也能安抚好老人家那颗天性凉薄的心,可她错了,她高估自己了。   她说:“可现在不是在家里,我只能叫您,董事长。”   一个长久以来那么惯于用权威压人的人,突然想用亲情再来管束她,她难道是马上就会束手就擒的吗?   现在这事情,闹到这份上,是谁都意料之外的。为今之计,只好趁热打铁、趁火打劫,易子航站到易世开身边,挽住老人家摇摇欲坠的身子,也阻拦着老人家不让他再向易朗云靠近一步。指着易朗云,易子航振振有词:“易朗云,你看你把爷爷气成什么样了,你的良心给狗吃了吗?就为了一个男人,你这么和爷爷作对,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易朗云对他冷笑,没想到,他有这么随机应变,当真是让人心生佩服。   易朗云正欲开口,易世开看她那冷冽决然的神色,不禁想起当年,哀痛直呼:“子航,你不要骂她,她性子急,随她奶奶……”一旦决绝起来,鱼死网破,永不回头。   易子航才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煽风点火,此时不做,更待何时。不理易世开的呼声,他直直地对着易朗云喊话:“你别以为爷爷惯着你,我也让着你,你就可以不要脸的得寸进尺了。告诉你,我们易家人这辈子说一不二,从不受人威胁,不管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你只要敢把话说出口,你就要承担说这话的责任。”   易朗云痛快地点头:“好说,我承担。”   这话正中易子航下怀,他进一步说:“作为集团股东,你今天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不仅是辜负了爷爷,也是辜负了越能集团集团对你的信任,你的能力本来就配不上你现在的位置,可爷爷可怜你,给你机会,现在你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忘恩负义,你以为你还有资格留在集团里吗?”   听得他这一堆话,不就是为了一个目的,他是想把她赶出集团,虽然字里行间说得心细大胆,逐步递进,可赶出集团又如何,她还不是其中的股东之一。所以啊,在考虑周到这块,他有待加强,哪像她这么敢想敢说:“我放弃股权。”   这简短的一句,把易世开和易子航同时给惊得目瞪口呆!   当然,对老人家而言是惊慌失措,对易子航而言是大喜过望。趁着这两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易朗云转身打开会议室的大门,正当她扬长而去时,听到易子航的喊声:“你走出这扇门,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觉得薛堃还会要你吗?”   易朗云没有回答。因为还不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已经听到了易世开的暴呵:“忤逆!”   易朗云本以为这是冲着自己吼的,哪知道,下一句,易世开是这么呵斥的:“你把小云这么赶走了,她一个人跑出去,今后该怎么办!”   哎,是啊,该怎么办是个问题啊,都已经过十二点了,她得赶紧找一班飞机,离开这个不安稳的地方!   她加快了脚步,以至于没听到接下来的话。   易子航极力安抚着易世开:“她不是想去找薛堃吗?让她去好了……”   “万一薛堃不要她,她该怎么办……”   当下的易世开看着易朗云头也不回地走,老泪纵横,易子航不停劝慰着他,却止不住老人家的泣不成声……   易朗云很平静地从酒店里拿出自己的行李,一走出酒店门,立即乘车往机场方向去。这个时候,航班没有更多选择,还剩去哪里的机票,她就去的那座城市。下飞机后,就接到了王韬的电话:“易总,你真是好样的,我从前听人说,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想到,换到现在,你为了我们薛总居然也能拿出这种魄力!”   易朗云没好气说:“你少打电话来洗刷我,我问你,薛堃现在在哪里?”   她一从会议室出来就在找他,可他就是不接电话。   王韬说:“这你算问对人了,我就是打电话过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她也是很久一段时间没去打听伟大的薛总在忙什么了,王韬给她说,薛堃前几天到成都开会,现在也还在成都没走。   要不要这么巧合,她现在站的地方,也正好是成都双流机场!“那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哪里?”王韬疑惑了片刻,随即就大笑:“你难道也跑到成都了?”   “答对了。”   还以为今晚上要找家酒店住,没想到可以节约了。   提着行李跑出机场,王韬给她发了现在薛堃住的酒店位置,她立即拦车往那家酒店去。事情就是这样,巧合也好,天意也罢,该解决的就要尽早解决,夜长梦多,一刻也不要耽搁。   冬季的天黑比较早,她下车到酒店时,天已经漆黑了。一走进大堂,还不等她往前台走,不经意地,她就看到薛堃从酒店外被人扶着进来了。伟大的薛总脸上红红的,像是喝醉了。她定睛去看那个扶薛堃的人,不是孔庆维还能是谁?展耀还跟在他们身后的……   呵,这才叫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她真是说什么都不能让伟大的薛总再逃避了!   她迎上去,展耀先看到了她:“小云,你怎么在这里?你还提着行李,我听说你们在井冈山开会。”   一走近,展耀就给了她一个拥抱。才没多久不见,像是很想她,她笑着拍了拍粘人的展天仙:“是啊,开着开着我听不下去自己跑了,就跑这边来找他了。”   说罢,她指了指薛堃。展耀看她一眼:“你们之间……”   她很大方、从容地自说自话:“他是我的人。”   反正现在伟大的薛总喝醉了,不能跳起来反驳她。   孔庆维一听,立即就要把薛堃转交到她手里:“那你的人就交给你照顾吧,我们这边也还有事要忙的。”   他这话一说,展天仙立马躲在了易朗云身后,一副很舍不得离开的样子。易朗云早感觉这两人有猫腻,此刻故意笑着向他摆手:“别啊,扶着他是个体力活,我也不是很喜欢照顾这种醉酒的人,要不今晚就交给孔总你来照顾他了。”   孔庆维挑起眉瞪了她片刻,又看了一眼在她身后把她挽住不放的展耀,把薛堃朝她身上一推,夺过展天仙就跑。   展天仙看上去并不乐意和他走,一面被他拖着走,一面回头向易朗云呼救,无奈易朗云抱着已然喝醉的薛堃,腾不出手去向她施救,只得向她摇手作别。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伟大的薛总挪回房间,才一把他扔在床上,他就睁开眼睛了。当看清她在这里,伟大的薛总很是不高兴:“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这才叫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之前醉得像块木头,现在安稳了,就开始要闹情绪了。   本来她来是想破心挖肝给他看的,但他一见她就一副丧气表情,还真有些破坏她的心情。寻思着以后也没这种机会了,就趁现在,逗逗他好了。   她说:“我想来就来了,正好你也在这里,我可以不去订酒店了。”   说着她就在他床边坐下,他立即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很坚定地把她推开:“你赶紧走,我不想看到你。”   她被推下床就索性坐在了地上:“喂,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他冷眼看着她,目光中已不复醉酒的混沌,他的态度极为鲜明:“我说过,你离开我如果可以过得更好,你就离开吧。你那天已经说了放弃,我当你已经离开我了。现在又来找我,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笑着看他,听这一声声哀怨的控诉,她真是不逗他都对不起自己:“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让我利用的,我就是来利用你的。”   这么简单粗暴的话,他居然信了!“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刚才还以为他是酒醒了,没想到还是醉的不轻。   否则,他怎么会对她说:“是,只要你以后不再来烦我。”   难得伟大的薛总这么耿直一把,她就不客气了:“我要你在南部高新区的工业园。”与他对视,看着他闪动的目光,她更努力地抹黑自己:“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上次我们去意大利,带回的是这个项目,你把这个项目给我,我就对你再也没有牵挂了。”   这一瞬间,他的哀痛显而易见,他的果决却又掷地有声:“好,我给你。”   他的爽利,让她很是迟疑:“你真的给我?你不要骗我。”早知道伟大的薛总这么大方,她就该要点更值价的东西了。   看她还是坐在地上,一脸戏谑地望向自己,她最后的这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却刺激着他内心抑制良久的情感,原来,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对他是有信任的……也罢,也罢,随她怎么想了,反正她想要的他给了,她拿着这个项目回去,今后在易家,也不该再是任人欺负的人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太过大惊小怪,只是人的情绪,总有自己无法控制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如果再和她说上半句,只怕自己就要情绪崩溃了,得赶紧劝她离开。然而好好给她说,她是不会走的,她这人性格刁顽,或许还会想着留下来看他的笑话……   迫于无奈,他只得对着她凶狠道:“滚!”   “好呀!”她不痛不痒地站起身,感觉肚子有些饿了,飞机上的午饭她就没怎么吃,现在正好出去吃碗面……   易朗云答应了这一声后,转身就摔门而出,薛堃看着她离开,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良久之后他重新抬头,心中的哀伤如何也止不住了……   可正当他一个人伤心得紧,易朗云却去而复返:“哈哈,我回来了,我走了几步才想起,应该问你一声要不要一起去吃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画面,说实在的,真的很让人想笑 当伟大的薛总正在自己无比伤心无比悲痛的想:呜呜呜,妹子不要了,我好难受 这个时候,妹子乐呵呵地跑回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面…… ☆、35、奋斗终生   说完这句话,易朗云才有认真去看薛堃的脸,一看清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她立即转身。   伟大的薛总,哎约喂,居然在掉眼泪……   背对着他,她脸上的笑容便肆无忌惮起来……他会难受,她是知道的,也是心里憋着坏劲想让他难受,但如何能想到,他会哭!   千不该万不该这时候就回来,她应该出去吃了面,再溜溜食,隔了个把小时再回来,那时候,伟大的薛总哭也哭过了,就该痛定思痛想着和她一刀两断了。   那时候自己回来,再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必然就惊喜交加,束手就擒了。哪像现在,被她撞到他这么脆弱的时候,他这人一贯死撑,这下说不定会对她死硬到底了!   哎……她一边得意非凡地笑着,一边赶快在心里想对策……也不是拿不出对策,对上伟大的薛总这么别扭又死撑的人,大不了她就又不要脸一次啰!   看她背对自己笑得耸肩,薛堃抹去眼泪后恼羞成怒:“你又回来做什么?”   “看你的笑话啊!”她转过身来,那放肆的笑脸一点没有收敛,对上他怒气滔天的眼,她笑得更是猖狂:“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走开,这样,我就看不到你为我发疯了。”   “你滚!”他对她怒喝,但她并无什么自觉,他只好拖起她就往房间外走。   被拖到门口,她一脚踢过去把房门关上,随即挣开他的束缚,挡在门口对他说:“滚不了了,我已经放弃越能集团的股权了。”   他惊讶不已,连气恼都忘了,只顾着替她考虑:“为什么?你是傻的吗?你知不知道那些股权市值是多少?”   她歪着头看他,历来都听人说,伟大的薛总诡计多端,又坏心又复杂,怎么在她眼前,看到的他这么简单又纯粹,甚至是有点犯傻……她踮起脚捧起他的脸,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他茫然无辜地看着她,她笑着说:“可他们让我离开你。”   在她看来,伟大的薛总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老毛病治不了……就像现在,他居然还是对她脱口就说:“那你就听他们的话,你离开我就好了。”   他的表情傻乎乎的,虽然目光、态度都很真诚,她却知道他这人是素来说一套做一套的,她自己该站稳的立场,无论什么时候都得站稳了,否则将来是会被他翻旧账的。所以,她很坚决的反驳了他:“你说话得拿出点依据,我离开你哪里好?怎么好?我看根本就好不了!”   这下伟大的薛总才不再惴惴不安的了,脸上也有笑意了,虽然还是情深义重对她说着要割舍的话,但一看就是言不由衷的:“你不要找我,以后一定会有适合你的人出现的,我不是,我配不上你。”   这种种自谦的话,他说得爽快,她却不敢苟同:“你以为我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才吗,需要很好的人来配我?”   面对她的这声质问,伟大的薛总,很认真地,点头了!   承蒙抬爱,她受之有愧,也懒得再和他理论下去,直接在他脸上很用力地亲了一下,然后说:“我这个人素来果断,也就在和你的事上罗里吧嗦的时间最多。本来是陪着你闹腾想让你高兴,但这么久了,你还一直都不高兴,我也干脆不陪你玩了。反正事情就这样,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跑了,你就认命的接受结果吧!”   伟大的薛总摸了摸被她亲的地方,傻愣愣地问:“什么结果?”   能是什么结果?   好说歹说说不听,非得逼着人对他动手!   欺人太甚,她绝对不能对他再客客气气的了,否则还不得被他给气死!   这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的要对他放大招……她就得身体力行让他知道,什么叫,他是她的人!   这一夜度过得甚是艰难,原本所有威风都是她占着,可越是到后面事态越是无法把控,她反倒被他欺压得不行。他没完没了的,害得两个人当晚都没怎么睡着,后来天微亮了,她经不起他一再折腾,虚弱地说:“你让我歇一会吧!”   他这才在她耳边粗哽一声,放两个人都能得以歇息。   第二天,还没彻底清醒就闻到了一阵阵诱人的香辣味道,易朗云依稀睁开眼,原来是伟大的薛总已经给她把杂酱面买回来了。   与她的目光对上后,伟大的薛总面带娇羞:“对不起,我昨晚没控制住……”   哎,又是一脸腼腆害羞的样子,和平时的冷淡孤傲简直是鲜明对比。她在心底感叹了好几声,还是把手伸给了他:“行了,没怪你,你过来扶我一把,我腰酸背痛的自己起不来了。”   伟大的薛总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抱起来,她说不想在床上吃面,他就把她抱到了躺椅上,然后双手捧着杂酱面蹲在她面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吃面。   他这眼神,像只小狗似的,她被他看得于心不忍,便问:“你早上吃了吗?”   他说:“我怕你饿着,不敢先吃。”   她挑眉:“为什么不敢?我会虐待你吗?”   一见她不高兴,他立马哄她:“行了,你先吃面,我还不饿。你吃了再陪我出去吃好了。”   听着他这一席话,她心中自然温暖无比,想到从前因他的执念而造成的彼此折磨,如今终于是拨云见日,没辜负之前的一番曲折。   两个人出了酒店的大门,却见已经从井冈山追过来的王韬和郭秘书。郭秘书带着易世开的话过来,问她是否肯回心转意?   她看看薛堃,伟大的薛总在这时候是充分给她选择权,完全一副随便她选,他绝不干涉绝不阻止的放任态度。   只是她知道,伟大的薛总也就是在死要面子强撑门面,实际上那颗心,不知道已经纠结成什么样了。   他总是会害怕,她不会选他……所以才屡屡想着先下手为强,以为主动和她说再见看上去就潇洒了……其实呢,哪里潇洒,他就是傻!   她一早就知道,她的爷爷只是拿她当做心理安慰而已,老人家亏欠的不是她,那个被亏欠的人早已经不存在了,她回去也就是狐假虎威……   从老人家对她说那些话开始,她的继续坚持,就不再有意义了!   伟大的薛总抓着她的手,听她婉拒了郭秘书。郭秘书走后,王韬还来不及说什么,伟大的薛总就把他也赶走了。   当看到旁边都没人后,伟大的薛总总算忍不住问她:“后不后悔?”   和他这样手拉手走在大街上,冬天照着大太阳,这么舒服,这么温暖,她哪有空去想后不后悔?!   但她不说话,他就干着急,为了防止他在这么美好的时刻还胡思乱想,她反问他:“你难道看我经常加班就认为我和你一样爱操劳吗?”   他不解:“为什么?”   她失笑,看看他着急的表情……这么挺玉树临风的一个人,却这么容易陷入纠结?真是暴殄天物了……她嘴角的笑意加深:“没办法,谁让你的眼光太差呢,就我这样的你还觉得很抢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天仙下凡啊?”   她一再左顾而言他,他难免忧心:“如果你觉得难受……”   不等他说完煞风景的话,她突然用力把他拉了一把,待他看向她,她说:“我爱你。”   他顿时目光幽幽地如水流动,很是动容,一开口甚至有些结巴了:“我……我不会说……”   她是一派宽宏大量:“没事,我教你好了。”   果然,人生就是要勇于尝试,今天之前她是未曾想过,说出这三个字会在伟大的薛总这里有奇效!看他这又是脸红又是无措的样子,看来这三个字在他这里顶好用,以后每天和他相处,他要是再犯毛病,她就说这三个字治他,假以时日,定能把他的毛病给治好了!   相对于此刻悠闲漫步于阳光下的这二人,老远跟在后面的展耀和孔庆维就显得鬼鬼祟祟的了。   要不是为了讨展天仙的欢心,孔庆维才懒得一大早出来听人的墙角!如今已经确定人家两个人是有说有笑的了,也是时候不管闲事,过问一下彼此的事了。只是孔庆维才想开口,就被展耀一记眼神凝过去,配合上她此刻沉静的表情,真是既有仙姿玉质又是俊秀清朗,孔庆维立时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了话,展天仙则自己娓娓而谈:“如果不能相互周全,那就相互承担,孔三哥,你看他们两个感情多好。”   孔庆维这下回神,然后面露不屑:“就是一对痴男怨女,真是麻烦!”   看着前面的人越走越远,展耀也不再刻意压低音量:“是你自己不懂欣赏!”   “是啊,我是欣赏不来。”他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展耀横他一眼,他便笑得更坏了些:“一个故意隐瞒,一个也从不刨根问底,真是绝配。”   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话,真可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展天仙本已懒得和他再废话半句,只是自己这次时运不济落在他手里,想要脱身还得想些办法,眼见他对自己虎视眈眈,她左思右想如何脱身。   突然,灵光乍现!   展耀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么做的可行性,又看了一眼对着自己不怀好意的孔庆维,遂当机立断,端起笑脸对他问:“他们现在的事,你怎么看?”   每次得她笑脸相迎,总是轮不到他什么好事:“怎么?又要栽我出来帮忙?你是拿我当善财童子,为了新交的朋友就想让我出血吗?”   反正让他闲着,他就动她的歪脑筋,还不如让他帮帮忙,既能成全她的朋友,又能给她自己争取时间:“人家这么重情重义的,难道不该帮一把吗?”   孔庆维点点头,像是认可她的话,一双贼眼在她身上滴溜溜转:“你都说是人家重情重义了,反正你从不认为我是重情重义的人。你知道,让我出手帮你,你是要给我好处的,你说吧,这次我要是帮了忙,我们怎么算,又翻倍吗?”   她冷哼:“你是把我看得越来越不值价了,翻倍,你休想,加一还差不多。”   他一听大笑,这句话正中下怀:“本来帮这种小忙,你亲我一下我就很知足了,你倒好,自己愿意加一次。”   “死一边去!”虽然她没想过会和他真的兑现,但让他这么得意,她心里还是窝火。   看她气得脸都涨红了,他觉得可爱极了,更卖力逗她:“让我们来算算,你现在欠我几次,去年你为了你那个窝囊废前男友开口求我,我给你说好的,我仗义,只算你一次,你答应了。可事情我办好了,你一转身跑了。我说过,你要是敢跑,你就翻倍还我,你就等于欠我两次。前几天你被我在新加坡抓到,你求我不要在那里,我答应了,可到了这边,你该还我的,你还想跑,幸亏被我及时抓住了,不然又得给你翻倍。现在说起来,你是已经欠我两次了,再加上今天你提出来让我帮忙这一次,你一共欠我三次。”   听完这一番陈述,她立即说:“那二月份我不是还给你一次吗?”   他笑眯眯地对她摇头:“那是你补偿给我的,不算。”   她顿时气得想剁脚,要不是考虑到两个人都在大街上,她简直想跳脚骂他了:“孔庆维,我好歹叫你一声孔三哥,你怎么这么残害我。我二哥怎么惹你了,你有本事找他算账,别来缠着我!”   其实她现在的表现,也不比跳脚骂他好得了多少,但孔庆维却是一脸不痛不痒的:“霍瀚欠我的,他自己还不了,你要是不替他还,我可以去找他女人还。”   “你敢!”她是不知道自己二哥和他之间有什么前因后果,只是想着不要连累无辜,所以极力说:“宁宁是好人,你别动她,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二哥去。”   孔庆维被她这激动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这个傻妹妹,还真以为他和霍瀚有深仇大恨吗?他不过就是想缠着她不放,才随口找的借口,哪知道她竟然当真了。“我对你做过的事,你让我去对霍瀚做,你是说的什么傻话。”   看着面前这个执意对自己死缠烂打的人,她心里堵得慌,却在这一时间,实在是无可奈何:“行了,是我倒霉,顶着这张脸,遇上你这种肤浅的人……”   她嘟嘟囔囔的样子真是越看越让他心动,不禁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见她无比震惊地盯着自己,他笑了起来:“你是不懂享受!”   她赶紧挣开他,对他大声呵斥:“你去死!”   很快,他又把她逮住,这次牢牢地控制在怀里,任凭她挣扎,他就是不放开:“你还真是脾气不好。”看她瞪着自己,他笑得更加灿烂:“不过,我脾气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这句话他才说完,就作势要把她抱起来,她大惊失色:“你做什么?要占便宜也等把事情办妥了再说。”   他厚颜无耻的说:“反正你欠我这么多次,你先还给我一次啊。”   她赶忙摇头,对他据理力争:“不行,我没做好思想准备,等你把这次的忙帮到位了,我就当遭天打雷劈和你来个一次了结,现在不行,绝对不行。”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你至于把我想得这么吓人吗?”发现她还是态度强烈,他试探着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把我们之间的事给家里人说了,你说不定要嫁给我。”   “你这个贱人,你休想!”她一下子更为激动,本来还控制了脾气和他周旋,听他这句话一说,是彻底控制不住了:“我绝对不答应!我爸妈从小那么努力教育我培养我,绝对不是为了把我交到你这个贱人手里的。”   他心中一叹,松开了手,她一得到自由,立马跳到离开几步之外的位置,他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的一系列举动,淡淡的说:“哎呀,所以说你脾气不好,和你开玩笑,看你激动的。”   她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现在和他闹翻了,太不明智,她说话缓和了气氛:“孔三哥,我刚才一气之下胡言乱语,你不要太在意。”   他笑了笑,自暴自弃说:“没事,你骂我是贱人,反正我也就是个贱人,不怕你骂。”   两个月后,尘埃落定,虽然对于伟大的薛总和易朗云来说,未来还有着艰苦卓绝的历程,但只要他们发扬不屈不挠的精神,一定会攻坚克难,取得胜利的。   进入六月,气候开始变得炎热起来,这天展天仙突然一个电话把易朗云约出来。虽然易朗云并不知道展耀在后面做出过什么贡献,但这次见面,易朗云却送给了她一件特殊的礼物。   收到这枚钻戒,展天仙特别惊讶:“小云,你怎么送给我这个?”   “说不定你会用上呢?”这本来是那天在季明蕾和易子航婚礼上伟大的薛总负气留给她的,当时伟大的薛总流言说,给她和将来会出现的适合她的人。她觉得,这个适合她的人,也可以理解成适合做她朋友的人。   这说的不就是展天仙吗?   经不起易朗云的一再劝说,展耀把这枚钻戒先收下了。然后两个人又相互聊了一下近况,约好下次见面一定再痛快喝一场酒。接着展耀就对易朗云说:“小云,今晚我要离开这边了。”   自成都那边回来,展耀就一直待在这里,易朗云以为她是留在这边有事处理,所以也从没过问太多,但看她今天这样子,易朗云立马心中想通了点事,于是说:“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你们今晚能请孔庆维吃饭吗?”   这天下午,孔庆维接到薛堃的诚意之邀,饭局进行到晚上才结束。一会酒店却发现本该在房间里的人不见了,他立即给展耀打电话:“你在哪里?”   展耀说:“我走了。”   孔庆维深吸一口气,没有对她气急败坏的吼,反而是好言相劝:“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三天,把欠我的都还了,兴许我就不会缠着你不放了。”   憋屈了这么久,现在能从他身边离开,展天仙自然是十分的快慰,完全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我现在在机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孔庆维还是努力用和蔼的声音问她:“是你那个朋友帮的你吗?你觉得她到底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听不到她的任何答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孔庆维终于忍无可忍:“我给你说过,如果你敢跑,我就把你欠我的翻倍,现在,你欠我的是六次了。”   听他把这句话说完,展耀仁至义尽地挂了电话。随你怎么说,反正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欠着你的,下辈子大家再算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大结局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接下来马上开坑展天仙和孔庆维,欢迎大家继续来围观他们的故事。 展天仙就是那种长得很仙,个性很帅气利落的人,喜爱自嘲,有仇必报,不是包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